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薇住校了。
马其顿学院的学生公寓很空旷——因为能到学院来就读的学生,大多数人家里起码在佩拉城有一套房产。就算是自己没房产的人,也大都不缺钱,他们完全可以在校外租住条件更舒适的整套豪宅,而不是和要靠奖学金和减免学费才能维持学业的穷人争夺公寓资源。这未免太有失身份了。
会住学生公寓的,基本是彻头彻尾的穷人。而说实话,培养一个魔导师需要的金钱,并不是真正的穷人靠节衣缩食就能负担得起的——基本上,马其顿学院没有穷人。除非天赋极高,从小就被资助人发掘出来。而鉴于魔法天赋并非稀缺资源,20条回路足以支撑大部分魔法的需求,自己家族里竟然完全挑不出差强人意的人选,需要去资助外人的情况其实很少。
这栋规划别致的由十个独立门户的小公寓组成的别墅楼里,就只有三个公寓里住了人。
所以当书薇搬完家,带着头巾爬上爬下的擦洗收拾时,托勒密敲门进来,以邻居的身份来送乔迁礼,书薇稍微有些被惊到了。
就算托勒密自称是“平民商人”的儿子,但书薇怎么想他那个“平民商人”都不会多简单——爵位是很难挣的,但钱不难啊。著名的伦巴第财团里臭名昭著的银行家们,也有一半以上都是“平民商人”,你能说他们和真正的平民一个阶级吗?
书薇看着那一篮子蔷薇花,又看了看蔷薇花上面托勒密亲切的笑脸,“呃,谢谢。”
“不邀请我进去坐坐吗?”
书薇抬手去接蔷薇花时,那花瓣瞬间散落如雨,只剩下一篮子盘绕的荆棘花梗。魔王陛下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毫不在意的对托勒密露出危险的笑容。
书薇头痛的回过头去,魔王陛下笑容温柔亲切,“需要我准备待客的茶点吗?”
托勒密看了看魔王,又看了看手上凋零的花篮,笑容稍微有些无奈。
书薇果断的将花篮接过来放在墙后的小柜子上,“谢谢您的礼物。如果不介意的话,请进来坐坐吧。”
“还是不了。”托勒密知趣的笑着摇头,“您似乎还很忙,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为您介绍可靠的女仆。当然如果您有空闲,也请务必到我家来做客,”他大致给书薇指了下路,微笑道,“可以带上您的骑士。”
午饭的时候,书薇煮了面,简单的配了点中式小炒肉。
公寓只有两室一厅,带厨房和卫生间,甚至还有两个小小的阳台。屋内采光充分,设计简洁,窗明几净。地中海的绿荫和光照永远慷慨,只要推开窗子就能享受干净清爽的风。十分的温馨宜居。
但是论及舒适度,和城堡比起来显然远有不及。旁的不说,城堡里至少有莎夏女士带领着女仆们为他们打理日常生活,像是洗衣、做饭、洗碗,维持房屋整洁一类,就全然不需要她们来操心。但是来到公寓里,就只能自己来处理了。
幸好书薇自己一个人居住过,生活技能很娴熟,再有魔王用十分便利的魔法从旁帮忙,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两个人坐在小而精巧的白色圆桌旁,面对着面吃着简单的,热气腾腾的饭菜,虽然味道远逊于厨娘的手艺,但莫名就有种温馨的居家感。书薇看着梅伊,心里忽然就感到类似于新婚燕尔的幸福感。
她忍不住就微笑着问道,“味道怎么样?”
梅伊回答,“一如既往。”
“是好还是不好啦!”被别人刷自己的二周目,感觉就是这么酸爽。他说的一如既往,对你而言根本就是第一次做给他吃。
“很怀念的味道。”梅伊垂着头,面容氤氲在白色的热气里,微微有些看不清楚,“还记得你第一次做给我吃的时候,曾特地告诉过我,这种味道就是好吃。”
“所以到底是好吃还是不好吃嘛!”
梅伊轻轻的笑着,“不好吃……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吃到东西了啊,魔鬼的味蕾是很挑剔的。”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主妇高兴。但书薇看着梅伊安静低头吃东西的模样,心里忽然就柔软起来。她忍不住就轻轻碰了碰梅伊的手腕,“我下次再做给你吃好不好?”
梅伊说,“好。”过了一会儿他又想起些什么,抬头笑望向她,“你想做的时候再做,平时还是我来吧。”
书薇咬着叉子想了一会儿——她对味道又没什么特别的执念,烹饪更远称不上是她的爱好。偶尔做一次是情趣,天天做她绝对会因为得浪费大把时间而心烦,“可是我想吃中餐,你也会做吗?”
