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子庄将手中近三万余人的军队派出去清剿赤狄,此时猛然接获方城失守的消息,又急急命令召集分派出去的军队,然而这一来一往耗时非少,就在田子庄近乎心惊胆战的等待着军队集结的时候,却见几乎每日都有方城逃回来的被燕军俘虏的齐军进城。()『*首*发』
本来此时的齐军守将赵驰还有些担心,怀疑这些被俘虏的齐军可能是燕国人假扮的,进城做奸细之类的,但是仔细盘查,这些人确确实实都是齐人,而且是南地齐人,就是说不是这块被齐国新晋吞下的燕国旧地的百姓,而或是临淄或是平阴或是博昌地的齐人,可以说是根正苗红的老齐人,这现在驻守在这蓟郡的齐军,有不少人都是认识的,可以打包票作证的。
这些既然是齐人,便不能不顾,正好此时在集结军队,军中人手也不足,赵驰一边下令将这些人编入军中,一边便在心中犯嘀咕,觉得这事情有点不对劲儿,但到底哪里不对劲儿一时还说不出来。
然而,没过多久,赵驰就知道哪里不对了。
燕国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几万军士,突然攻占了方城,大家自然好奇这些燕人到底是怎么办到的,所以很多北上的齐军军士便纷纷询问这些被燕人俘虏又逃回来的齐人,而这些齐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将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
“我们也不知道那些燕人从哪里冒出来的,突然就出现了,好几万人啊,那攻城器械,那投石机,大得不得了,一轮投石机那石头一扔,那城墙上,几乎就没法站人了?”
“就是,别的不说,那个什么破城锥,一轮下来,城墙都酥了,根本没法子守了。”
“哎,弓弩也厉害,那箭雨啊,真是箭雨啊,就和下雨一样。”
有北上的齐军军士就不服了,说道:“你们就胡吹牛吧,燕国人有那么厉害吗?要是真有这么厉害,当年能被我们打得连国都都丢了吗?”
真是见识过燕国攻方城厉害的齐国军士就受不住了,道:“你说我们说谎是吗?”
这田子庄带上来的北上齐军军士就道:“我看你们是打输了,所以满嘴胡诌。”
那方城齐军守军便道:“我看你才是满嘴胡诌,以前我们答应燕国人,那时的主将是田舒上将军,现在我们的主将呢?你知道这次燕国领军南下的主将是谁?是夏瑜!昔日我齐国少保,是田舒上将军的以前的上官!”
那北上齐军军士一愣,但还是不服气,道:“你说燕人厉害,那你们怎么都没事儿呢?不是都好好的活着回来了吗?”
有方城齐军守军军士接口道:“其实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们真的是打不过,根本没得打,可是后来燕国进城后,对我们也很善待,吃穿都几乎和燕军一样,后来还一个一个的把我们都放了。”
这个年代,一般在战场上被俘虏,都是沦为奴隶的命运,而奴隶在这年代和猪狗没什么区别,都是可以被随意买卖的,列国之中,除了燕国有国君直属领地奴隶耕作数年可变为民籍的规定,其他的国家几乎都是一旦沦为奴隶,就永无翻身之日。
因为不把奴隶当人看,把奴隶当做可以随意消耗的免费劳力,很多贵族都是将奴隶当做一种可以报废的消耗品,一种财产,所以很少有国家会放过被俘虏的可以当做奴隶买卖的战败军士,因为这等于是将到手的钱财吐出来一样。
这北上齐国军士有些是经历过当年夏瑜退晋破越北上抗燕的大战的,便有些犹豫的道:“是不是少保心里顾念旧部,所以善待啊。”
这么一说,有方城齐国守军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难怪燕人非但不杀我们,还善待我们,最后还把我们都放了。”
便是如此,在蓟郡的齐国军营里,燕军强悍与燕军善待齐军战败俘虏的消息便渐渐传开,至此,赵驰也终是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了——要是让齐军上下都传遍了燕人厉害与即使齐军战败也会被燕人善待的传言,那这仗就不用打了,未战士气先泄。
赵驰有心阻止,但也无法,总是不能将那些逃回来的方城齐军守军都斩了吧,燕人俘虏这些齐人都没杀,他这个齐军的主将倒是返回头杀自己人,那这军中还不立时哗变啊,无法,赵驰只得严令军中不得再传言那些关于燕军的闲话,违令严惩,却又哪里阻止得住。
如此又是半月时日,齐军在近乎心惊胆战的气氛里,一边拼命的将北地的齐国军队集结在蓟郡,一边飞速向临淄快马飞报。
就在临淄接获北地军报的同时,在北部驻军几年的田舒,也是有自己的情报系统的,加之他一直忧心燕国南下,所以也秘密命令自己的心腹斥候在北地仔细打探,虽是将北地情势汇报给他,而当他接获方城失守而赵驰在拼命在蓟郡集结军队的时候,田舒不动声色,然后将帐中所有的军官与护卫都遣出去,离帐千余步远,只留下江夺在帐内。
江夺满是不解的看着田舒,只见方才神色还十分平静的田舒将手里的战报一把扔在地上,脸色难看的近乎扭曲,喝骂道:“赵驰迂腐!阿瑜虽下方城,但乃是孤军深入,北面有蓟郡我齐国数万大军,南面是我齐国老地老军,虽然看似兵锋正盛,实在乃是身处险地,此时阿瑜必然要求速战,他最希望的就是齐军能够集结起来与他速速决战。燕军南下,所求的一定是收复故地,而收复国土是需要大量士兵分散在各个城池驻守的,燕军暗中潜伏南下,兵卒必然不会带得非常多,我齐军分散在燕地各个城池的守军,每一处都是牵制阿瑜所率燕君的棋子,这会儿赵驰把这些分散的守军都向蓟郡集结,这是送上门给阿瑜宰去了!”
