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凡是个太平日久，但习鼓舞，不识干戈的“文明人”，屠宰场都没去过，鸡都没亲眼见到杀过几只，就更别说杀人了。尽管这绿衣鬼着实不能算作人，但乔凡还是觉得背后发凉，本能的觉得排斥和不忍心。
不过他刚来这里，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何况听江楼月的语气，鬼界出现非同小可，他又与这里的人非亲非故，他不是不识抬举的人，就更不会帮别人了。
就在乔凡心里纠结万分时，江楼月持剑步步紧逼，那绿衣鬼腿一软，跌在了地上，惊恐的往后挪动。就在江楼月要挥剑除害时，那绿衣鬼腰间的什么东西一晃而过，色彩鲜明的着实高调，乔凡瞬间一愣。
那尼玛不是懒蛋蛋吗？蜃楼界绝对不可能出现这种东西，他是哪里来的？！
“等一下！”
江楼月的剑尖停在距离绿衣鬼天灵盖的一毫米处，抬眼问道：“怎么了？”
乔凡知道自己现在在江楼月眼里就是个累赘，但也顾不上这么多，顶着绿衣鬼婆娑的泪眼，径直扑向了他的腰间，抓起那腰挂问道：“这玩意儿你哪里来的？！”
江楼月归剑入鞘，闻言瞟了一眼，对其不知所谓的画面撇了一下嘴，对正看着他的绿衣鬼说道：“他问你话，知道什么都说出来。”
在这里，江楼月说话显然比乔凡管用，乔凡感激的看了一眼江楼月，回头追问：“这是云海之下的……特产，你从哪里得到的？”
听见“云海之下”四个字，江楼月眼神一凛，不动声色的射向绿衣鬼。
那绿衣鬼哆嗦了一下，不敢有瞒：“是前些日子，我来鬼界前，两位鬼使童子赠予给我的。”
“鬼使童子是谁，他们又是从哪里得到的？”
“鬼使童子……常年跟在鬼王身边，是两团鬼火所化，常去云海下。”
可以回去！
乔凡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跟打了气似的，直往头顶冲，差点冲出眼泪来，一时没忍住，激动的问道：“怎么找到他们？”
“他们都在鬼界。”
“怎么去鬼界。”
那绿衣鬼原本还指望乔凡是个讲道理的，现在一看也是个狂热的，顿感鬼生无望，差点哭出来。
“我不知道……”那鬼的眼珠子乱转，一边转一边流眼泪，最后嚎啕大哭，“我想回去。”
乔凡被他这一嗓子给嚎啕清醒了，心里十分无奈，他觉得自己才应该是最想哭的那个，之所以不嚎啕撒泼是因为知道哭没用，回不去就想办法回去，想不到办法就找办法活下去，真把江楼月这大佬给哭烦了，他们还不够人家一剑捅一个的。
他无奈的挥手：“别哭了。”转头看向江楼月，“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江楼月看他的眼神比开始友善了许多，乔凡觉得或许是因为对比出真知，像他这么安静懂事的累赘上哪里去找。
“闭嘴。”
这句话立马生效，那鬼把自己憋的打起了哭嗝，但到底还是忍住了。
“我问你几个问题，老实回答，我就放你走。”
绿衣鬼点头。
乔凡在后方啧啧称奇，一边焦虑自己如何回去，一边心想江楼月可比鬼故事牛逼多了，可止小鬼嚎啕。
“先前山县岛二十五村中游荡作祟的是不是你。”
他并非无缘无故来到这个地方，和乔凡相遇也不全然是意外，是因为听说山县岛有邪祟作妖才来这里的。
“是我……但我无意伤人，只是想吓唬他们，让他们不要随意往林中走，绝无恶意。”
江楼月点头，知道这绿衣鬼就是个纸糊的，吓不住谁。
“鬼界之人当真有办法去云海下？”
“当真。”
“有多少人知道云海下并非绝境。”
绿衣鬼显得有些犹豫，想来也是清楚蜃楼界对云海下知之甚少，蜃楼界的人对云海下的态度微妙，万一自己说错话了得不偿失，但终于还是败在了江楼月的眼神下，一五一十答道：“所有。”
江楼月眸光一敛，看了乔凡一眼。乔凡被他看的寒毛直竖，感觉自己像是被按在手术台上的小白鼠，江楼月看他的眼神都快冒光了，心里不经怀疑起来这其中的原因，心想难不成我还是个上古的传说？
那可真有趣。
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江楼月终于放过了那只可怜的鬼，赐予他一道符咒，敛去他的鬼气，让他可在蜃楼界如常行走，让他不要口没遮拦后，就放他走了。那鬼如蒙大赦，感恩戴德之后，将那懒蛋蛋的挂件送给了乔凡，一溜烟的就不见了。
兔子也蹿的没他急。
显然十分害怕跑慢了就被江楼月给切了。
乔凡：…….
