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迎——玄天阁——落英堂——第十三代内门弟子——叶梵——到——”
那唱报的声音慢悠悠地从台上传来,下头的修士听了,瞬间就传出了一阵哗然来。
糯米很是惊愕地望了一眼台上的情形,甚至都忘记扭头去看秦广岚了。
秦广岚对叶梵虽然抱着些嫉恨的心思,可也到底不如糯米那样关心叶梵,这时候还记得扭头四下看了看。见到糯米面上那惊愕又带了些不信的神色,便突然觉得糯米同叶梵之间,许是有着什么他不知道的情况。
但现在显然不是一个询问的时机。
不要说是下头的那些修士了,就是连着台上的那些各门派的管事,都因着这各名字而面色一变。
六大门派里边的十三代内门弟子,当真拿出来说的话,也算是一个相当轰动的身份了,而如今这弟子更是方始加入到玄天阁里边去的,这就更为叫他们觉得惊诧了。
他们这些在台上站着的,没有哪个是不知道叶梵这个名字的。外头的那些散修都能够打听清楚的事情,他们显然也不会不知道的。
最为叫他们觉得惊讶的,并不是叶梵破例进入玄天阁以后,就马上成为了内门弟子这件事儿,而是这刚加入到玄天阁来的内门弟子,就能够代表玄天阁,出现在这门派大会里边了。
不要看着这门派大会好像对大门派并不如何有吸引力,可能够代表门派站在这样的台子上边的,就代表着台上的这一位修士已经有了能够代表门派做出决定的权力了。这样的权力,以往不要说是内门弟子了,即便是门派下边的香主堂主,想要得到收揽门人弟子的权力,也并不是那样简单的。
像是一些中型门派,譬如是铁生门这样的,也的确只是排出了花眠这样一个内门弟子来罢了,可这内门弟子跟着门派已经许多年了。又哪里是叶梵这样一个刚加入到玄天阁的外人可以相比较的。
台上那些站着的修士都忍不住窃窃私语了起来。有些站得近又关系好的,相互之间都皱起了眉头来,忍不住倾头过去,小声地说起话来。
花眠也混杂在这人群当中,听得叶梵的名字,不由微微挑了挑眉头,面上露出了个兴致盎然的神情来。
他曾经代表铁生门,朝叶梵发出过邀请,可当初叶梵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他。在万剑宗破败了以后,叶梵也跟着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里边。甚至连着铁生门倾尽全力门派的实力去监控。也没有发现叶梵的一点儿踪迹。
等他在听说到叶梵的消息。叶梵已经加入到玄天阁里边去了。
因着这个消息,当初花眠在铁生门的时候,还听了门主好一通感慨。
“这可当真是个人才,只可惜却不愿意归顺到门下来。我原本是想着。这样的人才,又知道我们门派里头的一些秘事,若是不能拉拢,就要尽力将他摧毁,不要落到旁人的手上的。没想到他这样精明,完全将我们的视线都避开去了。如今人已经加入到了玄天阁里边去,可就当真不好动手了。”
花眠当时只是默默听着,并没有附和什么,心里边却还是隐约觉得有些不安的。只觉得这叶梵肯定不会是个甘于人下的。哪怕是到了玄天阁,说不准也会搅出什么风云来。
若不是当初他亲自接触了叶梵,知道覆灭万剑宗的事情的确是叶梵亲手推动的,他甚至还会以为叶梵会打着复仇的旗号,要把他们铁生门打压下去。
不过。叶梵这样一个能够隐忍的,恐怕心里边藏了满腹的心事,在时机没有成熟的时候,也不会随意地暴露出来。
如今叶梵往这台上一站,旁人可能只是瞧阁新鲜和稀奇,可花眠同糯米却还能够瞧出更多不一样的含义来。
叶梵自己本身绝不是个愿意权力加身的人,这样的性子,哪怕是到了玄天阁去,也不会轻易改变。
现在他接受了玄天阁的安排,降临到这门派大会里边来,一个是因着方始加入玄天阁,不能推拒门派里头的安排;另外一个原因,也是因为希望借着这个机会,朝外头宣布自己的身份。有了如今这样一次登台亮相以后,哪怕铁生门手上再握着多少同叶梵合作的龌龊事儿,想要拉叶梵下水,也要仔细思量一番了。
如今的叶梵,已经完全被玄天阁所承认,是玄天阁的内门弟子了,容不得旁人轻动。
不论台上台下的修士多么的惊诧,叶梵仍是随着一片祥云,悠然地落到了台面上来,默默地走到了一个位置前头去。
