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一走,陈庆之等人便狼吞虎咽地吃起饭菜来。饿了一天,吃什么食物都是香的,也不管它吃的是什么了,桌上的盘碟全被一扫而空。
“吃饱了,真爽啊!”马佛念抚摸着鼓鼓的肚子,从座上起来,走到前,一下子躺倒在上面,象仰泳一样地在上滑拉了几下,马上就酣声起来,睡着了。
姜桃一看他那副熊样,趴在餐桌上,呵呵地一个劲儿笑。
陈庆之道:“姜将军也去睡一会儿吧。一早还要赶路的。”
姜桃道:“我不睡,我先这里趴会儿,等会儿给两位在门前值守。我多少有些信不过那个郡守。”他又对陈庆之道,“将军先去睡一会儿吧。”
陈庆之点点头道:“我再等一下。刚才吃得太快太多,现在肚子里撑得不太好受。”说完,站了起来,在房里踱着步。
姜桃听了,脸上泛起懒洋洋地笑容。
陈庆之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明月,突然又想起了当初的那个夜晚。那夜,他们留宿在广陵城外的江面上。当时的月亮,也如今夜一般,闪耀着清冷的光华。当时的陈庆之,踌躇满志,想去边关打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但如今一切都已经不同了,彭城得而复失,而自己则败退而归,狼狈出逃。回去又能如何面对圣上呢?圣上如果知道自己心爱的儿子就这么去梁奔魏了,他会不会伤心欲绝呢?还有胡龙牙将军,彭城被围,是不是已经战死了呢?陈庆之对着那淡淡的清辉,一时感慨万千,沉吟良久,不禁发出一声叹息来。
他转过头来,发现姜桃早已趴在餐桌上睡着了。他再看了看马佛念,整张都被他占了。也没其他地方好睡,于是他就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下,手支着椅子旁边的茶几,托着腮帮子打起盹来。在迷迷糊糊中,胳臂一滑,差点头撞到茶几上。陈庆之索性就扒在茶几上,打算就这么对付过算了。
这时,他感觉窗外有个人影晃了一下,在头顶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陈庆之心中一凛,但他依然保持着这样的睡姿,心想是不是梦?那人影只停了一停,然后立即就过去了。陈庆之慢慢抬起头看了看,窗外并没有人。莫非真是错觉?
他又趴回来,准备继续睡,可这时他隐隐约约地好象听见有人在说话,而且说得小心翼翼地。陈庆之心里头不觉闪过姜桃刚才那句话:我多少有些信不过那个郡守。这句话立即让陈庆之警觉起来,他从椅子上起来,将头从窗户一角慢慢伸出去。
外面什么人也没有,但他好象听到一个人幽幽地道:“千真万确,三个人都睡着了。”声音很细很远,不是很清楚。
于是他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在房门口四处查看了一下,门外并没有人。他走到房门,站到一根廊柱后面。从那里看出去,他发现这院子天井的一角还有一进,里面也有一个小天井。那边影影绰绰有两三个人站在天井左边的一间房子里面。透过屋里一豆幽暗的灯火,陈庆之看到了几个人在窗户上留下的轮廓。其中一个好象就是郡守。
这时那郡守正在问:“你的消息可确切?不会是魏军放出来的假新闻吧?”
旁边另有一人道:“千真万确,不会有错。彭城确实已经被魏军攻陷了。至于豫章王为何会主动投降魏军,那就不得而知了。”
郡守思索了下,道:“这么说,今天出现在睢水北面的魏军骑兵,不是涡阳那边的游骑,而是彭城那边派出来的?”
那人道:“肯定是彭城安丰王所部的人马。”
郡守恍然道:“那就对了,那陈大都督原来是从彭城逃出来的,被魏军追杀呀!还口口声声说是去京城办事呢。”
那人道:“什么陈大都督?”
郡守道:“陈庆之么。”
那人哼一声道:“他哪是什么大都督啊,不过是豫章王手下一员副将罢了。”
郡守默然不语。先前那个窗前察看的人道:“大人,那我们怎么办?彭城已经归了魏军,下邳也正遭受攻击,明天说不定马上就轮到我们这儿啦。”听他的声音,应该是城门口见过的那个幢主。
郡守道:“嗯,那样就不好办了。我们想抵挡是低挡不住的。”他停顿了一下,又道,“不如,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投降安丰王得了。反正这里本来就是属于魏国的。”
幢主道:“对,投降吧。先杀了前面房里那三位,再兼并了他们的队伍,作为给安丰王的见面礼。虽说不是什么大都督,好歹也是个副将,值几个钱吧!大人你看怎么样?”
