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俩喝着茶谈谈天,一整个下午就在温馨而融洽的气氛中度过,直到临近黄昏,叶雨安进厨房做菜,宁凝给她打下手,一面问了她许多做菜方面的诀窍。
叶雨安虽然日常有阿姨把家里各种家务做了,但只要是宁正博或是宁凝来吃饭,她必定亲自下厨,连买菜都是她自己去买的,当然这里也有她厨艺好的因素在内。
宁凝在妈妈的指导下炒了个西兰花,蒸了条石斑。她把做好的菜兴冲冲地端出厨房,刚放在餐桌上,就听客厅方向有人叫她:“宁宁。”
她一听这声音就一怔,随后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来,但她仍然把鱼盆仔细地摆在餐桌中央,之后才抬头看向客厅里那个人。
人过中年了仍然拥有一对如年轻人一样的浓密眉毛,狭长的眼尾虽然有了细纹,双眸却依旧明亮有神,挺拔的鼻梁,弯起适度弧度的微笑双唇。他的脸上同时兼具商人的精明气质与上位者的威严气度,因生活优越良好,五十多岁的年纪还是保持着翩翩风度,英俊的脸上少有沧桑,只在眉宇间有些纵向的细纹。
前几天她才刚刚在新闻里看到过这张脸。
厨房关着门开着油烟机,听不见外面开关门的声音,所以直到他喊她,她才知道他也来了。宁凝回头看看厨房里的妈妈,她怎么不告诉自己今天他也会来?妈妈一定是故意的,如果早知道的话,她刚才就走了。
“宁宁,你最近上班怎样?在公司能适应吗?”宁正博朝她走了过来。
既来之则安之吧,宁凝拉开餐桌旁的椅子坐下,随意答着:“还行。”
宁正博走到她对面,也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她却转头看着落地窗外渐渐深浓的暮色,避开与他的对视。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一小会儿,叶雨安推开厨房的门,端出一盆菜放在桌上:“正博你来了?一会儿就能开饭了。”
“妈,我来帮你。”宁凝站起来,叶雨安却把她按回椅子上,“不用不用,剩下没什么事了。你等着吃就行了。”
叶雨安回到厨房后,宁正博说:“你妈妈一个人很寂寞,你还是住回来吧。”
“我会经常来看她的。”
“那毕竟不一样,在同一个城市,何必还要分开住。”
“你知道为什么的。”
他就不再说什么了。
饭厅里尴尬的沉默继续,直到叶雨安把菜都上了桌,王阿姨把滚烫的汤端了出来,三人围在桌边吃饭。阿姨平时是和叶雨安一桌吃饭的,不过今天宁正博来,她在菜装盆前就盛出另外一份,独自在厨房吃。
宁凝只和妈妈说话,甚至看也不看就坐在她对面的宁正博。
他并不以为忤,只微笑着听她们两个说。叶雨安却总是设法将他引入话题:“正博,宁宁说想要换公司,你可以给她点建议啊。”
“宁宁很独立,如果需要帮助她会自己提出来的,是吗?”宁正博淡然问道。
宁凝没接话。
叶雨安看了看她,又用兴奋的语气说道:“正博,今天宁宁帮我一起做菜了,这条鱼和西兰花都是她做的,你尝得出来吗?”
“是吗?你不说的话还真没尝出来。”他很给面子地夹了一块鱼送入嘴里,随后微笑着评价道,“得了你的真传。”
叶雨安高兴地笑了起来:“是啊,宁宁才刚学着做菜,就像模像样的。”
宁凝始终没搭话,埋头吃完自己那碗饭,擦了擦嘴说:“妈,我回去了。”
叶雨安一愣,眼圈就微微发红起来:“宁宁,你答应妈妈今晚留下住的。”
听出她话语里的不舍与难过,宁凝有些不忍,但转眼看见宁正博那仿佛什么都清楚的眼神,她的心又硬了起来,冷冷说道:“妈,我突然想起来有个私活要干,今晚就要赶出来的。”说着侧头不去看她,起身从桌旁离开,背上包走向门口。
宁正博也走到门口:“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
“你不是说今晚要急着赶私活儿,乘公交车能来得及吗?”
她一时语塞,他已经打开了房门:“走吧。”
黑色沃尔沃疾速却又平稳地行驶在灯火通明的八车道大路上,宁凝不看前方端坐驾驶的男人,侧头望着窗外飞掠而过的各色灯光、广告牌。他不是没有司机,但每次来去福瑞新城都是自己开车,哼,因为心中有鬼。
驶出一段路后,他淡淡地说道:“宁宁,你可能不理解我和你妈妈之间的关系,但你不能这样对待你妈妈。她今天下午给我打电话时非常高兴,说你答应她肯留下住一晚了。其实你每一次回来,哪怕只是吃顿饭她都这样高兴。但今天你却让她失望难过了。”
宁凝失笑反问:“失望难过?你不觉得你才是导致这一切的主要原因吗?”