他落到台上的时候,并不像先前的那些修士一样,同身遭的修士打招呼,更没有向台下示意,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叫人觉得他本就该这样挺拔地立在台上的一样。花眠还故意朝前凑了凑,站在一个绝对会叫对方见到的位置上边去,叶梵却连眼角都没有朝花眠那个方向望一望。
隔了许久终于见到了叶梵,糯米却突然觉得站在台上那个修士,叫她十分的陌生,以至于她根本就不知道上头站着的那个武修,到底还是不是她往日心心念念的那个大师兄了。
原先叶梵给她的感觉只是清冷,眼中没有旁人,可如今隔着远远的一片人海一望,台上那个武修都好像已经化成了一片闲云一样,完全不属于人间,不属于这台上一样,仿佛随着一阵风的吹来,就会跟着离开地面,飘入到仙境去一样。
糯米猛地眨了眨眼睛,再朝着台上望去,这才稍微有了点儿真实感,觉得站在台上的叶梵是个活生生的人了。
她如今虽然已经没有想过一定要跟到叶梵的身边去,可是无论如何,这大师兄就好似她童年时候的一个梦一样,是她所见过的,最优秀最俊雅的一个人物,她便总希望自己某一日能够追上他,达到他的那个境界。
可如今一看,糯米才突然发现,大师兄好像又离她更远了。或是说,叶梵的目标,根本就不在这人间。可能他所向往着的,是那些从不知何处下来的冷面上仙的境界。
以前在山下流浪的时候,糯米总是有些浑浑噩噩的,每日只知道要吃饱穿暖,并没有什么目标,更不要谈什么理想和未来了。
她人生中第一次见到的美好,便是叶梵朝她伸出去的手。
所以不论是这中间磕磕绊绊地遇到了多少事情,她总是不愿意将叶梵朝坏处去想,生怕玷污了自己童年时候最美好的一个梦。
如今一看,她才知道叶梵早已不需要她刻意去美化了。不论叶梵曾经做过什么,手上沾染了多少鲜血,如今往这台上一立,的确是个玉树临风的仙人。他如今已经过了双十年华,浑身上下就好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一样,散发着凌厉的灵压,叫人难以直视。
越是这样,糯米心里边就觉得越是难过。
她的大师兄,明明这样有天赋,明明不论踏上什么样的道路,终归还是能一步登天的。可这样的人物,心性却太过着急,以至于最终选的,是一条她完全无法认同的道路。
若是、若是叶梵的性子再沉稳一些,再宽和一些,等他在万剑宗上磨砺出这样利剑出鞘的灵气来的时候,难道还怕自己会收到埋没么。那时候,哪怕他不开口,恐怕山门里边的长辈也不会再叫他有任何负担的。
就连着秦广岚都禁不住在边上默默地感慨了一句,“这小子虽然是个忘恩负义的混账,到了那玄天阁以后,却当真是修炼出一身好本事来了。以往在山门上边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张扬傲气的模样。”
糯米跟着“嗯”了一声,胡乱点了点头,却都不知道有没有将秦广岚那些话听了进去。
秦广岚又摇了摇头,小声地嘀咕道,“小子恐怕是在玄天阁里头,得了不少机缘。瞧他如今这模样,太厉了,咱山门恐怕是培养不出来的。也不知道他是触动了怎样的仙缘,哎。”
听到这话,糯米才突然有些心中一动的。只是,那年头忽闪得太快,她还没来得及抓住,就已经被那念头溜走了。
叶梵便好像完全听不见也看不见台上台下的那些哗然一样,只是静静地站在自己的位置前边,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小片地方,对外头的情况漠不关心的,似乎他自己就已经是一个自在天地了,再无需旁的那些纷扰。
糯米落在台下,好不容易才能够勉强看清台上的清醒,可叶梵面上的表情,却是当真看不清楚了的,连着叶梵如今的容貌,也因着距离而含糊了起来。
以前她所看到的总是叶梵的背影,如今倒是叫她能够看清叶梵的正面了,可却仍是隔了距离。他们中间曾经有的那几次接触,便当真好像是虚幻的一样。回想起来,都是那样的不真实。
又或许,正因为不真实,才是糯米所要面对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