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特巨商康克达乐将宇文信父子四人迎入店中,引着他们直接上了二楼,二楼有间完全按照粟特风格装修的贵宾厅,是康克达乐专为招呼贵宾而设的,能被康克达乐亲自引进这间贵宾厅的的客人,满洛京城也不过区区十几人。
心里清楚宇文信身边三个小郎君,其中两个其实是小娘子,康克达乐便命侍女送上切成月牙形的金丝蜜瓜和鲜灵灵的紫葡萄,另外还有好些干果奶干之类的小零嘴儿,宇文悦知道西域有种特别的种植之术,能在冬季收获新鲜瓜果,听说那种种植之术耗资极巨,普通大富之家都种植不起的。
宇文悦因为知道鲜果的出处,所以并没有表现出惊讶之色,可宇文慎宇文惜两个小家伙不知道,两个人看到鲜灵灵的水果,惊讶瞪圆了眼珠子,齐齐惊呼道:“阿爷快看,这葡萄好新鲜啊……象是从藤上才摘下来似的……”
宇文信笑着说道:“就是从藤上才摘下来不久的,尝尝看是不是和夏天的果子味道一样好。”两个小家伙一人拿了一片金丝蜜瓜,一个摘了颗葡萄送入口中,仔细品尝之后,两个人笑嘻嘻的说道:“阿爷,果子虽然很甜,可是没有夏天的果子味道正。”
康克达乐挑起大拇指,由衷的笑着夸赞道:“小郎君们真不愧是家主的孩子,一口就尝出不同了!”毕竟不是应季的水果,到底没有当季时的鲜甜,宇文慎和宇文惜两个又是自小吃惯了好东西的,但凡味道差了一丁点儿,这两个小家伙都能尝的出来。
宇文信笑着说道:“老康你真没说错,我家这两个小家伙舌头最是刁钻不过的……”
“主人……”宇文信的话还没说完,一个管事打扮的卷须胡人匆匆走了进来。
康克达乐笑着问道:“何事?”
那名管事面上略显为难之色,犹豫的说道:“回主人,司马二郎君来了。”
司马昶也是有资格进入万宝商行二楼贵宾厅的贵宾之一。康克达乐还真是刚刚来到洛京城,还没得到宇文司马两家退婚的消息。
“哦,那真是巧的很,快请二郎君上来吧……”康克达乐还以为宇文信和司马昶是对好翁婿,便笑着说道。
宇文信眉头微皱,心中暗暗想道:怎生这般不巧,阿昶怎么偏在此时来到万宝商行。他倒是没想过司马昶派人暗中盯着他家,随时准备与他的女儿来个偶遇。
管事又不好当着宇文信有太明显的暗示,只得下楼去请司马昶。少时,司马昶便微笑着拾级而上,力求让宇文悦一见便有惊艳之感。在司马昶想来,那怕是用自己的“美色”去勾引宇文悦,他也是极情愿的。
最先看到司马昶的是正对着楼梯口中的宇文信,他一看到司马昶身上穿的衣裳,眉头便不由人的紧紧皱了起来。
真不知道是碰巧了还是孽缘,司马昶身上穿的缃色联珠团窠对雁纹五重锦交领玄狐皮袍,与他给大女儿准备的衣裳不独图纹一样,就连颜色都没有一丝差别,瞧着象极了以同一匹五重锦制成的两件衣裳,就连腰间的革带镶的都是赤金对雁,真真是气死他了!
