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僻坐在地上,身边是仍在哭泣的塞巴斯蒂安以及濒死的罗瑞尔和小汤米。说真的,练僻一点都不喜欢现在这种感觉,这种感觉随环境而生,可整个环境却又是他一手促成的。对于拌白脸,练僻知道这无疑是其今生做的最混蛋的事,没有之一。虽然在过去他也不是没有做过让对方咬牙切齿的事情,可那都只是些略施惩戒的小把戏,而往往对方也是罪有应得,所以没什么好愧疚的。
但这次却不一样,罗瑞尔和小汤米有什么错?如果能有选择练僻是绝对不会对她们下手的,然而他并没有!塞巴斯蒂安握有操纵“灵魂熔炉”的关键,并且一心想要复活其所认为的真正的“妻儿”。如此一来,势必会产生的结果就是现在的罗瑞尔和小汤米的消失(准确的说应该是死去),而所有的一切也将无法挽回。虽然现在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但至少塞巴斯蒂安没有亲手杀死自己所爱的人。
只见练僻朝不远处的白依指示了一下,白依遂立刻来到罗瑞尔母子身边先冰封了她们的伤口,随后缓缓的将一股能量传入二人的身体中。由于伤口暂时被控制,所以血液流失的现象已经被制止,再加上白依所释放的一种适合人类生命形式的能量,使得罗瑞尔和小汤米的恢复过程得到了有利的保障。
“喂,我说……”变回正常状态下的练僻伸手打算搭在塞巴斯蒂安的肩上,然而当他手刚接触到对方身体的一刹那,塞巴斯蒂安却如同见鬼似的逃开了。但见其一把将自己的妻儿搂在怀中,随后缩在一旁,一脸警觉和恐惧的死盯着练僻。
“哦,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她们了。”练僻试着解释道,但受到猛烈刺激的塞巴斯蒂安并不会因为他这么简单的一句承诺就将刚才所发生的事忘的一干二净。对于塞巴斯蒂安来说,练僻之前的举动让他好像看到了世界末日一般,要想从这种阴影中走出来,怎么也不可能那么迅速。不仅如此,经过先前的那一番折腾,如今就连罗瑞尔和小汤米在看到练僻时也跟看到了鬼一样,眼里充满了恐惧和不解,而比起这个伤害过她们的男人,母子二人更相信塞巴斯蒂安这个企图要将她们完全从世上抹杀的亲人能够真正的保护自己。
“好吧,我承认我用的方法的确是太极端了。可在那种情况下,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注意,所以你们怨恨我是很正常的。”练僻自顾自的说道。
“……”对面没有回声,因为没有人知道眼前那家伙到底想要干什么。而在见识过练僻的可怕后,每个人都害怕其“伪装”出来的那种喜怒无常。事实上,这“天赋”来自于失忆前练僻的经历。在那个时候,在那样的存在环境中,作为一个领域的佼佼者练僻不断的试着突破自我,不断的试着“生存”下去,久而久之便不自觉的将各方面的能力展现到了一个又一个新的高度,却将人性不断的掩埋,直到自己尝到苦果;而失忆后,种种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经历让练僻长期压抑在心理和情感层面中的血性及热情爆发出来,使得他之后的行为大大有别于过去的冷漠和自私,这就给他未来的行事作风定下了一个“为善”的最终定义。至于当前后两部分的经历和技艺相继融合后,过去的实力也好、冷漠也好、果断也好都成了为达到那个最终定义而要采取的手段。
所以完全形态的练僻虽然有时行事作风偏激古怪,但其本意始终是好的。也正因为他凡事“剑走偏锋”却仍然能保持一颗善良内心的特点,所以他才能在英雄和反英雄中树立一个新的存在,创造一种新的定义。
不过事实也要说到,不是每个人都经得起他这番折腾的,就好像当下这件事,如果拿捏的不好很有可能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甚至刺激对方更快的做出不利于自己的决断。如同对重症施加的猛药一样,只有好和死两种结果。
极端的方法只有在极端的环境中才能使用,而能驾驭这一点的就只有练僻一人,连白依也无法将这白脸的角色彻底演绎下去。
“你现在还想发动‘灵魂熔炉’吗?”看着塞巴斯蒂安那充满不安的眼睛,练僻将双手居高示意自己并无恶意且绝不隐瞒。
虽说该举动对于真正像练僻这样的人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但对塞巴斯蒂安一家来讲却是从恐惧中走出来的第一步。
塞巴斯蒂安依旧没有答话,他只是看着练僻,随后摇了摇头。此时他与其说是在回答练僻问话的实意,倒不如说是害怕其又要对自己的家人进行残害。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去发动‘灵魂熔炉’,想必你也知道自己之所以会那么做的原因吧。”
塞巴斯蒂安低下头,只见其轻轻搓揉着罗瑞尔和小汤米的手。
“你虽然口口声声说,现在在你身边的罗瑞尔和汤米只不过是两个由你亲手制造出来的人偶,可事实的表现却早已证明他们在你的心中远非只有此等意义来的那么简单。”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塞巴斯蒂安突然一阵狂笑,而就在那一刹那练僻的脸色发生了一丝微末的变化,只不过这变化消失的太快。当他看到塞巴斯蒂安搂着自己的妻儿的双手并未松开时,其最终还是舒了口气。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你给我设的局啊!”不愧是塞巴斯蒂安,当练僻做出适当的举措后,当整个局面稍稍有一丝转机后,他就立刻能调整自身并且从接受到的信息中分离出有用的那部分来为自己所用。
