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长,你在想什么呢?”
吴天昊如梦惊醒,这才想到身旁还坐着冰瑶锦。“哦,没什么,我在想曹海他们。”他觉得此刻曹海才一个是话题。所以随便地说了句。
“曹海的问题很难处理啊!”冰瑶锦说。
吴天昊不语,他在想:“一个通缉令,两路人马追捕,而且各种怀着不同的目的,难道事态真的已经发展到了这个水火不相容的地步啦?”
冰瑶锦还在自言自语的说:“曹海这个人是很难对付的,他既然能够绕过我,说明他得到了尚方宝剑,他有了足够的底气。”
吴天昊问:“那你想好了怎么做?”
“没想好……”
吴天昊看了看她:“凡是都要想好策略,要有退路才行啊!”
冰瑶锦点点头。她知道吴天昊话里的含义。
“老狐狸这回有点搞真的了,这个人时常会搞出一鸣惊人的事情来,甩开市局单独让曹海去处理,没有缜密的计划他是不会轻易出手的,我现在担心的倒是那个叫东方的人的背后,他的水到底有多深……”
冰瑶锦说:“从目前的情况分析,他卷进豪雨林的案子倒实属偶然。”
吴天昊斜着眼问:“你就这么肯定?!”
冰瑶锦看了看吴天昊,不敢往下说了。
吴天昊继续说:“你这次去富达,尽量争取毛所长他们的支持,我顺便再去省厅里去请求他们的增援,一个作家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吗?!”
冰瑶锦说:“许多事情一直是个迷,每天猜谜的时间都不够。”
“什么意思?”吴天昊不解的问。
“我是说,里面又插进了老贾与他的老婆肖玉珍;而那个聂姓女人又是巨人集团的,所以我每天都在猜谜。”
“静下来我们排排,我倒不相信,会有那么复杂!”吴天昊抹了把脸。
轿车驶进了省城主干线,吴天昊对司机小王说,把他送到省政府,然后再送冰局长去富达镇。
吴天昊熟门熟路地走进了路勇奇的办公室。
一个省府秘书长的办公室是不容易直接进入的,而吴天昊不同,秘书长办公室的人员知道他是“老板“的重要人物,虽然他只是下面一个地级市市长。
吴天昊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这是他的一贯作风,他“小李、小张、胖子……”的热情招呼了一番,拍拍这个肩膀,握握那个手,然后朝大家招招手就进秘书长的屋子,当然,有小张小李或者胖子会抢着给开门。
正襟危坐的路勇奇双手的食指顶着腮帮,好像在思考什么又好像在看什么材料,见到吴天昊的到来,他无动于衷,没有热情也不惊讶……
路勇奇只是用眼神示意他对面的老板椅。吴天昊点点头坐了下来。
吴天昊观察到秘书长今天的表情是即复杂又严肃,好在这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
路勇奇取出烟,对着吴天昊摇摇,吴天昊摆摆手,他就自己抽出一支。“一会儿派这个人,我想还会派第二个来,市长亲自来,这倒出乎我的意料。”
吴天昊苦笑了,摇摇头。
路勇奇说:“到底到了什么程度?说说……”
“严重……”
“严重到什么程度?”