啧啧啧。
绿衣鬼走后，江楼月一直没有说话，靠在树上像是在思考些什么，乔凡坐在一边也不敢贸然搭话，心里把刚刚知道的事情梳理了一遍，发现这就像是游戏里新开了个不可退出的副本，他进去了，发现没有装备，没有攻略，甚至连本里有几个首领都不知道，一回头还发现队友都跑了，身边只剩下系统赠送的新人指引——能力强大，脾气不好，极有可能抢在敌对首领之前把你给秒了。
这不坑爹吗！！
乔凡仔细衡量了一下敌我力量的悬殊，发现事情也不是不可逆，他不想嫁，江楼月不想娶，他想离开这鬼地方，江楼月想让他消失，这不是一拍即合吗！
想清楚后，乔凡试探的开口道：“喂……那个……”
江楼月看他一眼，笑了笑：“我叫江楼月，直接叫我就行了。”
乔凡哽了哽，心想大佬这可不怪我，是你让我直呼其名的，开口时还是折中了一下：“江公子，先前你问我选什么……”
江楼月直起身，眉宇间的笑容更深了，但乔凡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江楼月笑的更阴森了，那其中的隐藏极深的轻蔑与高傲让他觉得十分不舒服。
“想好了？”
“嗯，你看，你不想娶，我不想嫁，而且细说起来，还是因为你随口乱说，才有了你和我的麻烦事，我想过之后，觉得还是这样最好。”
江楼月点头，先是纠正了一下：“我并不知道云海下有人。”才说，“你说。”
“先前那绿衣鬼说鬼界有人知道怎么去云海之下，我看你对这也挺感兴趣的，不如考虑考虑，咱们一起去找鬼界？”乔凡紧张出了一手冷汗，生怕江楼月说‘我不’，那就直接全剧终了。
没想到江楼月一愣：“回去？云海之下吗？”
乔凡疑惑的看他：“不然呢？”
江楼月失笑，眼睑下垂，再次抬眼时，眉目里多了一些戏谑：“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这想法不错。不过我先前也说了，我并不知道如何去鬼界，若真有此打算，你还不如跟着先前那只鬼走。”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再次听到时还是有些挫败，但乔凡没死心，内心挣扎的问道：“就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了？”
“并非没有，虽说我不知鬼界从何进入，我江家亦不知道如何将人送去云海之下，但蜃楼界的玄门世族并非只有江家，除去隐世离居的黎家，‘妙指徵幽契，繁声入杏杳’的流霜岛容家，‘幽帘清寂在仙居’的七焚岛温家，传承百代，总会有人知道。”
江楼月这么说就是有戏，乔凡心里一喜：“那去找他们帮忙？”
江楼月打量他一眼，“没这么容易。你不见了，我又擅自离家一事瞒不过别人，找我们的仙家会遍布蜃楼界八百浮岛，只要我一使用仙法，江家的人就会发现我身在何方……围追堵截，一旦被抓回去了，那便不得不成亲了。”
卧槽，这什么霸王条款！
乔凡不可置信道：“为什么？你我二人若抵死不愿意，难不成还有人能逼我们？”
江楼月看着他笑了一下：“你说呢？”
好吧，这人似乎根本没有一点给人带来了麻烦的自觉。乔凡抹了一把脸，是他疏忽了，从这些人的言行举止着装打扮就能看出来一二，搞不好这还是个特别讲究媒妁之言的封建时代啊！
“那我也愿意一试，总比隐姓埋名死在什么地方好。”
江楼月挑眉：“还挺有骨气？”
乔凡挺胸抬头，有没有骨气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能就在这个地方窝囊一辈子，他不会仙法，所学的东西在这里派不上用场，就是去扛沙袋，他的体力也比不上原住民，更何况云海下有他奋斗了许久的东西，还没撑到最后一口气去风光一把，他又怎么能就这么放弃？
