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明殿是宋朝历代皇后居所,如果说皇帝是人中之龙,那皇后便是人中之凤,是全国女性的典范,母仪天下之人。
曹皇后继郭氏上位,谦谨节俭,熟读经史,出身将门,在那神圣高贵的姿态上,更增添了一股江湖的英气。
玉惜步入仁明殿,每走一步,她的眼便闪着亮光。她在惊叹,但她惊叹的并不是那份后宫之主的奢华,而是潜藏在那奢华之中的一片一片的谷田。
“早闻曹皇后喜重稼穑,今日一见,便无半点虚假。”玉惜赞道,不由得停下脚步细作观察,“只可惜井水离谷物太远,若是灌溉,恐怕颇费人力。”
红袖对此倒是不懂,只是听玉惜如此说着,便对玉惜更为崇拜,“红袖只道公主精通琴棋书画,却不知对稼穑也如此精通!”
玉惜连连摇头:“说什么精通,只是闲时看书,略知一二罢了。”真要说精通的,只不过是对历史人物的了解而已。
当然后半句话可不能说出来,真要说出来红袖也不会懂。两人走到殿门前,正欲让宣,却闻屋内“呯”的一声,只怕是陶器打碎!
玉惜一愣,这可是皇后寝宫,有胆如此的恐怕只有皇上、太后和皇后本人。但此时仁宗应是和丞相商议国事,太后更是不常来此宫,唯一的解释便是皇后的震怒。但曹皇后何等谦和,到底是什么事能让她大发雷霆?
瞬即,屋内又传来愤怒的女声。听那女声确实是曹氏没错,可在这节骨眼上,玉惜开始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进去碰那火山。
思索之时,门外宫女却已高声宣到。听到玉惜的名儿,屋内的愤怒声戛然而止。
“玉惜见过母后。今日身体好转,前来向母后请安。”事已至此,玉惜只得硬着头皮推开了屋门。曹皇后见来者真是玉惜,脸色才稍微缓解,无力地提了提手,算是让玉惜坐下。
然玉惜只是走到曹皇后身边,一脸忧色地看着曹皇后,扫了一眼屋内,除了曹皇后和两名宫女外,尚还跪着一老一少。而这老少的穿着看来,定是权贵高官。
“玉惜刚走到门外,便闻母后怒责。到底是怎的回事,让母后如此焦心?”玉惜揉了揉曹皇后的双肩,只见那老少两人微微发抖。
曹皇后立刻瞪了那两人一眼,冷哼一声,凛道:“惜儿,你也看见了,这两位便是陈丞相与其子陈浩然。这大宋律法之中,儿子私动官银,你说其父是否同罪?”说罢又朝两人射去一道寒光。
“臣罪该万死,恳请皇后娘娘息怒!”陈丞相闻言又是一连三磕头,其子见状如此恐怕也知事态不妙,哭丧着脸跟着磕头。
玉惜看着两人,这老者只怕就是宋相陈执中。她微微一笑,便是熟知历史,她对陈执中的为人也相当信任:“母后,陈丞相一心为国,虽身居宝马三公位,却不官高自恃,更不以权谋私,处处严于律己,清廉正直,这次错在其子而非其本身,怎会父子同罪呢?”
曹皇后一皱眉,语气强硬丝毫不减:“父子同罪,是罚其父管教不严。身为人父不能管束其子,便是有罪!”
“那父皇身为百姓之父,管束千万百姓,却仍有偷奸耍滑之人,是不是也该罚父皇呢?”玉惜见火苗再次窜上,心道不好,面上却依然微笑。这话也真是冒着生命危险说出,自己一不小心就拿了皇帝作比较,还道曹皇后不要生气才好!
