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尘,你试试看,能快跑几步不?”
清晨光薄打房檐,坐在蔷薇花海前的薛月洺笑捧着一碗清茶,而身着青白布袍的赵离尘在远处背着一篓子草药,推开院内栅栏,大汗淋漓地向着她走来。【】
赵离尘刚过完一段山路,甚是劳累。他喘着气,见笑容在光晕里的薛月洺如此娇俏道,心中不由得一紧。他呼了两口气,眸中一闪,顾不得身体疲劳,笑容就绽放了出来。
赵离尘抓紧了肩膀上的背篓带子,开始小跑起来。
“离尘真不错。”
轻步过来,将装满药草的背篓递给薛月洺,赵离尘摸摸额上的汗,爽朗一下。而薛月洺则是笑着称赞他,用手轻抚了抚他的脑袋。
“蔷儿。”赵离尘害羞一躲,头都低了下去,故意避开了薛月洺的目光。
面前蔷薇花海花香扑鼻,赵离尘在花香中听见少女的笑容。
“噗嗤。”薛月洺知道他害羞,不由得还是戏谑道,“离尘可真是为良家之人,这样便会是羞脸。”
“蔷儿,你可别乱开玩笑。”用双手遮掩着脑袋,赵离尘闪开到一边去,躲闪着目光偷看了一眼薛月洺的笑眸。见薛月洺打量过来,他又是立马抿抿唇,将视线打到风景那去。
“玩笑之话,自然是不会乱开。”薛月洺素手分理着药草,低声道,“玩笑之话,是只能与至亲之人……”
两句话语未毕,薛月洺沉默了下去。这些天来,她沉默的次数越来越多,而心中滋味,也是越来越为百变。脑海里又回忆起父亲和三位师兄的笑容,未离山的那些时光,每一日都是精神满满,毫不空虚。那时,青木山上还有穆先生摇摇扇子无奈的笑脸,还有陈蕃木着却红彤的面庞。
晴朗青木山,悠悠白云远,点点药草香,阵阵轻歌曼。如今那些可在心中停成美好景象的事物都已不在。而她现在所有的,只有荒唐的悲伤,无尽的悲苦,还有赵离尘一人。
“蔷儿,你是怎么了?”见薛月洺几分失容,赵离尘不好意思地将头转来,闷闷问道,“我惹你生气了?”
薛月洺手捏紧,抬眸看赵离尘,心中紧缩的一块安然下来:“离尘。”
“嗯?”赵酴未应声道。
薛月洺招手道:“你先过来。”
素手一招,赵离尘面庞一红,心里是有忐忑,但还是乖乖过去了。
见赵酴未过来,薛月洺微笑着看着几日下来粉扑扑面庞的秀气少年,然后一把将其揽入怀中。
青木晴光已不在,如今还有他,却也是空凉中余下的一段好。
赵离尘虽是无了记忆,却也还是明白男女授受不亲。他惊讶地试图用手去推开薛月洺,却最终还是面色绯红,手软地回以薛月洺拥抱。
薛月洺抱住赵离尘之后便是不动了,倾吐的呼吸打到赵离尘的胸膛上,暖暖地浸入赵离尘的胸膛。
少女闭着眼,嘴角微笑。她现在很幸福,她是这么觉得。
她有时候在想,她是长大了,长大得懂了许多苦难。而赵哥哥,终于是忘记了,忘记了曾经让他悲伤的事情。她长大了,而他却还像个孩子。此刻是有多么幸福,或许今后,她终于可以站在他面前,守护他。
“蔷儿。”赵离尘用还染着药香的手拍了拍薛月洺的肩膀,心中尴尬。
虽认识这救命恩人已有几日,虽那日月下一曲蔷薇令他怦然心动,可他却老是觉得自己不应与这女子有过多的亲密,也更是觉得,虽然表面已是满足许多,可心中却总被牵扯空荡荡一块地儿。
再用轻力道推推怀中少女,赵离尘有些不知所措。
“离尘。”感受到了少年的无奈力度,薛月洺主动地放开赵离尘。她仰头对着少年直笑,“离尘,憋了许多日,你还未见过其他人。要不,今日我带你去连绵山下逛逛,去看些好玩的?”
“真的?”本是尴尬的少年此时听到这一主意不由得拍手叫好。他没了记忆,自然是对一切都充满着好奇。
薛月洺见他这般态度,自就知道了赵离尘答应了。整了整衣襟站起来,薛月洺将草药篓子放一边去,便伸出手对赵离尘道:“好吧,我们此刻便走,下山去。”
“此刻?”见少女啥都没准备就出口道要走,赵离尘也是茫然,“蔷儿什么也不带吗?”
