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世家的形成往往要经历几个状态——兴起、成长、繁盛、归璞。
十几年前的秦国世家格局和如今相差不大,过程虽有些中小世家兴起或消失,大世家的势力格局却没有太大变化,领头羊仍属王、萧两家。
王家的历史最为悠久,早已处于大世家归璞状态,行事低调,对于家族成员是否出仕没有强制要求,在朝廷做官的王家人数可能还不如一些小世家,却没有人敢因此小瞧的王家的影响力。
而萧家则处于繁盛状态,锋芒毕露,不仅在国内拥有大量田产、商铺,更有大量萧家子弟入朝为官,在朝廷内自成一股势力。富可敌国、牢踞枢纽,以至于先帝寝食难安,暗地里派当时的皇家谋士玄武出手。
传说玄武出身萧家,却不知和萧家族长萧锦霆具体什么关系。
萧家听到风声,族长和长老们聚在一起商量此事。
彼时族长萧锦霆年轻气盛,不愿向皇室低头,决意正面抗衡。
“听说皇上吩咐了那人。”一位长老面带忧色,提及“那人”之时神色忌惮,甚至连名字都不愿说。
“那又如何?”萧锦霆冷笑:“就算他有些手段,难道我萧锦霆会逊色于他?”
萧锦霆虽然风流成性,才能确为众所公认,他既夸下海口,长老们便不再相劝,毕竟以萧家如今的势力,长老们对皇家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他们忌惮的始终只是“那人”。
事情商定之后,萧锦霆就制定了严密计划,绝不给玄武任何可乘之机,但等来等去,一直没等到玄武出手。
“震儿和清雅呢?”
“回老爷,大公子下课之后和同窗出去玩,二公子不知。”
“不知?一个小鬼都看不住我要你们何用,还不赶紧去给我把人找回来!”
“是。”
此时,肖清雅正坐萧大族长想象不到的地方——青楼。
年仅八岁的萧家二少爷紧张地捧着酒杯,目光微微迷离,脸上挂着可疑的红晕。几个妙龄女子围坐在一旁调戏小正太,对面则是一个俊秀的白衣少年,大约十二三岁,笑盈盈地看着他。
“萧清澜,你到底想怎么样?”小正太终于按捺不住,放下酒杯,拍案而起,把旁边的姑娘吓了一大跳。
“萧公子,你家弟弟好凶啊。”一个姑娘倚在白衣少年身边撒娇。
“只是在同我闹别扭,平日里很可爱。”萧清澜伸手捏了捏肖清雅尚有婴儿肥的脸颊,被肖清雅一巴掌拍掉,大吼:“别把我当小孩,没事我回去了!”
萧清澜撑着下巴看他,“为什么?明明以前那么喜欢跟在我后面‘哥哥、哥哥’地叫,现在变得这么冷淡,我好伤心啊。”
肖清雅涨红了脸,“你胡说八道,我才没有!”
“没有冷淡?难不成是害羞?”
“你闭嘴!我才没叫你‘哥哥’,而且老头子叫我离你远一点,我要回去了!”
萧清澜轻轻松松拦下肖清雅,笑着说:“难得来这里,不想长长见识吗?过不了几年你也是男人了。”
肖清雅皱着俊秀的小眉头,目光扫过屋中的姑娘,撇嘴,“不要,看着就倒胃口。”
“哈哈,小小年纪眼光还挺高。”萧清澜让姑娘们出去,而后笑着问他,“东西带出来没有?”
肖清雅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你说的是真的?拿这个就能请到嫦娥下凡?”满脸不相信中又带着别扭的期待,“你快一点,我是偷拿出来的,被老头子发现我就惨了。”
萧清澜眼睛一亮,少年的他还无法熟练地控制表情,兴奋的表情过于明显,好在肖清雅没注意到,只低着头,想象着话本中描绘的绝世美人嫦娥,向往之余又带着几分羞涩。
“好,相信我。”萧清澜接过令牌,爱不释手地把玩着。
听到“相信”二字,肖清雅心中一突,立马抬头警告道:“你已经骗了我两百九十九次,这次要是再骗我,我就、就……再也不相信你了!”
