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凉,街巷烟雨蒙蒙。
卓婉昨夜听见打雷声,急火火地起床把青衣晒在院落的药草收拾了起来,今日便起的晚了些。
印择天昨夜也被她的动静闹醒,帮着把屋顶上晾晒的药材装到了干燥的炉房。
今早便任由着她补觉。
青衣离开前,说了今日回来,可雨是越下越大。
卓婉披着硕大的蓑衣站在门口,忧心忡忡地看着路口。
青衣虽未开口说过,但她知道青衣害怕下雨天。
是害怕,不是讨厌。
下雨天,青衣不自然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马蹄声回荡在空旷的街道中,卓婉兴奋地大喊了一声青衣的名字。
青衣下马,浑身都湿淋淋的。
卓婉抬起下巴,把白嫩的脸蛋伸在青衣眼前,“看在你按时回来的份上,给你亲一下。
”
青衣笑着在她脸上轻轻地咬了一口。
勒安谦拿着暖手炉,慵懒地靠着门柱,看到眼前这一幕,便明白了糖包咬脸的恶习是从哪里学来的。
“你自己去书房吧,我跟青衣去洗漱。
”卓婉随意地跟他挥挥手,颠儿颠儿地围着青衣转,又是端热水又是递毛巾,可忙。
勒安谦呵笑一声,揣着暖手炉,悠悠地走向书房。
卓婉摸摸青衣身上湿透的衣服,琢磨道:“天放晴了,我让青棋研究一下防水的衣服,以后你在路上就不怕淋了。
”
青衣点头,随便擦了擦头发,脱下衣服躺在床上合上了眼睛,呼吸轻慢的仿佛没有呼吸。
卓婉不再说话,晃着腿,不停地磕着瓜子。
她也不吃果仁,磕了就堆放到一旁。
悉悉索索的声音,持续到雨停。
卓婉跳下高脚椅,走到床头看了眼紧绷后放松入睡的青衣,放下床幔,蹑手蹑脚地离开。
“给你。
”卓婉把盛放果仁的茶盏递给他。
勒安谦打开茶盖,用手指拨弄了一下,笑看了她一眼,倒入口中。
口味尚佳。
卓婉被他的笑眼一看,危襟正坐,严肃道:“你矜持点,我自制力不高。
”
勒安谦起身,手撑在桌面上,弯腰靠近她,嘴唇轻触她细腻白皙的脖颈,低声道:“这样呢?”
卓婉眼睫毛忽闪着,一手拨开他的脸,挠了挠发痒的脖颈。
感情浅淡时,他冷眼看她,她尚觉他如海上皎月。
如今,他满眼温柔,更是勾的她心如虎狼。
但是……她得控制她自己。
卓婉正了正脸色,装出一身典雅端庄的逼格,正经八百道:“可以有。
”
勒安谦斜靠在红木椅上,看着她渐渐粉红的耳朵和脖颈,抚弄佛珠,藏起眼底的暗流。
她尚未及笄,还是太小了。
墨香飘荡在书房的每个角落,卓婉失神地看着批奏折的勒安谦,只觉他身上优雅的书生气迷人的让她舍不得眨眼。
脑海里不自主地排了一场赶考书生与画中美人的大戏。
卓婉从大戏中回神,以专业眼光挑刺着勒安谦,他不适合赶考书生这个角色,他不够文气,没有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那种才气,他的气质全靠脸。
“你读的书肯定没我多。
”卓婉断定着,“我属于长相一般,腹有诗书气自华那种的。
”
这突兀的话让勒安谦停下了书写,一手撑着脸颊,懒洋洋地看着她。
暂不提她刚刚的话语,只她现在娇娇软软的模样,就让他想要揉入怀中。
卓婉眼神闪烁着,她想,她要尽快适应他逐渐露骨的眼神。
不然,没办法好好交流了。
之前,他看她的眼神像看盘中餐,随时爆发吞她入肚。
如今,他看她像在含着一块糖,粘腻腻的。
卓婉心中喟叹一声,感慨她的自律能力又上升了一个新台阶,如果这放在以前,她一定神魂颠倒地把糖给抢回来。
哎……尚未及笄,忍住!
她家秀衣的长期教育还是起到一定作用了。
青衣一夜无梦,醒来看到落下的床幔和瓷碟上的果仁,疲倦冷情的眼睛慢慢地恢复了神采。
青衣穿上摆放在床头的粉绸纱衣,她喜欢稚嫩的颜色却从不穿这些浅粉浅黄的衣裳,这一次是小姐给她选的。
这件粉红与浅黄相染的桃花裙,驱散了昨日雨夜带给她的最后一丝烦躁。
“很漂亮。
”小老太太煮着鸡蛋,抬头看着走进厨房的青衣,继续道:“年轻就要多穿穿这些鲜艳的颜色,看起来有活气。
”
青衣小心地把裙摆绑起来,穿上围裙,唯恐弄脏了她的新衣裳,仿佛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是小姐给我挑的。
”
小老太太笑了起来,“这几日你不在,她想你了就盯着药草看,你的药草被她照看的好好的。
”
“嗯。
”青衣面色平淡,心中已盛开了一朵太阳花。
厨房时不时地传来卓婉哼哼哈哈的声音。
印择天提着的酒壶站在院落一角,黑气沉沉地训斥道:“摔鞭又用不到你的嘴,安静点!”