“非常严重……”
路勇奇猛吸了口烟。他直盯着吴天昊的眼睛。许久,他默默地站立了起来。
路勇奇手里的烟,已经滞留了超长的烟灰,白色的烟灰卷就像折了腰的白色烟囱,摇摇欲坠,吴天昊看着烟灰,心里复杂迷茫,他似乎是在盼望烟灰的坠落,又像是在祈祷即将夭折的烟灰卷,这个奇异的场面着实让人心焦与不安。
终于,烟灰顶不了了,细白轻微的烟灰淅淅沥沥地掉落下来……
已经走到落地窗跟前的路勇奇直挺挺地矗立着,不言语,像塑雕像,吴天昊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在想什么。
路勇奇在吴天昊的心目中,无论在现在还是在过去,地位是无可替代的,他的存在对于吴天昊来说是太重要了。所以,这个自负又骄傲的男人只有在这个人的面前才会出现常人应该有的习性与表情。
路勇奇像似果断地掐灭了烟灰,在水晶烟灰缸里使劲地旋转掐了掐……这一切,吴天昊都看在了眼里……
吴天昊的额头渐渐沁出了汗滴。
这几天,他似乎感觉到有些危机感,但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多少年来,这个仕途得意、对自己信心十足的官员,从来不屈服任何压力,他是个感性又理性的人,确切地说,在处理一般的事物他感性的多,而对于那些所谓的“棘手”的事情,当然会动用“理性”,而他又过于信服自己的判断。应该说,在一帆风顺的仕途中,这一次他开始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而这压力是在慢慢地形成、慢慢地变大、慢慢地影响到他的呼吸……
“跟我详细的谈谈……!”
吴天昊突然听到了对面传来的声音,这个从上司嘴里发出的指令是清晰的,而且带有严厉的口吻。他又发觉,路勇奇的手指间不知什么时候又夹了一根烟卷,而且又拖了长长的烟灰……
吴天昊抬头看着路勇奇,一向自负的他此刻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
路勇奇用夹着烟卷的右手摇摇,“把你所想所知道的都说说。”
烟灰随着他的手的摇摆,愤然地洒落在书桌上,像似白茫茫的一片。吴天昊呆滞着看着他从容地在抽屉里取出一只小巧的东西,打开,声音很小,然后轻轻地在桌子上扫了一遍,烟灰就悉数被吸了进去……原来在是个小小的吸尘器。洗完,路勇奇见他眼睛盯着自己手里的家伙,就笑笑:“小巧玲珑对吗?小日本的……喜欢?拿去!”他将吸尘器给了吴天昊,而吴天昊竟然接受了。他仔细看了看这个像圆珠笔大小的玩意儿,然后又还给了路勇奇。
“哦,我觉得新奇,看看,谢谢秘书长,我怎么敢夺领导之爱呢?”
路勇奇笑眯眯的、不客气取回了吸尘器,放回抽屉。
“人是高级动物,所谓的‘高级动物’,就被理解成为应该搞搞‘阴谋’,否则就觉得枉费了‘高级’的职称……”路勇奇自言自语的说着。
吴天昊在仔细回味着老领导的话。
“我们的许多同志看似非常地保守,创造力极其低下,然而想象力却异常地发达。他们会用自己固有的想象力去观察去认识继而去解释,他的主观意识,总是把人想得特别的坏,特别的复杂,总是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把清晰的事情混乱化,这种思维的混乱我想就是所谓的‘阴谋论’吧?”路勇奇说完,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对面的吴天昊,这才想起还没有给他倒茶,就拿起了那台橘黄色的话机:“来一下,给吴市长倒杯茶。”
吴天昊此刻的心情异常地复杂。在路上,他就忐忑不安。那条通往省城的国道,一年中不知道要跑多少次,而这次他就觉得特别的漫长而压抑。
他来这座大楼的目的最清楚不过是他来寻求“出路”的,的确,如今吴天昊是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危机的存在。