萧清澜含笑答应:“保证不骗你。”
然而几天之后,肖清雅没有等到传说中的嫦娥降临,却等来漫天大火照亮了夜晚王都的半片天空。父亲站在被烧成灰烬的萧家府邸前面,面色阴沉如墨,站了整整一夜,什么也没说。
萧家族长令牌被盗,萧家的产业和人脉在一夕之间陷入大乱,萧锦霆不眠不休半月,好不容易压下混乱,以王家为首的各大世家这时又出来趁火打劫……
可以说,这是萧家有史以来最大的浩劫,经历这一次,产业迅速缩水到原来的十分之一不到,萧家过半数的要职官吏被萧锦霆强行勒令辞官,剩下的也都一改往日作风,变得异常低调。
没人知道族长令牌缘何被盗,这件事被永远地尘封在萧家历史中,无人再提及。
“噗!”利刃插进萧清澜的左胸,鲜血瞬间染透白裳,也溅了持刀的小少年一脸。
肖清雅穿着黑色丧服,清澈的双目圆睁,说不清是憎恨还是恐惧居多,大吼:“去死吧!”猛地拔出匕首,转身跌跌撞撞地跑了。
鲜血大量从心脏涌出,萧清澜面色惨白,俊秀的脸上满是痛苦。捂着胸口慢慢坐到地上,神色中带着些许困惑。
一个男人走出来,看着肖清雅跑远的背影,回头笑道:“原来我一手□□出来的人弱到随便被人扎刀子。”
萧清澜气息微弱:“我只是有些好奇,他会不会真的杀我。”
“好奇是要付出代价的。”
“看来是。”
“想死还是想活?”
“如果可以还是活着吧。”
男人弯了弯唇,将他打横抱起,动作不怎么温柔,又或者是故意的,萧清澜胸口的血一下又涌出大片,饶是忍耐力如他也忍不住闷哼。
“扎得偏,三成机率活。”
“那还算幸运。”
“我想了想,你这小子这么蠢,留着心脏要害不知道要死几次。”
少年“呵”了一声,“那就不留了?”
“不留就得死,”男人摸摸下巴,“不如换个位置。”敲了敲他的右胸,颇有几分兴致。
少年惨笑:“死前还要折腾我一下。”
“我也会好奇嘛。”
“随你吧,动作快点,我感觉要死了。”
“哦,等我找把刀。”
……
肖清雅魂不守舍地跑回家,没注意和肖震撞到一块儿。肖震一向嫉妒这个受宠的弟弟,没少欺负他,好几次差点闹出人命。所以比起这个亲哥,肖清雅打小更喜欢跟着萧清澜混。
“找死臭小子!”肖震扬手就是一巴掌,突然一阵钻心剧痛,惊恐地发现手掌上居然插了一把匕首,而一向逆来顺受的弟弟此刻近乎凶残地盯着自己。
“啊!啊!痛啊!来人啊杀人啦!”肖震痛得满地打滚。
肖清雅一声不吭地拔出匕首,突然发觉眼前的人没什么好怕的,就跟那个骗子一样,只要一刀下去,所有讨厌的人就会消失。
“清雅。”萧锦霆站在前方,树荫之下神色不明,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分明做了坏事,肖清雅此刻却奇异地冷静,匕首一扔,大步走上去,“老头子。”
萧锦霆扫了眼他衣上脸上的血污,大部分早干了,显然不是刚才的杰作,但他什么都没问,只道:“把自己收拾干净,完了来议事厅。”
肖清雅目光颤了颤,低下头,“是。”
八岁,是肖清雅人生的分水岭。八岁之前,他是个天真顽皮的普通小少年;八岁之后,他仿佛一夜之间黄粱梦醒,以惊人的速度蜕变成长,成为萧家最寄厚望的继承人。
这场变故,对萧家是浩劫也是契机。从那以后,萧家收敛锋芒,由不断向外扩展转为打磨内部,仅仅花费数年就完成向归璞的转变。
“萧清雅,你在想什么?”萧锦霆不满地看向发呆的儿子。
萧清雅回神,神色淡淡地扫过主座之上的父亲以及在座的萧家长老,开口:“想女人。”
萧锦霆一滞,大骂:“没出息!”
长老们笑呵呵地打圆场。
“这事不知皇上是不是真想插手,我们要不先暂停观望下?”一个长老提议。
反正这事他们萧家比起获得好处,不如说想报当年的一箭之仇。虽说始作俑者是皇家,但这个仇他们只能算到王家头上。
“不用。”萧清雅站起来,“我出去一趟。”转身大步出去。
长老们看向萧锦霆。
萧锦霆无奈摇头:“臭小子,算了,别管他。”
吴玉一直有种不详的预感,这个预感在出门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时果断成真了。她下意识转身就跑,但领子被提溜起来,耳边淡淡的声音:“给我滚过来。”
滚进马车,马车立刻开动,跑得飞快,她惊得立刻抓紧窗沿,眼珠滴溜溜地转,就是不敢回头。
她不愿插手这事,一是皇上没开口,不想没事找事,二就是牵扯到萧家,她有些慌。
这不,果然兴师问罪来了。
酝酿了一下感情,她回过头,已然泪水涟涟,哽咽道:“萧哥哥,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被迫的哇!”
萧清雅没有丝毫动容,捏住她的下巴,强行抬起来,“是吗?王都那么大,他就找准你逼迫。”
“……”
“皇上想来插一脚?”
“不不,我们陛下一向以和为贵。”她连忙表明立场。
“那就是你自己和王之临很熟了?”
“……”
马车停下来。
萧清雅瞪了她一眼,先一步下车。她抹了抹脑门上莫须有的汗,又拍拍受惊的小心脏,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