这是作为一个强者应该具备的资质,不论是沉沦逆境中的时间,还是从逆境中恢复的速度都足够表明此人心态的强大。虽然不能说现在的塞巴斯蒂安就已经完全恢复了,但至少他还能在痛苦中思考,在惊慌中找到练僻行为及话语中的重点,这不得不说是非常难做到的一件事。
“局是我设的不错,但往里钻的可是你啊。”练僻冷静的答道,“你本有机会去发动‘灵魂熔炉’的”。
“哼,少来。如果这一切真的是你事先设计好了的话,那么你也不会让我那么做。”塞巴斯蒂安不断安慰着身边还在惊恐中的小汤米一边和练僻对话道。
“是的,做不做取决于你,阻止不阻止则取决于我。我之所以这么做,是想看看你到底还有没有人性。”
“……”
“现在你知道他们母子二人对你的重要了吧。”练僻说着,站起身慢慢朝塞巴斯蒂安一家走去。
此时的塞巴斯蒂安已经没有了之前那么惊恐,他也知道如果对方一定要置自己于死地的话,他们是怎么都跑不了的。所以当情绪稍稍平静了之后,他还是决定直面练僻的到来。
谁知,当练僻走到他面前后,什么都没做,只是一屁股坐下,然后对罗瑞尔和小汤米轻声说了两句抱歉。他不指望对方能原谅他,也不指望对方能理解自己的所做所为,可至少道歉是他基本要做的。
塞巴斯蒂安没有正面回答练僻的话,但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再去做那种自扇耳光的事情了。
“我还需要说什么呢?”过了良久,塞巴斯蒂安懊丧的答道。
“其实她们是不是真人当真让你如此在意?”
“……”
“你觉得她们是真的不就行了嘛?”
“我觉得她们是真的……”塞巴斯蒂安重复着练僻的话。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到其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一般来说我们觉得一件事物很重要是因为他们能在生活中对我们起着巨大的帮助,这种帮助可以是让我们的生活更加的便捷,让我们的生活更加的多姿多彩,让我们的生活更加的负有意义等等。这些我相信你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但问题是撇开那些人们日常所共有的事物之外,有些东西对个人来说很是重要,但对他人而言却可有可无。就好像罗瑞尔和小汤米对于你而言以及白依对于我而言那样。虽说她们离开了我们后也可能成为别人的‘东西’,但那其中的意义却会变得完全不同,对她们是如此,对我们也是如此。”
“是的……”塞巴斯蒂安用轻到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回答道。
“如果你觉得之前的例子太普通,我们再来说个极端的。许多生存在特殊环境及患有心理、精神疾病的人都常常会对某一样东西产生离奇的依恋,有的时候作为正常人我们都很难理解他们的思想,比如对着一个玩具自言自语或者将一个很普通的器物当作其人身中最重要的伙伴,甚至比亲人还要亲……”
“思念转移吗?”
“我不知道你们人偶界是怎么称呼这种现象的,但至少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从不在乎外界对他们的看法!”
“……”
“你是不是觉得他们是在自欺欺人?我倒觉得他们才是真正能面对自己内心的人,他们这么做并没有人去强迫他们,而是其心中不折不扣的真实想法。难以接受的只不过是我们这些外人,对他们而言那就是他们的世界。”
“你的意思是,我才是那个自欺欺人的人?”
“我是这么说过,关键是你自己怎么认为的。如果你对她们母子俩的感情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淡薄,你就不会因为我的举动而百般的维护她们,为她们乞求,为她们哭泣,甚至为了她们放弃眼前将要成功的计划。所以与其问我,不如问问他是怎么想的。”练僻说着用食指戳了戳塞巴斯蒂安的心房位置。“别人的看法真的如此重要吗?难道爱的感受和价值不是取决于我们自己的吗?”
“……”
“如果你真的爱她们,如果她们在你的生命中真的不可或缺,那么这份感情已经注定了她们拥有‘活着’的价值,而这价值仅仅只针对你,对你而言是无价的,至于别人怎么看,怎么想,让他们见鬼去吧!”
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或者说以什么标准来定义一个事物是否活着?没人能说的清楚,因为物体本身从来都无法准确的定位自己,而给其下定义的往往都是他人。所以我觉得你是活的,你就是活的,而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你对我很重要,是因为我对你充满了寄托,充满了信任,充满了爱……哪怕你只是一个死物,哪怕你只是一具尸体,藏在心中的爱都可以让你成为“活着”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