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家的东西这么遭贼人惦记着,也许是因为她的父母太过包子的性格了吧,总是就算抓到了小偷也从来没有怎么严惩过,可是沈丹人受不了,堂堂沈家这门多独门独户,大伯母二伯母还有四婶家值钱的东西多了去了,偏偏不去偷她们家的。
沈丹越想越生气,抡起门拐的一根竹扁担就要往那贼人身上扪去,可竹扁担还没有落下来,忽然看到沈天然猛地一回头龇着一口大白牙笑嘻嘻地说道,“姐,姐,别,别打我,我就是站在墙角撒尿的时候,看到有猫进来偷吃东西,姐,我不是要来偷东西的,绝对不是……”
沈天然忽然一脸神色紧张的举着四个乌龟爪子的手指头对天发誓,其实这小兔崽投到了四婶的那个娘胎里也是倒了八十辈子的血霉,明明也是个带把的能继承香火的沈家孙子,却总像个庶出养的下流胚子似的,奶奶瞧不上眼,四婶也只是一门心思扑在自己的穿着打扮上,沈丹印象里最深刻的就是寒冬腊月的时候,沈天然的手和脸总是冻疮冻得都快化脓了,四婶却还是整天不见踪影地躲在村头的棋牌室里打麻将,烟熏火燎乌烟瘴气的棋牌室是,麻将牌洗得是哗啦哗啦地响,那时候沈天然还很小,才学会走路,四婶在牌桌上打麻将,沈天然就蜷缩在沙发上睡觉,等麻将牌结束了,四婶再背着还没清醒的儿子回家。
有时候四婶去打麻将把天然一个人锁在卧室里,天然肚子饿得‘咕咕’叫,小孩子都应该是父母手心里的宝,哪禁得住饿,一开始从床上迷迷糊糊醒来看不见妈妈还会哭着喊着,后来见没人答应,沈天然就卯足了劲搬了板凳放在窗子底下,然后从窗户里钻出来。
咕噜噜地从窗台上滚下来,浑身都是脏兮兮地还沾了鸡屎鸭屎的,头撞到了小石子上还流着血。
可是饿,饿比疼的撕扯的感觉来得更强烈,天然哭着鼻子想到奶奶家要两个窝窝头吃,哪怕是冷得也好,可是奶奶看到沈天然一身臭哄哄的挂着老长的鼻涕讨人嫌的样子,忽然又开始撒泼似地咒骂道,“臭不要脸的婆娘,养个子儿来害人,倒自个儿跑去外面快活,我儿子真是瞎了眼了,摊上这么个女人……”她一面骂着一面嫌弃似的把天然往外面赶,“滚,滚,滚,整天就知道吃吃吃,老娘过不了几天舒心日子,就被你们这些讨债鬼烦的头脑发炸……”
天然被奶奶推搡着一脚绊在了门槛上,趔趄着栽了个跟头,还没待他从疼痛里回过神来的时候,奶奶早已‘啪嗒’一声把大门给死死地关了起来。
大伯母像看好戏一般搬个板凳一边‘吧唧吧唧’地嗑瓜子,一边翘个二郎腿在旁边笑眼眯眯地说着风凉话,“哟,这亲娘老子都死了不成,留这么个小杂种整天哭哭啼啼的闹得人脑壳子都疼,不干不净的东西,呸,真是晦气……”
她永远都是这样地尖酸刻薄的一张嘴,连个饿坏了的小孩子都不放过,其实大伯母一贯以来都是这样,沈丹倒也是习惯了,若哪天她忽然对人客客气气地好起来了,才真叫人心里瘆的慌。
可是同样住在四婶家旁边的一向善心大发喜欢小孩子的二伯母却也忽然闭门不出,躲在家里烧香拜佛起来,说起来若是心里是恨四婶的两面三刀见风使舵的话,但也不必把所有的憋屈的气都撒在一个孩子的身上,毕竟大人再怎么的无赖,怎样地结仇,孩子毕竟是无辜的,就是从那时起,沈丹对一向柔弱不争地二伯母产生了一些不同的改观,她真如她表面上的那般慈眉善目,清淡欢颜,还是心里又有了别的什么样的计较?
沈丹的母亲在巷子的风口起炉子,看着天然这孩子冻得整张脸几乎都要冻紫了,在雪地里偷吃着奶奶家藏在雪里的冰梨,梨子冰得硬梆梆的,天然却饿极了似地大口地啃起来。
母亲终是不忍心,盛了一碗热腾腾的粥给他喝,然后拧了一个热乎乎的手巾把子替沈天然把脸擦得干干净净,别人都逼他跟逼个瘟神似的,只有母亲才是真心地心疼,不过到了晚上,四婶麻将打完了风风火火回来的时候,沈天然忽然在家里狂吐起来,四婶一打听,是母亲盛了一碗粥给他儿子喝,立马跟火烧了屁股似的,拉着沈天然就赖在沈丹家的堂屋里哭天抢地起来,好人难当,从那时候起,沈丹就有意拉着母亲不让她跟四婶靠得太近,这样一个好歹不识得女人,难怪让家里这一圈得人都瞧不起。
不过沈天然这小兔崽子似乎早就忘了当年这个真正善心的三伯母施舍给他的那一碗粥,也是,沈家惯来都是出白眼狼的,沈丹好不容易找了个赚钱的门路,沈天然这小兔崽子就要来搞破坏,还好沈丹发现地早,要不然被沈天然掀了塑料封口,那腌了这么多天的整坛的咸鸭蛋算是白腌了。
沈天然只说自己本来是要出来撒泡尿的,谁知听到厨房里有动静,原来是奶奶家的那只猫想偷吃你家碗橱里的菜,我就想着要去把那只死肥猫赶走,可是厨房里实在是太昏暗了,才一不小心绊到了你的那只坛子,丹……”
他说得绘声绘色地,沈丹却只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满腹狐疑地质问道,“真的?”