宇文悦看到司马昶身上的衣裳,不由也皱了眉头,可司马昶却开心的象个傻小子,那怕只是衣裳上的相似,都让他有种与宇文悦拉近距离的幸福感。
“世叔也在这里,好巧,小侄请世叔安。”司马昶紧走几步,来到宇文信面前单膝跪下行礼。
宇文信便是心里再不满,也不能在人前落了司马昶的面子,便淡笑着说道:“阿昶不必多礼,快起来吧。如今正是忙的时候,你怎么还有时间出来逛?要多替你阿兄分担些才是。”
即便不再是司马昶的岳父,身为世叔,宇文信也是能说的着司马昶的。
“是,小侄谨遵世叔教导,小侄今日出来,是想为阿兄阿嫂他们挑选几样新年礼物的。”司马昶想起梦境之中宇文悦与自己成亲之后,每到更岁之时都送上为家人精心准备的礼物,便立刻说了起来。
宇文悦听了这番话,眸色立刻转沉,她如何能不记得前世自己为婆家人精心准备礼物之事,兄嫂都特别领情,可婆婆却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不论她怎样用心准备礼物,都不能让婆婆如意。至于司马昶,也没见着他如何珍惜自己送的礼物,自然更不要奢望他会主动用心的为她准备礼物了。
“哦,既然如此,那就赶紧下去挑选吧。”宇文信故意说道。其实但凡有资格进入贵宾厅的贵客,万宝商行都会有专人送上各色珍稀之物,请客人在贵宾厅里慢慢挑选的。
“我什么不能上去!”司马昶刚要开口,便听到楼下传来于瑾气愤的叫囔之声。宇文慎一听到这声音,便开心的大叫起来:“阿爷,是阿谨哥哥……”
宇文信向康克达乐笑着说道:“老康,楼下那个也是我的子侄,可否卖老夫个面子,让他上来?”
康克达乐立刻爽快的应道:“这是自然,米勒,快请贵客上楼。”
随着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于瑾跑上二楼,他一看到宇文信等人,便无比兴奋的叫道:“世叔,佳……阿慎,你们都在这里,好巧!”整日被阿姐耳提面命着,于瑾总算是长了些心眼儿,没有一口叫破宇文悦和宇文惜的身份。
“是挺巧的……”宇文悦接口说了一句,特意重重咬着一个“巧”字,还没把脸皮练厚的司马昶腾的涨红了脸,原本在来的路上打好的所有腹稿立刻化为飞烟,素来能言擅辩的司马昶竟然被宇文悦的四个字堵的说不出话来。
“可不是巧么,我见阿昶特特换了新衣服赶着出门,还不带我,我就偷偷跟着他,原来他是见来世叔啊,阿昶,我又不是不认识世叔,你干嘛不带我呀,世叔,小侄有日子没去给您请安了,您老和婶婶可好?”于瑾仿佛是突然开窍一般,得啵得啵说的那叫一个欢实,司马昶竟然都插不上嘴,生生急出了一头大汗。
宇文信颇有深意了看了司马昶一眼,眼神有几分凌厉之意。他要是再不明白司马昶暗中派人盯着他家,真就不配做宇文世家的家主了。
司马昶有心从实招来,可是在场还有个康克达乐,他着实不想丢人丢到西域去。
康克达乐行商多年,最是有眼力劲儿不过的。他立刻指着一事起身离开,还将二楼上所有的侍应之人全都带了出去,将究竟留给宇文信等人。
康克达乐刚到楼下,管事便过来将宇文司马两家退婚之事禀报于他,康克达乐这才明白为何刚才二楼的气氛那般尴尬。看来这退婚,里头相当有内情啊,只怕司马家的二郎君还是有意于宇文家的大娘子的。
“知道了,楼上不传唤,任何人都不许上去,另外,去燕归楼叫一席上等席面备用。”康克达乐吩咐一声,便钻进帐房查帐去了。
贵宾厅内,司马昶撩起袍子,双膝跪倒在宇文信的面前,面红耳赤的说道:“世叔,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小侄真的幡然悔悟,坚决痛改前非,世叔无论怎样惩罚小侄,小侄都心甘情愿,只求世叔和佳娘妹妹给小侄一个重新追求佳娘的机会。”
“起来说话。”宇文信黑沉着脸,不悦的说道。司马昶不敢违逆宇文信之意,赶紧应声称是,乖乖儿的站了起来。