“承让承认，咱们什么时候走？”
江楼月看了看天色，乔凡发现天依旧没有变亮的迹象。
“事不宜迟，现在吧。山县岛有码头，可以开往容家流霜岛附近。”江楼月从小指上的戒指中掏出一套衣服，扔乔凡身上，“换了吧。”
乔凡一脸莫名其妙，心想逃命逃难，哪儿来那么多讲究，真是事儿妈。
没想到江楼月回头问道：“我为何老觉得你在心里嘀咕我。”
卧槽！
乔凡立马回神，笑的一脸和蔼，摇头道：“没有，江公子多虑了。”
江楼月看了他一眼，难得主动解释道：“你身上这衣服是鹿鸣岛的蛛娘织成的鸣蛛锦，不换掉总会被人找到的。”
乔凡迅速换完衣服，准备扔掉原本的衣服时，突然想起那些姐姐们说的话，到底是一番信息，乔凡犹豫片刻后将其叠好，放在了一棵古树下，鞠了一躬，跑向了江楼月。
江楼月在不远处看着他做完这些，也没催促，难得耐心的等在原地，直到乔凡跟过来后才抬腿离开。
“对了，我能问问题吗？”
“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说就是了。”
“不是说书香满门的是温家，为何我们要去容家？”
江楼月的脸色难得有些微妙，乔凡一看，好奇心顿起，但又看江楼月的脸色仿佛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决定闭口不问，但到底还是好奇，因此闭得很不严谨。
最终江楼月架不住他好奇的眼神，开口说道：“温家家主温离好写一些小话本，见谁写谁……在蜃楼界颇受欢迎，几乎到了人手一本的程度，戏班曲班都会挑着唱折子戏……”
哦豁！乔凡心里有些意外，还是半个同行，顿时又觉得这有什么好提防的，千万不要说是因为歧视文艺工作者，那我一定会很看不起你的！你已经不知道牛顿了，难道还要排斥文学艺术吗！
“那又如何？”
江楼月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让乔凡头皮发麻，心想可千万别是江楼月发现自己在心里腹诽他了。
“温离一旦看见你我二人，知晓我们找他的原委，必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素材……还是你想看见不久之后，以你我二人为原型的话本在坊间流传，人人都说江家夜君痴心不改，为爱送夫人乔凡下凡，自此两相不见，日夜垂泪？”
合着这不是精神生活不足，而是太足了。乔凡脑补了一番江楼月口中的画面，无论是下凡的自己，还是日夜垂泪的江楼月都天雷滚滚，实在超出了他“直男”似的文艺审美，当下雷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当我没说过！”
江楼月终于笑出了声，心里觉得乔凡有趣，一边遮掩自己，一边又总是不自觉地暴露出些真性情，于是忍不住说道：“乔公子不必如此，温离是我的好友，而你又是我未过门的夫人，自然是温离的朋友，这般文艺的好事，当然应该让你我共享。”
乔凡忍无可忍：“闭嘴！”
江楼月低声笑了起来，乔凡和弥夏不同，和他此前所有的朋友都不同，更脆弱，更渺小，像根豆芽似的，一掐就能折。但这么一个人竟然也能这么闹腾……这一路想必是不会无聊了。
跟着江楼月，很容易就走出了牧林，天空依旧漆黑的浓稠，一轮巨大的圆月仿佛是黏在了上面似的。他们站在一个断崖上，崖下有一个山坡，可以看到在风中如海浪般晃动的草甸，远处似乎有点点灯火。
“那边就是山县城。”
他话音刚落，就一把拉住乔凡的手，径直跳下了断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