“我在这样有气势!”卓婉照样哼哈一声,再猛摔一次鞭。
她摔鞭的手法全是小老太太为她设计的,现如今也是有模有样,鞭子多了些精准和力度。
“再不闭嘴,点你哑穴。
”印择天威胁道。
卓婉半点威胁不受,张嘴就冲着厨房的方向喊人,“师叔,印择天又不讲理。
”
小老太太大笑,对着院落大声地警告道:“不准欺负我的小花。
”
卓婉瞥一眼印择天,继续哼哼哈哈地摔鞭。
印择天保持沉默。
“师叔是咱家最厉害的。
”卓婉剥着鸡蛋,看着安静的印择天,有感而发。
勒安谦趁她不备,把她手中剥干净的鸡蛋夺了过来。
卓婉又剥了一个,这一次她紧看着慢看着,还是被青衣给夺走了。
卓婉索性抱住瓷盘,把所有的鸡蛋都剥个干净。
看着圆圆滚滚的鸡蛋,卓婉用筷子戳开,只吃里面的蛋黄。
“把蛋白吃掉。
”印择天不惯着她,把她放在瓷盘中的蛋白又给她夹了回去。
卓婉看看青衣,青衣笑着摇摇头。
卓婉把蛋白夹到了勒安谦的碗里,以责备的语气说道:“多吃点,你看你瘦成啥样了。
”
勒安谦淡淡地看她一眼,没理她。
卓婉放下碗,跑到大哥的房间,戳了戳他的脸,“大哥,你醒醒。
昨天忙着想别的事情,忘记演戏这一出了。
”
“王副将要是得不到南方赵家的信任,你就让他带着士兵先回来。
”
“我这几天问了问掌柜,我在南方的店铺中有很多赵家庶系的人,你要是想要打听什么消息,问他们就行。
”
“商队也跟赵家嫡系子弟有合作关系,要是想要干什么,可以委托他们帮忙。
”
“还有就是,商队家属有在这些大家族里当小厮丫鬟的。
”
“所以,我仔细想了想,你们让王副将演这么一出,好像有点没必要。
”
卓清睁开了眼睛,满是惊诧地看着幺妹,早已忘了与秀衣的赌约。
“你什么时候在南方有了这么大的商队?”他与二弟谋划了许久也没有彻底融入南方的商行。
“就是酿酒换粮的时候开始的,小半年了吧,慢慢的就这么大了。
”卓婉也不明白她大哥干嘛这么惊奇,“北方大多数店铺都是咱卓府的,我不去南方做生意,难道留在北方跟自家人抢生意呀。
”
卓婉摸摸卓清的头,“大哥,你近两年总是傻乎乎的。
”
卓清浑身温的和气质被她这句话气的荡然无存,捏着她的胖脸蛋,气道:“说谁傻?”
“我傻。
”在大哥面前,卓婉认错认的干脆利索,毫无心理负担。
卓清想起幺妹平日里悠闲自在的样子,实在看不出她在南方展开的局面有多大,“你把你在南方的店铺给我说一下。
”
“大哥为难人。
”卓婉嘟嘴低声道,“我又不像你跟二哥似的记忆力那么好。
”
卓清揉揉额头,他看着她长大,自然了解她的憨笨劲儿。
只是,最近从幺妹手中显出来的东西,让他太过吃惊,忘了幺妹最是懒散之人。
卓清稳下心,照着幺妹的性子,耐心地从日常追问,“你平日如何与南方商队联系?”
“大掌柜们过来找我说话。
”
“他们已经来过内城了?”
“嗯。
”卓婉看了眼智商有些捉急的大哥,“他们不来,我怎么知道商队跟赵家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
”
卓清再次揉了揉额头,别以为他看不懂她小眼神里的同情。
“他们找你说什么?有几个人?你仔细回忆一下最近一次的谈话内容。
”
卓婉叹了口气,要是二哥在这里,她肯定不需要回答这么多问题,二哥聪明,她一点就透,大哥问了这么多问题都没有问到点子上。
她体恤家中老大的不易,一个个地回答道:“总共二十个人。
”
“他们找我说,他们又发现了好苗子,培养培养能成为活泛的店小二。
”
“他们手下的大伙计又发明了好玩的东西,生意红火了一阵。
”
“店里新招来的店小二吃的最多,力气也是最大,在店铺里干活有些大材小用。
他们把人带过来,让我看看怎么才能不浪费他的天赋。
”
卓清皱眉,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信息。
卓婉轻轻地拍了下大哥的肩膀,“总共20个大店铺。
”
卓清挑眉,戏谑道:“你刚才的话让我以为你有200个店铺。
”
卓婉欲言又止,大哥看起来又傻乎乎的了。
她强调了,她的是大!店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