其实沈天然还是有点小滑头,但是这家伙在沈丹面前向来一说谎两个脸颊都通红,一直红到了耳朵根子,他几斤几两难道还能逃得出沈丹的火眼金睛,也许是撒了谎心里开始慌张起来,赶紧要找一个垫背的,“真的,是真的,丹儿姐,不信你可以问乐乐哥……”
他忽然一把捂住了嘴,一慌张竟然把沈乐给抖了出来,其实还不是因为沈天然偷吃奶奶碗橱里的蜜蒸糕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碟子,正好被沈乐逮个正着,沈乐就威胁他说想要他堵住嘴不往外说可以,但是要把沈丹家厨房里的那个坛子给偷出来,他也不知道从来打听到沈丹有卖咸鸭蛋的准备,所以才故意出来搞破坏,当然他那么精明,肯定不会自己动手,刚好沈天然这个傻不楞登的家伙被他抓住了把柄,可是智者千虑,终有一失,沈天然这家伙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却很是含糊沈丹的。
“天然,你告诉姐,沈乐那兔崽子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沈乐低着头瞪着脚尖不做声,可是沈丹却忽然发现这小东西眼角却红了一圈,是不是也如她一般有太多的委屈和心酸却只能一点一点地往肚子里咽?
在沈家的这几个孩子里,沈天然应该活得是比沈丹还憋屈吧,同样是带把的孙子,沈乐每次在奶奶家打碎婉或是碟子,奶奶就只是一个劲地念着阿弥陀佛,“岁岁平安,岁岁平安……”
从来都是舍不得骂沈乐一句,而每次青儿或是天然打碎了碗,老太婆的那张老脸就会突然阴了下来,紧接着就是一顿狂风暴雨般的殴打和辱骂。
“丹儿姐,为什么奶奶要那么讨厌我?”这小家伙终于还是忍不住委屈地流下了眼泪。
沈丹看着心里也是一阵心酸,其实她也不知道答案,大人们的世界,或者是因为他有一个风流成性的妈,或者他有一个被带了无数顶绿帽却依旧窝囊没用的爸,更或者是,他长得压根就不像四叔,邻里四坊虽然没有明着说过,但流言蜚语早已传遍了整个沈家庄。
可是,可是他不过是个孩子,他又有什么错呢?
沈丹只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摸了摸他剃成板寸的头发,一点点摩挲的麻痒,声音也变得缓慢而温柔起来,“天然,咱们不是还有爷爷嘛,以后沈乐或是奶奶欺负你的话,你就告诉爷爷,爷爷是最讲公道的人了。”
沈乐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以前沈丹还不相信村里得那些流言,四叔一向最宠的就是这个儿子,天然不可能不是四叔的孩子,可是时日久了,天然越长越大,那样的眉,那样的眼,还有那高挺的鼻梁,确实是越来越不像四叔了。
唉,大人的世界真是太纷繁复杂了,不管沈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因为她的咸鸭蛋小摊的生意已经火热的开锣了!
因为沈丹卖的鸭蛋比其他商贩便宜一毛钱,而且她主打的健康养生的新鲜招牌也吸引来了不少新的顾客,别看只有两个小姑娘在这做生意,那些老爷爷老奶奶似乎更喜欢这两个聪明伶俐又自力更生的姑娘了。
那天傍晚卖完鸭蛋回家的路上,沈丹坐再陈小婉自行车的后座上,一边得意洋洋地数着钢镚儿和钞票,一共是二十四块零八角,一边把钱分作一般要给陈小婉。
这是她们俩累了这么多天共同的成果,有成果当然要一起分享。
月亮渐渐从山坡头开始爬出来,陈小婉越骑越带劲,耳畔是风呼啸而过的声音,陈小婉忽然回过头,月光里,她的眼睛像颗宝石般熠熠生辉,她忽然笑着说道,”丹儿姐,你不是说要攒够钱去大城市找你六叔吗?反正我留着钱也没什么用,都是给你的……“
沈丹怎么可能独吞这些钱呢,况且这次卖咸鸭蛋要数陈小婉出的力气最大,两个人都是累了这么多天才有这样的成果,当初说好的五五分成,沈丹也顾不了那么多,把分好的钱就要直接塞到陈小婉的衣服口袋里,可是陈小婉执意不肯少,两个人她扭过来她扭过去,下坡的时候陈小婉没来得及刹车,忽然两个人栽倒了稻田里,摔了个狗□□。
这就是最革命光辉的友谊,即使两个人跌在田洼洼子里眼睛鼻子都被泥巴糊住了,但是两个人却都兴奋得打起了泥仗……
第二天,因为沈丹家里有点事,所以让陈小婉先去菜市场的门口摆摊,她稍后就到,可是当沈丹匆匆忙忙赶过来的时候,眼前的一幕却让她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