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每经历一次那种恐怖的疼痛,莫问都有种重生的感觉。可这一次,她却没了那样的感觉。
莫问心底沉甸甸的,那种恐怖的疼痛,她再也不想承受了。
虽然看不见自己的模样,她心底也十分清楚身体的状况糟糕透了。唐琪下的毒固然是药引,但那与生俱来的毒早已入侵了她整个身体,她的日子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倒计时?开始?
莫问嘴角忽地挂起一抹自嘲无奈的笑。开始、倒计时……有谁的人生会如她一般,一出生就已望到了尽头?谁和她一样,一出生就是倒计时!
她不知是谁会对一个婴儿下此毒手,也不愿去想是什么样的女人会将辛苦孕育了十月的孩子扔掉……
慢慢的,莫问想到那个如师如父的人,那个不愿也不许她和他有关系的人,那个经常莫名其妙谩骂、体罚她的人……
其实小的时候,他对她虽然算不得多亲近,但也有过疼爱,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他开始憎恶她……想到那些好好坏坏,莫问一时也理不清那些复杂的心绪。
然后,她想到了忠伯、贞姨,没了自己的拖累,忠伯和贞姨应该就会一直留在蜀中了吧。
紧接着,她又想到了苏沐,打小讨厌学医的人,却为了她苦苦钻研毒药的人,若自己死了,他就不必四处流浪,四处找寻解药了……
是啊,若自己死了……
——阿问,你要好好的。
——不管出了何事,都不要放弃希望。
忽然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回响在她耳边,惊得莫问一颤。
“墨哥哥……”
——阿问,你要好好的。
——不管出了何事,都不要放弃希望。
是啊,她和苏沐的命都是他换来的,她有什么资格去死!
……
死,病痛。
莫问想到和她一样受病痛折磨的李瑾瑜,当初在蜀中,她还妄图替他改命,还说服了他给他自己,也给她两年时间……
是啊,李瑾瑜还在蜀中等着自己呢。
最后,她想到了离魄。那个认识不到半年就要护她周全的男子。那个认识不到半年就已和她成为亲人的男子。她甚至都不曾清楚他的过往,他的长相……莫问忽然开始反思,这么多不知道,她怎么就和他成了亲人?
莫问开始回想,回想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她想到了七夕的晚上,想到了中秋前夜,想到了云雾山……最后满脑子都是在他房前偷听到的谈话。
原来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
◇◇◇◇
离魄端着碗进来时,莫问正陷入沉思之中。
“怎么了?”
莫问一愣,“你来了。”
“嗯,该喝药了。”
离魄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卫风和大夫,后面两人立刻会意。
莫问接过药碗,微仰着头将药汁一饮而尽。她刚将药碗递回给离魄,细微密集的疼痛蔓延而来。
卫风早在莫问喝药时,就已备好了银针,见此忙上前几步,走到她身边,在大夫的监督下替她施针。
到底是习武之人,仅经过两轮理论讲解,第一次实际操作就毫无差错地施完了一套针法。
直看得那大夫连连称赞,“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疼痛缓缓淡去,莫问虚弱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离魄见此,忙摆手让收好银针的卫风带着大夫出去。
房门缓缓关上,离魄收回视线,看向莫问,低声唤了声:“阿问。”
莫问抬头。
刚喝完药,她的额头微微出了些细汗。
离魄拿着毛巾一边替她擦汗,一边思索着道:“客栈人来人往,不利养病,我寻了一个安静的地方。你……”
莫问偷听了那些话,明白他要说什么,面上却半点不漏声色,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我想让你安心修养。”
沉默片刻,她才问:“什么时候?”
“你同意的话,我想今晚卫风就送你过去。”
“今晚?”
“嗯。”
他的人已收到消息,暗夜阁这两日就会有所动作,她是他唯一的软肋,他不能也不敢让她陷入危险之中。必须抢先一步将她安全送离!……但这些离魄并没有说出来。
莫问知道他担心自己的安危,既然他不愿意让她知晓,那她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卫风?你不一起去?”
离魄静静地望着莫问,没有立刻开口,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倒映着她苍白的容颜。
“我要回阁里处理一些事,完了就去找你。”
莫问知道他要去做什么,那事多危险,她能想象到。她多希望能帮到他,可自己如今的模样……
不过就算没有毒发,她的眼睛也看不见,她不在他身边,才是最好的吧!
至于他为她安排的那些什么卫的,她到时得好想想用什么办法支开他们,让他们去帮助他才行……
“嗯,我等你。”心底虽打定主意,但到底还是不能放心,“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你一定要来,找我。”
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离魄嘴角稍扬,蓦地将一张冰颜冷面带得俊逸飞扬。
“好。”
空气静默良久,她叫他。
“离魄。”
“嗯?”
“我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侧放在一旁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他看上去似乎比她还紧张。
“我……能摸摸你的脸吗?”
她的请求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惊讶、欣喜、怜惜各种复杂的情绪飞速划过离魄的眼底。
他的喉咙轻不可闻的低“嗯”了一声,见莫问还等着他的回复,又动了动嘴唇,沙哑着道:“……当,当然。”
莫问慢慢抬起手,一点点地向前,手指触及到他的肩膀,她似乎才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距,手指缓缓一点点向上抬去。
离魄看着那紧张得不停发颤的素白手指,不由朝前伸出手。下一刻略显粗糙的大掌握上纤细的小手,缓缓往冷峻的脸庞挪去。
微冷的掌心贴近他的脸庞,离魄闭着眼感受着那细腻的触感,柔声为她讲解道:“这里是额头,这里是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