“无需。”薛月洺笑得眸中带光,潇洒道,“随性散步就好。”
随性散步就好……
薛月洺转身一带笑,拉着赵离尘开始小跑起来。
她这样发丝随着风儿飘,是随性的模样,这样的随性,让赵离尘不由自主回顾往事的大脑又有些莫名的镇痛。
这些天下来他一直在回想,想要抓住脑海中飘过的丝毫一缕,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得到。就算是蔷儿将他从前常佩的白玉蔷薇坠子归还给他,叫他日夜不离身佩戴在身侧,他还是茫然无措,迷失在梦中常现的一场又一场大雾中。
“离尘你看!”
手点前方,轻跑在绿林山道的黄衫少女笑着指点花丛上荧虫,绿枝上青鸟,一边笑着往前跑,一边不住回头看向赵离尘。
“蔷儿。”
赵离尘心里的瘀伤转眼又被少女澄澈的笑容给化解。少年将胸处的苦闷和脑海里的压抑塞了回去,跟着少女一起笑起来。
蔷薇坠也在摇晃,是轻跳起来的模样。虽然那坠子的表面有一道明显的裂纹,可蔷薇里含的一道绯红丝线却没被斩断开来。那绯红色跟随者奔跑的二人跳跃,红线幻化成一只美蝶,翩飞起舞。
然而,一切的欢快笑语却又在不久后止住。
奔跑在山道间,薛月洺的笑容正欢,却突然僵住,热情的火焰瞬间凝结为霜。
“蔷儿怎么了?”赵离尘见身前少女突然停止动作,不由得心里一担忧,走上前去问道。
“出事儿了。”薛月洺蹙眉道,表情严峻起来,“怪味,我嗅到了瘟疫之味。”
“瘟疫?”赵离尘不免得吃惊,“就是那种可怖的大病的吗?那东西怎么会有味道。”
“离尘,你随我来。”薛月洺顾不得解释这么多,对着赵离尘一句吩咐,接着迅速向前掠去。
赵离尘点头道好,刚出两步要追上去,却发现少女两脚轻点,两步若轻燕飞鸿,在树林里那么一掠,人影立马便不见了。赵离尘见此景,着急喊道:“蔷儿,你先等等我。”
残败,残破不堪。
这里应该是个村子,若是非要给它取个名字,那么应当叫做破旧村。
发乌的几间矮茅屋,围着茅屋的几破烂栅栏,还有陈旧的马厩,空寥的街道,泛苦味的小小集市场地。一切,都是破旧的,破旧得令人不忍直视。而这一切中,最为让人不忍的,是瘫倒在破旧物旁的一摊人。那些人,若一团团烂泥一样,在地上哀嚎着,手臂都抬不起来。
薛月洺刚至了这地方,浑身不由得震惊一颤,颤得差点摔倒来。
还好薛月洺见过几次大场面的瘟疫,受过更大的冲击。她的心智方面成熟了不少,故而只是在略震惊后赶忙又跑去观察那些人的病态。
只见瘫倒在一圈的人们皆是面色发黄,黄中带着纸片般的白。那些人缩着身子不止发抖,浑身乏力,唇齿不清。薛月洺小心地拧眉检查了几人的身体,发觉竟几乎都是瘦得只剩了皮包r骨。
这,看上去应该不是什么太大的怪病,只要随便来个医者,或许都能……
薛月洺蹙眉而思,思着又是心中一顿。苦味泛起,她无奈地摇摇头。这村中人,大多为老者,想来平时已是身体不便,现在又有会传染的疾病于身,先不说这些人是否还请的起普通医者,就说是意识方面,怕也是缺乏。
“蔷儿!”身后是赵离尘的呼喊。
薛月洺回身正见得赵离尘从村口奔来,还止不出大声喘气。
“这是……”赵离尘弯着腰直擦汗,抬眸见到眼前景象,喉咙一哽,愣住不说话。
“离尘快来。”薛月洺庆幸自己随身带着药丸,便招呼赵离尘过来,“你先把这些药丸发下去,一人一粒。我再去准备其他的。”
“这些人,怎么……”赵离尘接过薛月洺递来的小袋子,还没打开来,目光就顿在了那些r泥般的半死人身上。
“唔……”赵离尘胃中瞬泛酸意,脑中再度疼痛难耐。他弯下身子,不住干呕,再是一气喘不上来,双腿半跪而下。
薛月洺心中正在盘算接下来怎么办较好,却见赵离尘此时反态。怕是赵离尘伤病再复发,薛月洺赶忙上去将他扶住,不住轻拍后背,关怀问道:“离尘,你可还好?”
“我……”赵离尘方才跑得不是很急,却还是能在奔跑后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疼痛,他声音断断续续,闷声了好久才开口道,“蔷儿我,我……”
赵离尘本还想挣扎着让薛月洺不用太担心,谁知那“无事”二字还没吐出,人又是晕厥了过去。
薛月洺怀中一沉,心中紧到。果然,赵哥哥的伤势还是不大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