接下来的几天里,元法僧走了。满满数十车的金银财宝,上百个家丁侍女,还有那一众姬妾儿子,在一千士兵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向建康进发。彭城里,萧综接管了一切,重新对彭城的守备作了布署。而元略则彻底成了他的副手。朱异也很忙,整天跟在萧综屁股后面,象一只绿头苍蝇。
午后,陈庆之吃完午饭,跟着成景俊他们一起在城内巡视,看看城墙是否都已修缮完毕。转到西门时,只见一骑探马飞快地跑进城来。守城兵士正要阻拦,那探马立即举起手中令牌,兵士们一看,知道此人是前方探马,有急事报告,便立即闪开,放他过去。
探马在通向府衙的街道上,一路策马狂奔,路上行人纷纷躲避,引起了不小的骚乱。
“会是什么事呢?这么急。”陈庆之道。
“看来魏军有新动向了。我们又要做好战斗的准备了。”成景俊道。
不多久,一个小兵跑过来向陈庆之、成景俊禀告道:
“陈大人、成将军,殿下有令,命各位立即回议事厅,有要事相商!”
“知道了,立即过来。”成景俊转头对陈庆之说,“来得也真快。我们赶快过去吧,去晚了殿下又不开心了。”
“嗯。”陈庆之道。
议事厅里,所有的部将都已分列两行,站于大堂。萧综则端正地坐在堂上,注视着下面的将领们。陈庆之照常又坐在元略的下首,胡龙牙的前面。而朱异不知怎么就坐到萧综的那些直属部将中去了,还占了一个较为上首的位置,正对着陈庆之不住偷笑呢。陈庆之努力不往他那边看。
萧综看了看,人员已经到齐,便干咳了一声道:“上次元鉴大败而逃后,魏国仍不死心,意欲卷土重来。刚才探马来报,魏国已任命安丰王元延明为东道行台,以临淮王元彧和李宪为左右大都督,率领数万人马向彭城扑来。魏军目前已到萧县,不日即到城下。各位可有好的御敌之策?”
萧综环顾堂下,所有的将领都不发一语。他把目光停留在元略身上。元略恭身立着。萧综偏就想让他开口:“大都督,哦不,中山王觉得应该作何布署啊?”
中山王元略楞了一下,然后缓缓走出队列来,站在堂中央,向萧综一抱拳道:“微臣以为,敌军此来,急欲解元鉴战败之恨,必欲寻我军主力,速战速决。而我军则不可轻易出战,须坚壁清野,将城外的粮食全部收入城中,军队也悉数收归城内,作长久固守之计。时间一长,敌军则必然粮草吃紧,难以为继,自行退却了。”
萧综哈哈大笑,用手指把玩着案上的玉如意,朗声道:“人言,中山王一向自恃才能过人,平日里很少把别人放在眼里。怎么今日怯懦如此啊?”
“这不是怯懦”元略还想替自己辩解,但萧综打断了他的话:“想来那元延明在魏国也不是什么狠角色,中山王自然不会怕他。是不是中山王根本就不想打啊?”
元略急了:“微臣虽系魏国宗亲,但如今身在大梁,自然为大梁皇帝效力,绝不敢有背德之心!”
萧综嘴角一丝冷笑,淡淡地道:“中山王不必如此。小王只是一句戏言而已。各位还有什么好的计策?有的尽管说来,若说错,也一概无罪。”
元略慢慢回到队列中。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开口。
朱异见元略的固守之计吃了瘪,便想反其道而行之,来个攻为上的。便从队列中站出来,恭恭敬敬地向萧综行了一礼,道:“末将以为,保守只会让魏军有时间作充分准备,将我军困在彭城里。坚壁清野,固守城池,要用多少时间才能让魏军退去啊?被围的时间一长,士气便会低落,再想冲杀出去,极为困难。即使敌军因粮草短缺而退去,又如何能保证他元延明不会转而南下,去攻取我盱眙、宿豫等地,断我归路呢?到时候,我军孤悬于国外,内无强兵,外无增援,魏国使一支弱旅便可将我军击溃,彭城之地,探囊可取。此策诚不可取。”说得旁边的元略脸色非常难看。
萧综听了,点了点头,来了听下去的兴趣,斜倚在椅子上,用玉如意敲打着桌案,盯着朱异道:“那按将军的意思,当如何?”