江夺将田舒丢在那地上的探报捡起来,仔细读了遍,面上也有些忧色,但仍然犹豫道:“也不至于吧,毕竟北地我们的军队人数还是占优势的。”
田舒一手按在案几上,一手握着腰间宝剑,脸色铁青,咬着牙道:“人数占优?就北地现在领军的那帮废物!?给他们一百万人对上阿瑜,都是去送死!”
田舒此时心乱如麻,但是他却半分都不能在下面的军官面前表现出来,便是怕动员军心,也是因为这个,田舒才将部属军官连同护卫都遣出去,离帐千余步才发火,抚着额头,田舒只觉得心中慌乱非常。
也许人都是如此,对上那个在自己年轻或者说年幼的时候给自己深刻印记的人,总是缺少几分自信的,田舒打仗的本事是夏瑜教的,这个时候他自己去北地对上夏瑜都没把握一定能打赢,可况现在北地的守军还不如他呢。
久经战阵,田舒已经锻炼出了几分属于沙场战将的直觉,他本能的感觉到现在的情势开始对齐国不利了,但一时间之间,他又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这让他感觉到危险,一种比十几年前三国伐齐时还要危险的感觉,毕竟那时他上头有老太师田彪,有他的父亲田至,还有官位军职都在他之上的主将夏瑜,而此时,田舒突然发现,那些昔日在他之上的齐国的顶梁柱石样的人物都已经不在了。
老太师故去多年,父亲老了,又不通军事,夏瑜现在是敌营主将,早年一起并肩奋斗玩乐的兄弟田襄现在是他的主上,而内主田赵氏一直与他不睦。
突然间,田舒感觉到一种寒冷,一种孤寂,一种重压之下无人可以商量可以分担的焦灼。
强自按捺下种种情绪,田舒握紧拳头,扯过一卷帛书,飞速的写下了一卷奏表,然后快速的塞入密件竹筒中,印上火漆。
也就在此时,帐外有号角声响起,这是军中传报敌军又有攻击的预警方式。
田舒收敛了全部的神色和情绪,吩咐江夺将外面的护卫军卒传进来,吩咐传令兵将他的奏报飞速送回临淄,然后便抱起头盔,升帐召集部属出军去了,田舒知道无论如何,现在应付晋国还是眼下第一要务,若是一味分心去思虑北地,不顾眼下猛攻齐国的晋军,智瑶与赵无恤也不是好惹的,对于齐国来讲,输给晋国只怕比输给燕国还要可怕。
田舒升帐,带领部属去应付晋国又一波的进攻,而几乎在同一时间,田子庄与赵驰终于在蓟郡将北地的齐军集结完毕。
与燕国在燕山以北的策略差不多,燕国迁国之后吞并了打量夷狄如山戎、东胡的土地,也有不少胡人、戎人归顺,但是燕国国府公布的法令只许胡人、戎人耕作土地得农爵,不许其人从军得军爵,说到底还是防备之意。
而齐国吞下燕国南部的土地,也是如此,这处燕国故地的守军,都是齐国从临淄平阴等等地方抽调的齐国老军老卒,齐国国府并不许这处的百姓补军职官职等等。
田子庄年轻,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又未经战阵,此时自然不敢自己拿主意,便事事都听从赵驰的,而赵驰虽然不算是无能的战将,昔日在赵氏也是经历过不少战阵的,但其人才干,勇武有余,为先锋将尚可,却不堪为帅,此时眼见大军集结完毕,齐军人数又占优势,而燕军下方城之后,又一直没动弹,便心有所动,认为燕军惧怕自己军队人多势众,便有心一鼓作气,直接吞掉方城这支燕军。
坐在方城的官署主座上,闭着眼睛,“看着”卫星地图上调动着的齐国军队,嘴角浮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远在临淄的田襄同时接到赵驰与田舒的奏报,赵驰的奏报是请求派兵增援,田舒的奏报内容则是两点:一则立刻派兵增援北地,对方城的燕军南北夹击,二则,必须严令赵驰固守蓟郡,不得擅自出城与燕军作战。
田襄向来信任田舒在军事上的眼光及判断,再则,他的正子田子庄现在可就在北地呢,田赵氏自从接获燕军攻取方城的消息后,日夜忧虑,几次想要请求将田子庄接回来,都被田襄拒绝。
即使不精通兵事,田襄也知道他作为齐国实际上的最高统治者,濒临战阵之时,最先做的是保护自己的儿子,把自家孩子给接回去,这对军队士气的打击只怕是无以复加。
可是毕竟还是的儿子,担忧的田襄当即便按照田舒的建议组织军队意图增援北地,但还没等增援的军队开上去,赵驰的第二封军报便送抵临淄——赵驰率军出城与夏瑜决战去了。
田襄一接到这份军报,差点直接掀案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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