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光里和蔼走出的人,是爸爸,只见他嘴角含笑轻唤道:“小鱼。”
“小鱼!”不,她是刘璃,她正在跟自己热情招手。
可那个背影又是谁?很眼熟,像是她认识的人。
白衣,清冷,寡淡,他是余白!
“小鱼…”缓缓摘掉口罩,脸上尽是温柔缱绻的宠溺,“我们回家。”
苏浅,是苏浅。
他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明明一脸痞态,可却极尽耀眼,“傻瓜。”连骂人的话都说的邪魅迷人。
顾思若,他怎么会来这?
别!别做傻事!薇薇!
眼看着她就要把绳子套向自己的脖颈,紧接着转头流着血泪对她哀伤道:“小鱼,再见。”
火,好大的火。
是雪崩,汪妈妈以被它掩埋,她拼命挖拼命挖,可仍旧无济于事。
好多的血,好多好多的血。
好多人都在叫她,小鱼,小鱼,小鱼。
最后一声则像是众人的音调都被拧成了一股那般,阴森幽怨冷漠。
脚下的血液开始沸腾,然后疯狂的涌高,眨眼间便没过了她的膝盖,转瞬间便淹向她的脖颈。
“你早死了。”
“你早就该死了,江小鱼。”
是头顶,有人在她的头顶讲话。
我死了?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亦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不仅你死了,他们都会死的,会被火烧死,会被水淹死,会被人杀死。”
说到这里,那个声音明显顿了一下又道:“可最终,全都是因你而死。”
因我而死?为何?
感觉到头顶的人正逐渐向她靠近,口吻中带着狂涌的恨和杀戮之意。
“为何?”讽刺的笑震耳欲聋,“因为你会害死所有的人。”
“没错,就是你,你会害死所有爱你的人。”
说着突然下降,黑发覆盖住她的整颗头颅,伸手拨开后,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瞪着眼睛张着嘴巴正看着她,再次一字一句道:“你,会害死我们所有人。”
那张脸破碎的不成样子,有黑白色的东西正从她的头盖骨处缓缓流出,一滴一滴,落在江小鱼的脸上。
她想后退,却退无可退,因为对方是刘璃,是倒挂在那的刘璃。
那些黑白液体正是那天她跳楼之后,头骨碎裂处淌出的脑髓。
“没错,就是你害死的我。”又有另一道哀怨的话语声响起,来源就在她的背后。
怔愣间突然被一双断指的手死死掐住肩膀,随即她的耳边一凉,听见对方贴面说道:“怎么,不回头看看我是谁吗?”
眼前的刘璃张狂的疯笑,由于她身体幅度过大,脑髓流出的更多,噼里啪啦通通掉在了她的脸上。
“小鱼,我的胳膊断了,好痛啊。”
痛苦扭曲的样子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似的,“不过,”
对方忽然逼近,脸贴着她的鼻尖憎恶笑道:“我还有另一条手臂。”
语毕伸出手抓在她的额头上用力一扭,原来贴在她耳边的人,是汪敏。
那半张没有皮肉还挂着眼珠的面庞,江小鱼毕生难忘。
面对面实在是太近了,甚至对方弹出的眼球都打在了她的鼻梁上。
“小鱼,你怕我们。”没嘴唇的牙齿上下抖动,转而变成野兽一般的咆哮,“你在怕我!是吗!”
接着从汪敏的眼眶中开始肆虐淌血,那血流的速度比水龙头还快,看起来更像是无穷无尽。
江小鱼的下巴被淹了,鼻子嘴巴被淹了,直至整个人皆被淹没。
可刘璃和汪敏仍旧挟持着她,一动未动。
“陪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好。她答应了。
也不想挣扎,她早就累了。
她的苏浅也已下了手术台,在远方好好的疗养着,只可惜有生之年不能再见一面。
汪妈妈,我还有机会去看苏苏吗?
