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归旋清楚这场皇权之争很快就要风云突变,最后的胜利者恰恰是那位看似闲散淡泊、远离权利中心的六皇子。
润清若真嫁给六皇子,那样于她自己,于廖家,于侯府都应该是利大于弊。
可福祸之事真的那么容易参透吗?
想到这里,归旋抬头说:“娘,还是您想得通透,皇家的事太过复杂,咱们还是少沾染的好。不如就为润清择个清贵和睦的人家吧。”
廖夫人叹了口气:“哪有那么容易?门庭太低的委屈了润清,高门大户的又多是纨绔子弟,我打听过几人,要不就是资质平庸,要不就是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有的媳妇都还没进门庶子庶女便已经弄出了好几个,梁侯府的二公子倒还不错,不过他那个母亲却是全京城出了名的刻薄泼辣……”
唉,不说这事还好,一说起来廖夫人便满心烦恼。
归旋心道:您老人家按你儿子的标准选侄女婿那当然是难得选了。她见婆婆愁眉苦脸便转了个话题:“听说三叔家新添了孙女,我备了彩帐喜联、长命富贵金锁、东珠珊瑚头箍、还有一对翡翠耳坠当贺礼。娘,您看还要不要再添一柄玉如意?”
“不用了,很妥当,”廖夫人摇头笑道:“你三婶已经有了四个孙女,自从去年琪哥儿媳妇有喜,她就一直盼着这次能一举得男,送她玉如意,没准她还会泛酸呢。”
归旋也笑道:“三婶几个儿子都娶了妻,迟早会抱孙子,有什么好着急的。”
“那倒也是。对了,旋儿,你这个月月事可来过了?”
“嗯,刚刚来过了。”归旋很熟稔的应对着。
“噢……”廖夫人失望之色溢于言表,但随即转颜安慰媳妇道:“不急不急,你与湛霄成婚尚不足一年嘛。”
归旋温文一笑默然不语。
“对了,你常日里身子可不适之处?可要寻个女医?”廖夫人又问。
“没有,都挺好的。再说季真师傅医剑双绝,便是最好的女医。”
廖夫人点了点头,“说的也是。”
过了一会,她犹豫一番下定决心似地低声问道:“那……你和湛儿那方面怎样?”
归旋怔了怔反应过来,连忙低头娇羞满面状道:“也挺好的。”
“寻常几日一御?”既然开了头,廖夫人说话也愈发直接了。
“这个……这个也说不好,”归旋露出期期艾艾娇羞难言的样子,“您知道相公他有时候一忙……”
廖夫人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归旋暗暗吐了吐舌,这次的事总算应付过去了。不过,这事迟早要面对,老叫老人家心里悬着不好。
归旋试探着说:“娘,其实那件事情我与相公商量过,他说我们年纪尚轻顺其自然便好。再说这段时间朝堂多变公务忙碌,待过两年他便会清闲些,到时再专注生育不迟……”
廖夫人猛地一拍桌子,“荒唐,他再忙,能忙得过皇上去?皇上当初像他这般年纪也早有五、六个子女。不成,旋儿,你去和他说,再忙这个事情也不能给我耽搁了,传宗接代乃人伦大事,你们、你们至少得五日一御!”
“……”
归旋不知如何把婆婆这“五日一御”的命令传达给慕湛霄,再加之他这段时日确实事忙,归旋也不好再拿些琐事烦他。
她自己先应付着吧,等开了春再说。说来也巧,今年亲戚之中又有两家媳妇生了孩子,都是和她年纪相仿的新妇,她婆婆看着自然眼热。
还是明年再劝劝湛霄好了,跟着季真师傅练了一段时间的剑,她觉得身子骨比寻常人强健了许多。她虽然幼年时受过伤,但已经过去这么些年,早已没有大碍,他何至于这样忧心谨慎?