一股茉莉花香冲鼻而来,他看到领导的秘书正在将一杯香喷喷的茉莉花茶端到了他的跟前。吴天昊接着杯子,没有忘记说“谢谢”……
天色似乎已经渐渐昏黑下来,秘书在走出这间屋子前没有忘记打开了灯。
吴天昊的潜意识里,领导的那双犀利的目光正在死死地盯着他。为了缓和一下心情,他对着杯子轻轻地吹了吹,然后沿着杯沿吸了口茶,只是一小口。
“这次老狐狸来真的了……”吴天昊半晌说了这么一句话。
“别把这种语言老挂在嘴上!”路勇奇在嘴缝里飘出了这么一句,声音非常地轻,轻得似乎像蚊子叫。
吴天昊想,称呼李路夫“老狐狸”是对面领导的版权。他记得清清楚楚,那天他要去省城的这座大楼前,特地约了他和路边锋谈话告别,他第一次从路勇奇的嘴里听到他用“老狐狸”称呼李路夫。不过既然领导的嘴缝里飘出了这样的话,吴天昊他当然明白了他此刻的心情。
路勇奇站立起来,慢慢地踱着步,方向是朝着吴天昊坐的位置。他边走边说:“我不只一次地说,要谈政治,要有政治头脑,如今,政治这根弦绝不能松弛。我们有时最容易犯的错误就是在顺的时候得意忘形,忘乎所以,要知道,民间有句话说,你在做,天在看。而在官场,你在做,你的对立面在寻找你的突破口。你死我活、你死我活啊……”
吴天昊一边听一边点着头。
路勇奇重新坐回到他的座位上。
“不过,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要开展工作,就会有失误,就有做得不妥之处,及时发现及时纠偏,这才是我们需要看重之处。”
“是……是……。”
虽然吴天昊被领导的话一时还没有真正的领会,但是,多年的官场生涯教导他此刻是决不允许开口的,每个字都性命攸关!
路勇奇盯着他看了半天,才把话题转到他觉得真正的话题。
“给我说说那本笔记本……”
吴天昊回到省委招待所时间已经很晚了。晚饭是在大楼里吃的,秘书长因为有事与他打了招呼,由办公室里的老魏陪同。
他一进房间,脱了外衣,就与冰瑶锦通话。
“你那里怎样?”
冰瑶锦显然没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一时语塞,半响才“哦……”了一声。
吴天昊倒也不着急,就这样静静的等待着。
话筒里终于等来了冰瑶锦似乎缓过劲来的信息。“哦,市长,我刚刚回来,没想得您会来电话……”
吴天昊还是不慌不忙地重复了一句:“我想问,你那里的情况怎么样?”
冰瑶锦回答:“时间紧迫还没有什么进展……”
“那就交代一下他们,包括毛所长他们,你明天立刻回雄松!”
“什么……”显然电话那头的冰瑶锦吃惊不小。
“回去,我们耽搁不起了,还是从李伟的身上下功夫。摸清那本笔记本的全部情况,要做最坏的打算……”
电话那头传来轻轻的“嗯……”的声音,吴天昊继续说:“豪雨林用自己的一条性命换得的笔记本显然是要我们命的,我们还这样的优哉游哉。懂了?”
冰瑶锦马上表态:“是,市长我明白。今天晚上我就赶回去……”
“不用了,也需要方式方法。好好睡一觉,明天马上投入。”
冰瑶锦:“是!我想,马上与看守所的老吴打个电话,让他……”
吴天昊马上打断她的电话:“这个,我不管,我想你会做好的。”
“明白。”冰瑶锦此时的口吻坚定而有底气。这时,吴天昊这才有点放心了。因为他非常地理解他的部下。
冰瑶锦在那张席梦思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刚才领导让她“好好睡一觉”就像紧箍咒般绕絮在周围。她又回忆了一回刚才与看守所的老吴的电话,想仔细琢磨一下有什么话不妥的地方,或者那位“老吴”是否真正的领会了她的意思。然而,据她对老吴的了解,她想老吴应该会正确领会她的意思。都是一会,她又担心了起来,她突然后悔自己没有直白自己的真正意思,但反过来一想,这又不符合“官场的习俗”,再者,如果说了太直白,以后万一有个什么麻烦,这就直接成为了证据,所以绝对是不符合常理的。
还是睡不着……
冰瑶锦索性将刚刚与老吴的对话清清爽爽地清理一遍……
“喂,是老吴吗?”
“是,您是冰局长,您好冰局长!”
