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6-27
薛岩呆呆的坐在亭子里良久,至于柏荣几时道别几时离开的已无印象。
漾儿见她迟迟不归,站在门廊边上四下张望,一眼便瞧见她独自一人默默的远望别处,背影甚是落寞,不知是什么缘故,于是急忙跑过来查看。
“姐姐,怎么就您一个人了,世子呢?”漾儿关切的问道,待看她脸上的神情更是吃了一惊,出来的时候也没见这么失落啊。
薛岩淡淡的回道:“本来就是我一个人啊,何时有过别人,我从来就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怎么开始说胡话了?漾儿摸摸她的额头并不烫手,倒是有些冰凉凉的感觉,当下说道:“现在正是换季的时候,早晚都凉,姐姐衣衫单薄耐不住寒气的,赶紧跟我回屋去吧,来。”
她惨然一笑,摇头说道:“不,我哪儿也不去,你也别管我了,就让我自生自灭好了,我们谁也不找谁。”
这话听的好没头脑,漾儿料定世子说了什么不好的让她起了变化,嘴上也不好数落,强拉起她往回走。
她起初抗拒推脱,手上毕竟没有力气,慢慢的也就随了意,心里想着自己早是个不自由的人了,何必执拗,在哪都是一样的。
躺在床上不言不语,近黄昏的时候又哭了一会,一天下来连口水都没有喝。漾儿旁敲侧击几番逗引都没法让她开口。唉,再机灵的丫头也闹不过不开口的人啊。她彻底没了辙,嘱咐亭儿在门口仔细伺候着,自己则心急火燎的往西园去了。这个时候世子肯定在那里逗留,也只有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薛岩想的乏了,慢慢的闭上眼睛,可是脑子里涌出的全是他的模样——他的笑,他的温柔,他的一言一行俱都浮现出来,挥也挥不去。情不自禁的摸着腕上的玉镯,心里又一阵疼痛。
欢欢真的是他的孩子吗?韦夫人真的要嫁给他了吗?
想想也真是可笑,自己也不知道还能在这里停留多久,说走就要走的人,还能操心他的未来吗?他跟谁在一起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她能管的着吗?可是心里分明是不愿意韦夫人许给他的,一想到这个就心有不甘。为什么是她,换了任何一个女人也许都比她好。又开始怨恨自己,没认识他也就罢了,认识了还爱上了,明明最后又不能在一起的,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她,他究竟还有多少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颠颠倒倒,群魔乱舞,那些过往就像只嗜血的恶兽一样随时都能张开大嘴吞噬掉她。她痛苦的揪住自己的头发,想要抵抗这些讨厌的念头,想要狠狠的击败它们,可是没有用,她脆弱的不堪一击……
漾儿很快回来了,因为柏荣不在西园,据说去了显郡王府。最近因为冰黎身体抱恙他很少出门走动,今天真是难得。随即冰黎又抛给她一句奇怪的话——“男人都是朝三暮四的,见一个爱一个。漾儿,我们好歹主仆一场,听我一句劝,千万别陷进去,还是一个人比较好,甭想着有人惦记,也不用惦记谁去,没牵没挂的才自在呢,我就是想不通才落成这样。”
今儿都怎么了,一个个透着古怪。只当她在房里闷久了说的傻话,漾儿点点头跟她道别。
回到灵定园,听亭儿说郡主还是水米不进,再次犯了愁,到底是因着什么总得有个缘故吧,这样不明不白的真是折磨人。她素来伶俐,郡主这副样子肯定跟显郡王多多少少脱不了干系的,别是两人又闹了矛盾,可是昨夜他临走的时候两人还卿卿我我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怎么转眼就变了天了呢?
入夜,一个魁梧的身影出现在了西厢房门口,漾儿见了他立刻附耳嘀咕几句,他便飞快的去了。
两个时辰后,连锦年行色匆匆的过来了。守着房门的漾儿轻声说道:“郡王爷,您可来了,今天郡主的心情很不好,不理不睬,连饭都不肯吃,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好,我先去看看。”他解了披风递给漾儿,又说道:“阿莽就在那边站着,今天你可不能再让他开了小差啊。”
“郡王爷,您……”亏他这个时候还能跟她开玩笑,漾儿又气又羞。
连锦年轻声笑了起来,回头看看暗处,知道司莽此刻就守在那里,又笑了一回,然后轻轻的推了门。
她正在烛灯下坐着,两眼发直,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反而挂了一层冰霜。
他走上去搂住她说道:“傻丫头,这么晚还不睡,是不是在想我?”
她刚才早听到了外面的谈话,知道他来了。现在近在眼前,还被他搂在怀里,她心里一酸,眼泪就要掉落。
“怎么了?”他确定了她的异常。
“没怎么。”
“告诉我,今天是谁惹你了,让我们家岩儿这么不开心,告诉我,我去教训他。”他继续说笑着。
感受到他袍子上传来的寒意,她眼睛一横冷冷的说道:“你这是打哪来?”