“我和你妈妈怎样是我们俩之间的事,你怎样对待你妈妈却是你怎么为人儿女的事,两者不能相提并论。”
“不能相提并论吗?那么你告诉我,妈妈为什么会这么怕寂寞?如果是个正常的家庭,儿女长大了工作了,平时不住在家里,偶尔回家看望一次父母,不是很正常的吗?可是,别的夫妻可以一直相伴,只有妈妈不行,她一个人孤伶伶地住,所以她才会这么地害怕寂寞,害怕一个人呆着。你说我让她失望难过了,可你知道,你每次打电话来说周末要回那个‘家’的时候,她有多失落多难过吗?你知道我从小到大看到过多少次她偷偷哭吗?”
宁正博沉默地开车,随后低声说了一句:“我知道。”
宁凝无声地冷笑了一下,再次转头看向车窗外。她以为这场对话已经结束了,没想到他又开口说道:“宁宁,和你住在一起的那人叫齐凌吧?”
她吃了一惊,他怎么知道齐凌的?
他从后视镜里扫了她一眼,看出她脸上的疑问,挑着眉尾反问:“我宁正博会放任一个不知根底的男人呆在我女儿身边,却不做任何调查?”
宁凝扬了扬眉,事情的重点在于连妈妈都不知道齐凌,他又是怎么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呢?不过她不打算问他是怎么知道的,更为重要的是:“那么你找人调查的结果是什么?”
“他有问题。”
“什么问题?”
“很大的问题,他没有身份,没有来处,几天前他还像是完全不存在,突然有一天,这世上凭空多了这么一个人。”宁正博把车停在了路边,向后靠在椅背上,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宁凝的反应,“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人不可能凭空出现。他以前一定做过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或是欠下了巨债,所以要抹去自己所有的过去。但抹得太干净了,反而更为可疑。”
宁凝笑了笑:“是不是你自己做了太多不可告人的事,比如说外遇啊、养私生女啊,所以觉得所有人都是这样?”
宁正博双眸一眯:“你希望我把你和齐凌同居的事告诉你妈妈?”话尾声调轻扬,明显不是询问的口气。
宁凝怒了,这是**裸的威胁啊!最可恶的是她和齐凌之间压根就什么破事都没有啊!真特么是郁闷加身份证号码的平方。而且就算是她真和谁同居了,面前这根不正的上梁有资格管她吗?他在她面前和在妈妈面前完全是两个德行!
“如果我说不希望,你想怎么样?”
“只要你做到一件事,住回家里去。”
“如果我说不呢?”
“你似乎比我多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宁正博知道这个女儿脾气虽然倔强,却不像宁琍那个脑子不打弯的草包,她肯留下齐凌同住,而且听到刚才的信息并不吃惊,说明她早就知道他的过去,或者说是她认为自己知道。他不再从后视镜,而是转过头来看着她,用略带诱惑的语气说道:“如果你把和他的事全告诉我的话……”
这是拿糖骗小孩哪?!宁凝侧头看着他:“你没有资格,也没有必要知道。”她懒得对他解释自己和齐凌之间的关系,不管他是真误会还是假误会。
“那么你妈妈应该有资格了吧?”
“……我,住,回,去!”宁凝一字一顿地说道。
“很好。”宁正博转过身没再说话,嘴角却扬起一丝微笑,把宁宁逼回家,也就等同于让她和齐凌分开,至于齐凌的底细,他总要查个清楚才行,绝不会因为今天听宁宁说几句就不查了。
沃尔沃在路口调了个头,驶回福瑞新城。宁凝在车后座绷着脸,一路无话。
叶雨安看见他们去而复返,惊喜地拉着她进门,却什么都没有问。宁凝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妈妈就是这样,一切都是被动地逆来顺受。
“妈,我回房了。”抛下那两个心情心思各有不同的不良中年婚外男女,宁凝进了自己的房间。
最近一次在这个房间住过夜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那时她还在读大学,连床头那只小飞象绒布偶也是那个时期买的,它依然被摆在两年前的老地方。到现在妈妈还认为她是小孩子吗?宁凝抓起布偶,抱在怀里滚到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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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凝:说实话,我对我妈妈是恨铁不成钢,既可怜她,又恨她不争气,为什么始终不肯离开他?就为了钱?还是为了所谓的爱?如果他真爱她,又为什么不娶她?
这个渣爸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把我逼回家,对他来说是同时解决了两个问题。他抓住了我不想让妈妈担心的把柄,我明知道他的目的,却还是不得不答应他回家。连对自己的女儿都要用手段的人渣,真不知道妈妈看上他哪一点了!脸帅顶个屁用啊!到老了都是个老混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