“哦,不简单,连我的声音也听出了?”
“当然,您的声音我哪能听不出来呢!”
“谢谢老吴,我是请你帮助我的。”
“冰局长,您是领导,说这样的话我收受不起啊!”
“老吴,你身边有没有人?”
“哦,没有,我在办公室里,就我一个人。”
“好吧,我有些话想与你沟通沟通。”
“您不要客气,有指示我是不折不扣执行。”
“老吴啊,你这样说我很感动,虽然我是领导,可你是直接受司法局领导的,所以我有些话还是有顾虑的……”
“冰局长,您要是再这样说,我真的收受不起了。”
“好吧,既然你老吴这样信任我,我就说了。”
冰瑶锦觉得这个圈子是值得“绕”的,因为,这就像“铺垫”,会使后面的“汤圆芯子”自然而然地流出来。
“老吴,是这样的,关在你那儿的李伟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巨人集团的。”
“是是。他可是个要犯,你可不能掉以轻心啊!”
“是吗?冰局长,我看过资料,他不是那个嫖娼吗?
“哦,是这样,我们是在嫖娼现场抓获他的,后来,巨人集团来报案说他有巨额受贿嫌疑,所以性质就变化了……“
“哦,是这样!对不起冰局长,我不了解这些。“
“这不能怪你,是我们没有及时地更改他的资料。”
“好,我明白了。您是否需要我做点什么?”
“哦,是这样老吴,我正在外地办一件特大案子,而李伟不仅查出来有巨额受贿、还与这个大案有直接的关系,所以,现在的他,不是个普通的案犯了……”
“局长您是告诉我这个……这样局长,明天您派人来补办手续,我们马上采取措施,将他转移重犯牢房……”
“不不,老吴,你没有领会我的意思,我想说……”冰瑶锦的话戛然而止。
突然停顿的对话使两个话筒间一阵肃静。冰瑶锦此刻的心情是复杂的,她其实对老吴的这段对话是没有过充分的准备的,老吴到底不是她直接的手下,所以说话的方式方法还是需要认真斟酌的。
“冰局长,您还是直接说吧!我会坚决执行您的指示!”
“老吴,你这样我真的非常感谢!我是这样考虑的。李伟这个人是有背景的,巨人集团吗!我是不应该与你这样说的,正因为你老吴我也不把你当外人了。这个人与我们这个要案有特殊的关联,而他又是巨人集团的,而巨人集团你应该知道,我也不需要多说了,所以要使他开代,不采取一下非正常的手段是不行的。”
冰瑶锦好不容易说完了已经触碰她底线的这段话后,就故意地停顿了下来,她想试探一下老吴的反应。但是要命的是老吴那边是寂静,一种非常害怕的寂静。
冰瑶锦的头有点发麻了,正在这时,话筒里突然有了老吴的声音:“对不起,冰局长,我大概老了,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我是这样理解的,您看对不对?”
“不,老吴,你也许是曲解了我的意思。因为你是看守犯人的,是懂得犯人心理的,其实我是在求教你,像这样的犯人应该怎样让他开口说实话,就这个意思。”
“哦,我理解了局长,就是要让他赶快屈服,是这样吗局长?”
其实,这一溜儿的对话都很顺利,但是没有完美到底,就是最后一句话给破坏了,这老吴还是没有收到最后。
“我没有说过什么‘屈服’,这可是你老吴说的。”
“对对,是我说的,啊呀,冰局长您应该知道的我是个笨嘴笨舌的人。真不会说话!”
“好吧老吴,就这样,我想我回来提审这个人的时候,他会有变化。”
“我明白了!”
冰瑶锦回忆完了这段与老吴的对话,应该说心里稍许有了点平静,她觉得基本上没有出格的地方。而老吴在于她来说,虽说不上了解,但是印象还不坏,他既然说出来“屈服”,那么说应该是理解了她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