纵横捭阖的靖南候在这件事上如此胆小,说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归旋觉着好笑,心里又有些暖洋洋的。
她笑着叹了口气低下头,徐徐拉起手中的丝线。
转眼,皇上冬狩的日子就快到了,大魏朝马上建国,这冬狩不仅是皇家狩猎,更是一年一度的阅兵。作为天下武将之首,自是比寻常更忙碌些。这一日,慕湛霄从营中回来,轻裘烈马,赤焰披风、透犀玉带、天青骑服。
廖夫人见儿子从冬日干净清冽的微风中走来,脸上不禁浮起骄傲难言的笑容,“我儿穿这身新衣倒真是相得益彰神采濯濯,这是哪家制衣坊做的?”
可人抿唇笑道:“这件啊?哪家制衣坊也做不出这么好看的衣服,这件可是咱们少夫人一针一针亲手做的呢。”
“哦”廖夫人回头惊喜地看着归旋:“没想到旋儿还有这般手艺。”
归旋惭愧道:“我可不敢独自居功,这件衣服是书卿帮我裁好,勾了边、画了线,我照着缝好就成了。”
廖夫人不禁有些讶然地看了静立一旁的书卿一眼,目光若有所思。
这时,湛霄已经走近,见几人笑语晏晏,便问归旋:“说什么呢?这样高兴?”
归旋道:“这个可不能告诉你,知道了你又得得意。”
湛霄微微一笑并不追问,转头对廖夫人说:“母亲,明日我便要随驾冬狩了。”
“哦,要去几日?”廖夫人问。
“大约半月左右。”
这一夜,湛霄宿在了归旋房里。
他常在军中,行装简便,不过归旋还是亲自又帮他检查一遍。他抱臂靠在榻上静静看着灯下仔仔细细清点衣物的归旋,看了好一阵方开口道:“别忙了,这些会有下人打理。”
归旋没理他继续忙自己的。
他又道:“过来,陪我躺一会。”
归旋没法子,只好叹了口气过去陪他偎着。
慕湛霄叹声笑道:“我原以为自己娶了个娇妻,没曾想竟是位贤妻。”
归旋抬眼睨着他,“怎么?不乐意?”
他唇角一弯,优雅的唇形泛起迷人的色泽,低声道:“乐意,不过……受宠若惊。”
他身上色泽迷人的何止嘴唇?比如墨若夜色的发,比如灯光下结实喷张、明暗有致镀着金子般色泽的背和臀……贤妻心神一荡,目光也有些游离起来。
“怎么了?”低醇的声音在耳边问。
“你们要去冬狩啊,”她收敛心神叹了口气,看着跳跃的烛火羡慕地说:“你还记不记得在云州的时候每到秋天,我们也常常会去西郊打猎。”
他轻轻一笑,“怎么不记得?那时候你总是骑一匹小红马,背一把小黄弓,一颠一颠地跟在队伍的最后面。我与你兄长们抽签,谁抽中了黑头签谁就得带着你,结果好几次抽中的都是我。”
归旋拍了他一下,“哼,说得好像多倒霉似的!”
他说:“当然倒霉了,本来想威风凛凛地跟着大将军游猎,结果居然被留下来看孩子……”
归旋压上去打他,却被他反身缓缓压倒在身下。
分明是温柔醉人的吻,分明是柔和闪耀的烛光环抱着他们。
可她为什么想哭呢?
那秋草劲伏的原野,那雄鹰展翅的天空,那少年们矫健飞驰的身影,那飘荡在风中的笑声。
如果他们能一直这么策马奔驰下去该多好啊,连同他们跋扈飞扬的青春,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到晚霞璀璨的天边。
他轻轻吻在她湿意的眼角,她闭着眼睛笑道:“我记得你那时候也有一件红色的披风,快马跑起来就像一朵红色的云,不,就像一团红色的火……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你射死了一头猛虎,二哥不服气背着弓满山地转,结果天黑了猎了几十只兔子回来,咱们看着他那个样都要笑死了……还有一次……”
湛霄静静地听静静地看,过了许久,忽然打断她:“这次还想不想去?”
归旋猛然睁开眼睛,“这次?天子巡猎?带上我???”
他墨羽般的眉一扬,说不出的恣意潇洒、神采飞扬,“只要你想,有什么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