朱异一看萧综这神情,知道自己是赌对了,便清了清嗓子道:“末将此处有两策,分上策和中策,殿下可试听,取其有取者用之。”
“哦?先说中策听听。”萧综说。
“中策即是比照前次打元鉴的方法改进而来。预先埋伏两队于道上,主军则突出前门,等魏军行至城前,击鼓为号,三军齐发,打他个措手不及。”朱异摇头晃脑地道。
萧综细想了想,道:“此计前番中山王以然用过。元延明为元鉴之败而来,必然吸取了元鉴战败的教训,十分在意。恐怕不那么好用吧。”
朱异分辩道:“他决料不到我军会故伎重演的。”
萧综不想再听他分析,又问:“那上策又如何?”
朱异道:“上策就是不等魏军行动,我军主动出击。彭城以西一百里处,有一个旧时留下的堡垒,名叫高冢戍。魏军初来,必先在此处扎营修整。我军则趁其初来,派出奇兵偷袭,坏其营垒,令他立足不稳,即时退去,则可保彭城安如泰山。”
萧综大叫一声:“好,甚好!此策方称本王之意,攻他个措手不及!”
元略插嘴道:“怕是魏军早有防备,不好得手。”
萧综对元略的话充耳不闻,他站了起来,在座前来回走了几步,然后停下来道:“本王决定,就用此策。朱异!”
“在!”朱异兴奋地呼道。
“命你为先锋,率领精锐步卒五千即刻便行,埋伏于高冢戍附近,待魏军到来、准备安营时,便发动袭击。”
朱异一听,又让自己做这吃力不讨好的先锋,十分不情愿,吞吞吐吐地说:“殿下,实不相瞒。这几日末将感染了些风寒,身体不适。虽然非常想冲锋陷阵,以报答殿下。但无奈身体如何,怕耽误了殿下的大事。”
萧综道:“既如此,我叫他人去。你且退下。”
朱异道一声“诺”,归入队列,暗暗舒出一口气。
萧综环视诸将,把目光定在了成景俊身上:“成景俊将军。”
成景俊道:“末将在。”从队列中走出来,站于堂中。
萧综道:“人人都说将军智勇双全,小王颇以为然。此任务,看来非将军不能完成。”说完,便从手下那里取过兵符,伸手递过去。
成景俊看着萧综手中的半边兵符,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过去接了过来,道一声“末将得令”,退了回来。
萧综又取另一个兵符过来,在手中掂了掂,道:“中山王听令!”
元略一声不吭,缓缓从队列中出来,躬身立着。
萧综斜眼瞟了他一眼,道:“命你为主帅,带两万甲士,接应成将军。成将军得手后,你便带主力跟上,冲击敌军大本营。务必要一举击溃。”说完,将兵符递向元略。
元略并不没有伸手去接。
萧综眉头皱了起来,“嗯”了一声,又把兵符往元略面前送了送。
元略还是没有接,低着头道:“命成将军带五千人去劫营,杀杀敌军威风倒也罢了。若出动主力,反而会令城中守备空虚,平添了几分风险。万一敌将中有能人,预算到有此情况,遣一队人马直扑彭城,则彭城危矣。”
萧综哼了一声,将手抽回,把兵符丢还给身后的卫兵,背过身去,道:“大都督如此畏首畏尾,如何能克敌制胜!”
元略的态度让他有些气急败坏,他长呼一口气,回头又对着元略后面的众将扫了一眼,眼光停在了陈庆之身上:“庆之,你以为如何?”
陈庆之出列,拱手低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萧综道:“你在棋盘上,可是一把好手,左突右击,好不威风。怎么到了这儿,连句象样的话都不会说了么?”不等陈庆之作出回应,他又道:“既然中山王不肯接受调遣,那么就由庆之来带兵御敌。如何?”
元略一听,叫陈庆之这样一个没有多少经验的新人带主力兵团入此不测之境,他不敢想象后果会如何。没等陈庆之回应,他急忙喊道:“微臣愿接受殿下调遣!”
萧综见元略突然又改了主意,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暗暗骂道:“你个不听话的老东西!”他对着那个捧着兵符的手下抬了抬下巴。那手下将主帅的半边兵符交于元略手中。
元略小心翼翼地捧着兵符,黯然退入队列。陈庆之看着他,心存感激。
“除了中山王和成将军所部人马,其余人员随小王驻守彭城。对了,彭城的守御职责就交给陈庆之将军吧。庆之,听到了吗?”
“诺。”陈庆之道。
朱异又在偷偷笑了,这次出谋划策出风头的可是他,不是陈庆之了。
“一个时辰后,大军出发!都下去准备吧。”萧综道,对自己的安排挺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