“阿姐……”宇文慎和宇文惜茫然的看向他们的阿姐,司马昶说的每个字他们都学过,可是却不明白合到一起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们两个一来是年纪小,二来宇文信将他们保护的太好,以至于两人并不象其他同龄的世家孩子那般过早懂事。
“司马世兄,您觉得在这里说这样的话合适么?不知道司马世兄是如何知道我们行止的?还请司马世兄解惑。”宇文悦冷淡的说道。
“佳娘妹妹,我对自己发过誓,此生绝不会再对你有任何隐瞒。不论你问我什么我都会如实告诉你。我之所以知道你的行踪,是因为我在贵府对面开了一家糕饼铺子,若是你出府,铺子里的人会立刻通知我,我向你保证绝无监视你之意,只是想多几次见到你的机会。”司马昶来了个竹筒倒豆子,真的一点儿不隐瞒的将自己的暗哨说了出来。
“你……”宇文悦被司马昶的坦诚气的不行,却又没法子说什么责怪他的话,毕竟宇文府外的地方也不归宇文世家所有,司马昶在那里开铺子合情又合理,她总不能霸道的不许人开铺子吧。
“阿昶哥哥,是唐记糕饼铺么?”宇文惜叫了起来。她知道府外新开了一家唐记糕饼铺,铺子里的糕饼特别好吃。
“是,倩娘要是喜欢吃,阿昶哥哥叫他们每天给你送刚出炉糕饼。”司马昶赶紧点头说道,他知道宇文惜是个小吃货,爱吃一切好吃的点心。
“不必了,区区糕饼我们府里还是做的起的。”宇文信沉着脸冷冷说了一句,当着他的面用美食收买他的小女儿,这司马昶胆子真是够肥的,真当他这个做阿爷是摆设不成。
“世叔府上的点心自是极好的,小侄从前有幸吃过不少,如今也该让小侄孝敬世叔了。”任凭宇文信怎么冷着脸,司马昶都毫无芥蒂的陪着笑脸,态度极为诚恳。
宇文信到底是忠厚长者,做不出怒打笑脸人之事,只重重的冷哼一声表示他很不高兴。
司马昶见世叔不怼他了,心中暗喜,立刻向宇文悦笑着说道:“佳娘妹妹……”
“司马世兄慎言,想来我当日所说之言你应该还没全都忘记吧?”宇文悦冷着脸说道。
“呃……世妹,我下次一定注意称呼,请世妹不要生气,原谅我一时失言好么?”司马昶好脾气的笑着应道。
宇文悦从未见过这般死缠烂打的司马昶,在她的记忆中,前世的司马昶是极为傲气之人,素来只有别人讨好他的,他绝对不会为任何女人浪费一点点心思。身他曾经的结发妻子,宇文悦知道司马昶是何等无情之人。
“阿昶你……”从未见过司马昶如此“无耻”一面的于瑾震惊的瞪圆了眼睛,他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司马昶也是够光棍的,他看向于瑾笑着说道:“阿谨,对不起,我今儿是想单独来见世叔和世妹,这才不喊你一起出门的,请你不要介意。”
“我……我自然是不介意的。”狡猾无耻程度远远不及司马昶的于瑾竟然为自己偷偷跟踪司马昶而深感不好意思,说出来话都弱了几分底气。
“阿谨,你来的正巧,听阿慎说你对挑选鞭子特别有心得,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陪我去隔壁选一条合适我用的鞭子?”宇文悦着实看不了司马昶这般欺负于瑾,便站起来大声问道。
宇文信先是一惊,继而朗声笑道:“嗯,阿悦说的很对,你是该选条称手的鞭子,回府后让你阿兄教你一套鞭法,往后也好专打登徒浪子。阿谨,辛苦你一趟了。”
于瑾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赶紧扑楞楞的点头,连声说道:“小侄一定为佳娘妹妹选一条最称手的好鞭子。”
宇文悦快步走到于瑾身边,对他笑着说道:“咱们走吧。”
“诶!佳娘妹妹你慢点儿。”于瑾笑的简直合不拢嘴。
“阿谨,我穿了男装,你别叫我妹妹,直接唤我阿悦就好。”宇文悦故意当着司马昶的面这样话,把个司马昶怄的几乎要吐血了。
于瑾欢快的叫了一声:“好嘞,阿悦,我记住啦……”两人边说边下楼,就这么消失在司马昶的视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