然曹皇后却是知理之人,看看玉惜,再看看陈氏父子,只觉玉惜此言有理,但不知该做出何种交代。
“那依你看来,此时应当如何解决?”曹皇后最终把难题丢给了玉惜。之前的玉惜仅仅是一个公主,处在深宫之中,日日琴棋书画,温柔少言,何时会像如今这般伶牙俐齿。
但看到这样的玉惜,曹皇后却又倍感欣慰。自己就是一个利落能言的女人,玉惜如此,倒也与她渐像!
玉惜嘿然一笑,像是早就思索过一番,不急不慢地应道:“母后既把两人召到仁明殿问话,便是不愿让父皇先知。依玉惜看来,不如让丞相自掏腰包将此空缺补齐,修桥补粮为百姓造福,而将其子陈浩然禁足三月,日日面壁思过,看看能否悔改。”
这惩罚可算是轻到不能再轻。闻言如此,陈氏父子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玉惜与曹皇后,满目欣喜,想等着曹皇后的最终判决。
果然,精明的曹皇后顿时犹豫了起来:“惜儿,你这个判罚,是不是太轻了一点?”一句话说得陈氏父子再次埋下了头。
“母后,看在陈丞相为国作出如此多的贡献上,就当是将功补罪,也得从轻发落嘛。况且若是惩罚太重,让父皇看出了端倪,不仅陈丞相下场不好,连你也会被治罪的。”玉惜挠挠头,眼珠一转,挽起曹皇后的右手,“想必母后也是识才之人,发现此事却不愿将陈丞相直接交与父皇,便是念在陈丞相一片忠心耿耿。凡事得饶人处且饶人,若是下次再犯,母后也别趟这浑水了,大宋的律法也不是这三言两语禁足这么简单!”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
曹皇后这才点了点头,看着两人叹了一口气,方才挥手道:“此事便就这样解决,你们也退下吧,隔日我会让玉惜来看看你们是否遵从决定。若是继续执迷不改,那下次就去皇上面前说罢。”
陈氏父子惶恐地再拜,退出之时,陈执中感激地看了玉惜一眼,而玉惜仍然只是摇头微微一笑,这欠着的人情,很快就会还回来了呢。
隔日清晨,淡雾溟濛,鸟儿愉快地立在树上欢叫。宫中一切井然有序,每个人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谁也不会打扰到谁。
城里的小贩开始吆喝起来,丞相府外,一两个奴仆用心地清扫着,偶尔路过一两个要饭的乞丐,被他们无情地打发离开。
一顶华丽的轿子停在府前,正在清扫的奴仆纷纷凑上观看。两人脸上都写着疑惑,玉惜缓步下轿,淡淡扫了两人一眼,红袖立刻上前喝道:“好大的胆子,竟敢这般看着公主。还不速速通告陈丞相出门迎驾!”那气势很到位,惹得玉惜差点笑出声来。
“我说红袖啊,你还是温温柔柔待后面就好,你凶起来我可是怕怕的呢。”玉惜低声侃道,红袖脸色一红,又瞪了那俩奴仆一眼,便见那两人慌慌张张地跑进府去。
不多一会儿,陈执中急急跑出,先是向玉惜请了安,随即迎到大厅,命人沏了上茶,便等玉惜发话。
“短短一日,丞相一切就做妥了么?”玉惜笑看着陈执中自信的脸,“令公子也在府中思过么?”
陈执中立刻恭敬回应:“回公主的话,臣已将一切办妥,犬子也禁于其卧房思过。若公主不放心尽可随臣去瞧瞧。”
玉惜立即摇了摇头:“丞相办事,我一向都信任的紧。今日说是来监察,不如说是来拜访拜访丞相。早闻丞相为民福利,对朝廷忠心不二,父皇对丞相也是器重的很,这会儿得知丞相甚喜岳鹏举之字,便带来一幅,还请丞相鉴赏。”说罢给红袖递了一个眼色,红袖便将手中的字卷递给了陈执中。
陈执中眼中精光一闪而过,迟疑地接过字卷,摊开一瞧,嘴里便不住惊叹:“此字各有其态,或大或小,揖让进退,便是苏式风格,但其中不乏苍劲,或刚或柔,绝是鹏举所书!”