郡守考虑再三,才道:“这样也好。不过,这事可得安排仔细喽。要”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幢主听着,不住点着头:“那是那是。”
廊下的陈庆之一听,大事不妙,赶忙往后退缩,溜回屋里去。
在冷冷的月光下,马佛念和姜桃两人还睡着。
陈庆之走上去,将马佛念摇醒,马佛念正要大声说话,陈庆之赶忙用手将他的嘴捂住,悄悄在他耳边道:“郡守要杀我们。”马佛念大吃一惊,转而怒气上来,想要冲杀出去。陈庆之连忙拉住他:“不可。”说完,走到餐桌边,将姜桃也摇醒了,告诉他:“郡守已经知道彭城陷落,正要投降魏军,打算暗害我们。”
姜桃一怔,梦全醒了,细想了一下道:“此人果然不可靠。他们现在在何处?”
陈庆之道:“刚才三人那边一起说话,估计一人现已经离开去安排人来抓我们了。”
姜桃皱眉道:“如果真打起来,我们的人不够,而且现在士兵们离我们太远,一时无法调动。他们如果找很多人来抓我们三个,我们真的是束手就擒啊。”
马佛念咬牙道:“擒贼先擒王,我们只要抓住了郡守,其他人就没办法动手了。”
陈庆之道:“对。三人抓一郡守还是没问题的,只要他还呆在那边的房子里。”
马佛念道:“好。说干就干。”
三人从房子里探头探脑地出来,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后,便猫着腰悄悄往天井角上移动。陈庆之走在前面,刚看到小天井那里,就听见院门外面有很多细碎的脚步声。三个人一听,顿时脊背发凉。抬头再看那小天井的房间,门虽然关着,但那一豆灯火依然亮着。
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如果那郡守已经离开了那房间,那么就真的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了。陈庆之一咬牙,冲进了小天井。马佛念和姜桃紧紧跟上。
三人三步并作两步,刚到房间门口,大天井里一下子涌进来很多士兵,个个举着火把,把整个大天井都照亮了,个个提着刀,朝刚才三人打盹的房间冲去。
姜桃抬头看了下房顶和院墙,都高得没法上去,也没有其他出口,真的是铁桶一般啊。
这时,一个士兵发现了他们,喊道:“在那边!”那个幢主转过头来看见了他们。
不好!姜桃不假思索,一下子撞向那个房间的门。门开了,陈庆之头一个冲了进去。
看见那幽暗的灯光下,刚刚打了个瞌睡的郡守从桌案前直起身来,陈庆之庆幸自己太受老天眷顾了,连忙上前一把抓向郡守的衣领。却不料门后一人跳出来,一刀砍向陈庆之。陈庆之身后的马佛念一推,推陈庆之往前推了过去,正好避开那把钢刀,另一只手抽出随身的匕首,一刺,将那人刺倒在墙边,立时毙命。姜桃上前,扯住了郡守的衣领。郡守拿起桌子上用来刻章的小刀刺向姜桃,马佛念的匕首已经顶在郡守的脖子上了,并大喝道:“别动!”
那幢主见三人冲进房门,心道不妙,连忙带人往小天井冲来,还没到门口,就见马佛念架着郡守出来了。幢主挥手示意所有士兵都停下来,不可轻举妄动。
马佛念架着郡守,往前走了两步,大声喝道:“快给爷爷让道!”他的身后,陈庆之和姜桃紧紧跟着。姜桃拾来了那把钢刀,而陈庆之则将那刻章小刀紧紧攥在手里。
士兵们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见郡守被控制着走到面前来,都一个一个地往后退却,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条通道,三人裹挟着郡守,亦步亦趋地走出人群,走出天井来,经过一条通道,来到府衙的大堂前。那些士兵们也紧跟上来,手里都握着刀,虽然不敢靠三人太近。
“你们先走!”马佛念道。陈庆之和姜桃于是走在前面,穿过府衙前的空地,向大门口走去。马佛念最后,架着郡守倒退着走。
一个士兵想趁着马佛念不注意,一个健步冲上来,举刀砍向马佛念。马佛念迅速转身,将郡守对着他。那士兵一看,心一慌,刀势一收向旁边滑去。马佛念顺势飞起一脚,将士兵踢出老远,那刀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其他士兵一看,更不敢动,没有了偷袭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