“刚从宫里出来。”他不明所以,径直回道。
“去了一天?”
“嗯,一早进宫侯着,直到掌灯的时候皇上才得了空闲。这不一从里面出来我就赶到你这里来了,你说我对你好不好。”他讨赏似的纠缠她。谁料她无动于衷,愈加冷淡的说道:“是吗?那你真是来早了些。”
“什么?”
“马上就要是韦太师的乘龙快婿了,显郡王,心情如何啊?”她甚是可恶的说道。
一声显郡王让他丈二摸不着头脑,无端端的说什么乘龙快婿?少顷他开口问道:“岩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不是应该提前跟你道一声喜,很快你们一家三口就要团聚了。偏偏还来这里搅扰我做什么?还觉得我不够可笑吗?”她颤抖的声音里带着无限怒气,声音尖利的冲破了夜的宁静。
一直放心不下的漾儿忍不住推门进来劝道:“郡主,您消消气,这么晚了郡王爷还赶过来,您有话好好说嘛,不要动气。”
薛岩白了她一眼,狠狠的推开他,自顾自的扑倒在床上,又把脸埋在枕头里,只留下了喘息的声音。
他看她负气的样子,摇摇头,跟着漾儿走到门外。经了一番言语才知道早上柏荣来过一趟,虽然不知道说了什么但肯定跟他是有关系的。他点头表示明白,又悄悄的进到房里。
坐在床头,他去拽她的手,她甩掉了。再去碰她,她把手收到枕头下躲着他。
他叹了口气说道:“没来由的又生气了,总要让我知道个缘故吧,要不我也不知是哪里做错了,你还白白的气到自己,是不是?”
她没有动弹。
他继续和颜悦色的说道:“你若是气我,肯定是觉得我有不对的地方,现在我来了,你不想跟我当面说清楚吗?一会我若走了,你又找谁说去,谁又能懂你?来,别发小孩子脾气了,快告诉我,我怎么惹你了,就是县老爷判案也要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更何况我这种认罪态度超好的,你怎么就狠的下心呢?”
听他软声软语十足的无辜,她的心里也融化了一片,是不是真的冤枉他了。可是未婚生子非同儿戏,事关一个女人的名节,韦夫人那般傲气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常理让她坚持相信自己的判断——“我只问你,自你跟韦夫人取消婚约之后你们两个真的再无瓜葛了吗?”
“嗯!”他点头,纳闷她怎么突然又说这个。
“那她的那个孩子是哪里来的?”她脱口而出,关于欢欢小姐的身世一直是个谜,他不觉得奇怪吗?
“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也不是我可以随便问的。”说罢他也觉得不妥,反问道:“上次你不是问过我了吗,我也回答过你了,今天怎么旧事重提了?是荣儿他跟你说的?”
“跟世子哥哥有什么关系,事情又不是他能做出来的。”她冷笑道:“不是我想旧事重提,是有人把旧事翻了出来要重新定论。”
“那又怎样?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他有些恼怒,眉头一凛不屑的说道。
这个态度再次挑起了她的忿恨,她挖苦他道:“是,你当然不在乎,马上韦太师就要把女儿和外孙女送到你显郡王府上去了,你高兴还来不及吧。”
“你!哪个说的?”他又惊又急。
“柏王府和韦太师府都知道了,难道就瞒着你一个人吗?瞒谁也不该瞒了你吧,显郡王。”不知为何,她愈加认定了他的可恶。
“我真的不知道,早上出了门到现在我还没喘口气呢,岩儿……”他试图跟她解释,却被她蛮横的打断了话:“跟我说这些有意思吗,你应该找你的柏大哥去,说不定他还是你的证婚人呢。”
“岩儿!”他终于低吼一声道:“说来说去你还是不信我是不是,你一直纠结我的过去,我给你的解释只能让你暂时平复心情,只要有人挑起这件事,你就要一遍遍的去怀疑是不是?”
“我只怪我自己傻,还以为你会真的对我好,还以为你跟别的男人不一样,其实都是一样的。一开始你就没有说实话,欢欢是你的女儿,韦夫人都承认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她流着泪,枕头湿了一层。
他慢慢站起来,身子有些摇晃,一只手不自觉的捂住了胸口,那里新伤未愈,他此刻一定痛的难受吧,伤痛还是心痛?
她看着不忍想去扶他一把,还是因了自己的倔脾气别过了头。不看他是不是可以坚强一点?
“你不信我是不是?”他一字一顿的问道。
她紧咬着牙抵抗住。她很想相信他的,可是……
“你只消回答我一句话,你还信不信我?”他再次逼问她。
没有应声,屋子里静的可怕,两个人的对峙就像一场无言的战争剑拔弩张。
长久的沉默之后,他终于哑着嗓子说道:“好,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走!”重重的一拳怦然击打在红漆床栏上,雕镂的牡丹花瓣扎破了他的手背,鲜血肆无忌惮的喷射出来,倾泻着他满腹的愁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