玉惜笑道:“还是丞相识得。”
说起来这字卷也甚是奇怪,一个公主的卧房之中,居然会藏有岳飞的字卷!但曹皇后身为将门之后,若是把此字卷放于其女儿房间也未必不可。想来想去,还是这个理由最为合理,就是不知道若是曹皇后发现她将这字卷送给了陈执中,会不会再一次地大发雷霆!
这时,陈执中已然收起字卷放于桌上,脸上不知是何表情,有些躲闪地看着玉惜,低声道:“公主为何送臣如此大礼,若无理由实在愧不敢接。”说着便要将字卷还给玉惜。
玉惜立刻单手制止,机灵道:“丞相接了便是,我既如此,自然是有事要丞相帮忙。”好一个清廉的陈执中,即便是面对心中所爱,也能够无动于衷!
“我只需要丞相回答我一个问题,其余的决不为难。”玉惜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我听说郭皇后产有一子,单名一个‘曦’字,不知是否尚在人间?”
此话一问出口,陈执中的脸色霍然一变:“臣不知公主是从何处听此谣言。世上绝无此事,还请公主分得耳边清浊。”
这还回避得够快!玉惜冷哼一声,语气骤然变冷:“陈丞相,你该不会忘了昨日是谁救你于水生火热?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问题,你都不好生回答,这便是你对我的感恩?”
“臣,断不敢忘记公主的恩惠。”陈执中拱了拱手,“只是这事无中生有,臣也只是实话实话。”
“大胆!”玉惜拍案而起,故作愤怒地看着陈执中,厉声道,“陈丞相,我敬你是朝中重臣,对父皇忠心耿耿。此事关系到我大宋龙脉,你知情便说,即便是天涯海角都必将龙子找到,好续我大宋!难道你愿意看到大宋就此断送么?!”老虎不发威,你还真当我是病猫了!
陈执中显然也被玉惜此话吓到,他为难地略一沉思,抿了抿唇,又摇了摇头。
“陈丞相,此事你若告诉于我,我自不会让多余的人知道。”玉惜继续诱道,“但你也应该知道,现下宫中知道此事的也有不少,就算是传言,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对于某些人来说,这消息可是一个必杀的绊脚石呢。”
陈执中对此话震了一震。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好久。时间一刻一刻过去,终于,陈执中狠狠地叹了一口气,挥挥手让所有奴仆撤下,缓缓说道:“公主,臣也不是有意隐瞒,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若是人人得知,只怕又会掀起宫中的一场动乱。”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郭皇后临死之前,确实道出她尚有一子存活世间。但她却未道出其他信息,而圣上对此事却是深信不疑,派臣秘密打探。然此事让张美人得知,臣虽不知她的目的如何,但她次次阻拦,明显是不怀好意。”
“你可有对父皇说?”玉惜问道,这张美人看来不是省油的灯。
“我没有任何依据,仅仅是知道而已,又有什么用呢。”陈执中无奈地说道,“我们做臣子的,不但要看圣上的脸色,有时也要顺从宠妃们的意思。我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下去,我只怕张美人会抢在我之前找到龙子,然后……”
是人大概也猜到陈执中后面的意思了。想到张美人之前对自己下的毒手,便知这人绝对是个为权力不惜手段的人。
历史上的仁宗是没有儿子的,而如今的传言多多少少也让玉惜有些好奇。那么好的皇帝,为何会没有儿子?玉惜不禁叹息。无论如何,想到仁宗与曹皇后对她的关爱,她也想要做一些事来报答他们。
这时的玉惜已没了先前的微笑,她一脸凝重地看着陈执中,起身福了福:“玉惜谢过丞相相告,此事玉惜多少已知,为了大宋将来,定会助大人一臂之力找到龙子。此次出宫不能待得太久,玉惜现下就回去了。”说罢指了指桌上的字卷,“区区薄利,还望大人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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