刘璃,你还会带我一起回家吗…
好静,她的生命中已经很久没这样安静过。
回顾此生仍存遗憾,但也心有感激,更多的是解脱。
想着苏浅的脸,慢慢的余白也跟着一起重叠,如果有来世,你们还会不会愿意遇见我?
江小鱼流泪了,那滴泪像炸裂黑暗的种子,一圈圈荡漾,直至在血海中激出纯白的碧波。
“江小鱼,快睁开眼,那不是真的。”
“江小鱼,你醒醒。”
她身着的纯白色裙子皆被鲜血浸透,垂直的双手向上举漂着,身体则在不断的下沉,下沉。
究竟有没有底或何时到底,她也不知道。
只是万籁俱静,只是万物皆空。
冥冥中有人突然伸手捧住她的脸,“小鱼,大家都在为你努力,你不能放弃。”
然后她周身被一个巨大的彩虹气泡包裹其中,那人为她擦去眼上的肮脏,轻落一吻后又道:“拜托,请活下去。”
接着她被人从血海深处竭力一推,那句活下去不断的在耳边来回萦绕,其中还夹杂着朋友们的关切和笑。
很久违,她想看看对方是谁却无奈睁不开眼睛。
好冷。
这是大脑恢复供养后,第一时间传达过来的意识。
眼角泪未干,看来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呵…”
辨别出那是顾思若的声音,叫她醒来的,竟是顾思若。
接着挑开眼皮,唇边的灵芝提醒她那条小血蛇似乎真的存在过,就像他的呼唤犹在耳边,清晰真切。
若不是知道对方于自己一直无意,她甚至在他的千呼万唤中有听到几分深情存在。
可正如这个世界没了谁都能照常转动的道理不经相同那样,顾思若和江小鱼,永远绝无可能。
很痛,她活过来了。
但活着的痛,远胜于死掉,还不如下地狱。
苏莫苒握着手机在苏浅床边睡着,她梦里是穿着一袭白衣手捧向日葵的汪敏。
她害怕对方为自己冒险涉死,可汪敏偏偏甘愿为她付出一切,包括死。
大家都说不能以生命置换生命,因为太残忍。
但究竟有多少份生命它就是诞生于这份残忍其中,谁敢保证,谁又能说的清?
蔡曲柏已经有多少年没像此刻这般泪流满面过,或许连他自己都已经遗忘。
听着汪敏临终的遗言,那感受堪比子弹上膛,然后正对心脏。
江小鱼就像茫茫人海中的一张网,她处在人流漩涡的中心点,不停承受着无下限的暴击。
攻击的原因有很多,可他们都愿意千万里救护她的理由,却从来都是那一个。
爱,是因为爱。
不仅仅是爱她,更是爱着那些,正在竭尽全力去爱她的人。
反观江小鱼也从来不是自私的,去救卫帆的行为没人觉得那是她的错。
顾少倾听着外面的枪火声淡然的守在江稀澈床边。
如果这注定是人生的终结点,他会尽力一战,直到他倒下,再也无法保护他。
等着蔡曲柏来支援,他要做的就是在对方来之前,守住这里,守住床上的人。
苏浅的身体和精神世界都在进行重组,而模块的中心点,正是江小鱼的脸。
她的喜怒哀乐,她的临别嘱托,她问自己是否爱她的话。
凡此种种,她的一切已然占据了他新生初始的所有内存。
苏浅这个人,或许给她的上一颗心并不完整。
但现在这颗新的,除了她之外,再没任何内容。
这大抵是黑山离开顾少倾身边最久的一次,可此行参与其中的攻击者,早就超出了卫家的能力范围。
是新的神秘组织?
还是从开始就是它在有预谋有计划的布局?
真相受困于黑暗,就像此时皆被锁身于无尽黑渊的他们完全相同。
“是天黑了吗?”试着把眼睛尽量睁开瞪大,事实证明,的确不是她的幻觉所致。
江小鱼突感惊慌,因为这谷缝中的漆黑太过诡异,竟没有丁点的能见度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