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一大堆我听不懂的数据，然后他居然还要我分析球的受力情况！我马上站起来说，‘老师，再不传球30秒就过了’！”
“你怎么那么机智，我对你高超的智商佩服得五体投地。相信开学第一次的物理考试，你一定能再次荣登榜首！”
“嘿嘿，你这么夸我，我怎么好意思呢，小雪。”
“……笨蛋龙。”
清晨，离早自习还有大约四十分钟时间。然而，已经有不少学生勤劳地赶上了校园巴士。人头攒动的车厢内有些拥挤，大家在半梦半醒之间，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和巧遇或同行的朋友闲聊——这是只有开学初才能见到的热闹景象，随着学期的推进，早发的巴士会变得越来越空旷。
虽然我和龙站的位置离扶手有些远，很难保持平衡，但龙凭借身高优势，稳稳地趴上了高高的栏杆，而我则不得不拉着他的衣角，一边提心吊胆地提防车辆的晃动，一边为龙那口无遮拦的性情擦一把汗。
“你看啊！那个！那个就是BBBC……”
站在旁边的女生捂着嘴，悄悄对身边的同伴耳语。即便如此，在这样人挤人的状态下，还是被经常英语听力满分的我听到了。
BBBC——BusBasketballBaiChi——是各位同路的校友们，对经常在校车上大谈特谈篮球的龙，极其亲切友好的昵称。他本人似乎认为是某个高端电视台的变形，因而每次听到有人这么喊他，都显得格外兴奋，会继续滔滔不绝地谈论篮球。
“快快快，拍照上传！干脆录个像好了！”
另一个女生万分激动地开始在包里掏手机，却不小心把铅笔盒掉出来，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现在这年头居然还有人用铅笔盒，真是怀旧啊。还有，学校里可不准用手机哦。
我一边想着，一边将视线转向车窗外。从排列整齐的行道树间，可以眺望远方苍茫的草坪和林地。彼处完全是山间未经开化的原始样貌，人们却硬是在坚石之间开辟出了这条平坦大道。正如孤零零矗立在山间的这所现代化学院，虽然与周围的风光格格不入，却又将一切安排地井然有序，仿佛它生来就是长在山顶的一块胎记。
蓝色的路标在眼前一闪而过，显示到达学校还有一千米。
“……据此，校领导最终决定，依然执行每周三增加社团活动时间的规定……”
清晨的校园广播通过车中的扩音器散开。主播是个声音非常甜美的女生，然而，在宣布这项消息的时候，我甚至能够想象出她黯淡的神情。
也许只是我擅自带上了自己的感情色彩吧，她可能仅仅是宣布了一项决议而已。只不过，昨天副会长挺身而出，确实给了我一丝希望，没想到最终还是这样的结局。
“只能接受了吧。”
不可思议，我并没有昨天那么排斥了。一觉醒来，什么都能豁然开朗，或许说得就是我现在的状态吧。
“此外，校领导决定，从今天起，免除夏忆秋同学学生会副会长职务……”
“诶？”
和突然间大脑短路我一样，车厢内的空气陡然一变。刚才还悠闲聊天的同学、到处捡拾散落东西的同学，全都像雕像一般，在一瞬间停止了动作。就连原本踩着油门的司机好像也抽动了一下，于是，整车人都像一块被吊起来的豆腐，带着惨叫向前方崩落而去。
“小雪！你没事吧！”
天旋地转的刹那，我感受到了背上温暖安心的倚靠。回过神来，才发现周围东倒西歪的惨状之中，唯有龙稳稳地矗立着，左手将我揽在怀里。
“哦，没、没事。”我心一乱，立刻挣扎着向旁边挪了一步。龙的怀抱刚刚明明那么坚实地护住了我，现在却像海绵一样，一下子就将我放了开来。
“司机师傅，没想到你也是副会长的粉丝啊！”
“这恐怕是克己历史上最大的交通事故了吧。”
虚惊一场之后，大家纷纷抱怨、打趣着重新站起来。多亏了那几位的玩笑话，车厢的氛围又重新活跃起来。
“通知再播送一遍……”
不顾我们这边风云突变的状况，女主播的声音依旧甜美沉稳。只是，再次确认了广播内容后，大家脸上都蒙上了一层苦涩。
巴士再度稳稳启动，车内却无人再发声。
“小雪，看到没有！刚才那个盘球动作！多亏我平时多加练习，下意识就把你像球一样运起来了！要是你再轻一点……”
“闭嘴！”
BBBC真是无可救药了。
“诶诶诶？！白——会长？！”
突然间，女主播的声音完全变了调。虽然广播没有画面，车内的众人依然将目光聚焦于车厢喇叭，想听听，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一惯矜持的女主播变成了这幅慌慌张张的模样。
“抱歉，各位同学，我是学生会会长白帆。”
车内响起一声尖叫——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值得庆幸的是，这次司机师傅泰然自若。
“下面播送一条紧急通知。学生会副会长……”
难道是学校收回成命，决定依然任用夏学姐了？——我天真地想着，以为一切都和自己无关。
“准确来说，是新一任学生会副会长，将由高二（2）班的刑雪同学担任。”
“刑雪？那是谁啊？”
“就是，都没听说过。那个社团的部长吗？”
“……我没听错吧，龙？他说什么？”我感受着右边眉毛的抽搐，向龙确认道。
“好像说让小雪当下一任副会长？”
“不可能吧？我们班是不是有人和我同名同姓啊？一号……二号……三号……”我努力维持着冷静，流着冷汗、掰着指头开始细细回忆本班同学的名单。可惜，数到四号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后面那位应该是谁了。
“通知再播送一边，校方决定，新一任学生会副会长，将由高二（2）班的刑雪同学担任。”
第二遍通知残酷地将我的最后一丝希望粉碎。
“怎么回事啊？难不成你在做梦吗，小雪？哈，哈，哈。”
这个笨蛋可以支撑我的身体，却完全支撑不了我摇摇欲坠的心。
“刑雪同学，今天中午午休时间，请来学生会办公室一趟，有要事商议，谢谢配合。”
车厢在旋转。窗外的风景在旋转。地面像是开启了漆黑的大洞，我不受控制、无休无止地向下坠落。是啊，要是像龙说的那样，这一切都是梦境就好了。
“小雪，要我掐你一下吗？”
“别说了，我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