“会。”梅伊说,“我学过的。”
“我以前教过你?”
梅伊摇了摇头,“没有,是去找你但无法把你带回来的那三年里学的。之前不是给你做过白灼虾吗?”
书薇忽然就感觉有些糟糕——梅伊显然是为了她去学的。一个完全可以用脸刷卡却愿意为她去学做饭的男人,怎么想都很浪漫很令人神魂颠倒啊。就算要娶这个男人就必须得同时娶了三观不正、病娇、非我族类等等一大堆麻烦,好像也没那么让人不情愿了。
她忍不住就笑看起来,“好的,那么你做饭,我负责收拾屋子。”停了片刻她又说,“吃完饭我们去逛商店吧,看看还有什么生活必需品需要添置。顺便,你觉得给邻居们送什么见面礼比较好?”
“我觉得不来往比较好。”
“嗯……盒装点心吧。”书薇果断的无视掉梅伊的话,“记得校内商店街有一家很不错的点心屋,我们还可以多打包一些当零食。”
公寓的防护能力显然比不上城堡——巴比伦侯爵也许不像那些传承有序的古老贵族一样持有守护礼装,但她设计的城堡绝对独具一格的难攻不落。兰汀毕竟是从科技发达的世界穿越来的,她的建筑理念和这个世界截然不同。别的不说,其余的贵族绝对想不到城堡也可以嵌套中央调控系统,大概也很难独具匠心的想到可以把城堡当礼装来建造。而兰汀就觉得这是顺理成章的。
巴比伦堡的地基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防御法阵,地基之上用来构筑城堡的每一面墙壁、每一道回廊都蕴含着玄机。利用这个世界现有的工程学和炼金学的技术,兰汀将地脉之流引入城堡。魔力就像电流流淌在电路中、像水流流淌在管道中一样流淌在整个城堡里。这些魔力滋养着巴比伦堡的监控、防护网络,使兰汀可以随时掌握城堡内外的状况。
因为魔力充沛,网络畅通,巴比伦堡还可以随时安装新的终端,譬如魔导炮之类,并且可以如臂使指的远程操控——可以说除了把它穿在身上任意移动以外,巴比伦堡和高达也相差无几。
事实上,在迦太基出事之前,兰汀和书薇确实在设计可穿戴的战斗机甲——通过将机甲上的回路同人体内的魔力回路相接驳,使穿戴机甲的人可以施放正常状况下他施展不出来的魔法。是的,她们研究机甲只是为了让书薇体验施展魔法的感觉。
有个才华逆天的姐姐宠着,人生就是能这么任性。
书薇来到这个世界后没多久就被兰汀捡到,这么多年她一直生活在巴比伦堡、兰汀的身边。忽然离开哪里,多少感到有些无所适从。午饭后她收拾完屋子,忽然间清闲、安静下来,不安感也就悄悄的涌了上来。
她推开梅伊的房间时,梅伊正站在阳台上。
书薇略觉得有哪里别扭,片刻后才意识到——梅伊住在这间屋子里。在巴比伦堡的时候他虽然也“住”客房,但实际上他是在客房里构建了一个类似于四次元空间的地方。那里虽然在空间这一维度上和客房重合,但实际上并不是巴比伦堡的客房。所以莎夏女士一度怀疑梅伊是不是幽灵,因为他永远不在客房里,客房里也完全没有他居住过的痕迹,但他确实从客房的门进出。
书薇大致能明白这种微妙的心态——虽然她把梅伊拐到了巴比伦堡,但在梅伊的心里,那里完全不是他能当成家的地方吧。
而现在他肯真正的住在这里……这算不算某种程度上的认同感?
脑补了一整出感情戏之后,书薇承认自己微妙的被打动了。
“我要出门买东西了,你要不要一起来?”她问道。
梅伊回过头来的时候,书薇发现他又带了那颗耳钉一样的耳饰,她记得那是“耳机”,便随口又问,“魔王城有事找你吗?”
梅伊点了点头,“近期我可能得回去一次。”
“什么时候?”
“尽早吧,但也要看你方便。”
“我也要一起吗?”对上梅伊望过来的目光,书薇无奈投降,“好吧好吧,要回去多久?明天暑期课程就要开课了,半个月内我都有课。”
所幸梅伊并没有霸气侧漏的来一句“翘掉”,他抿着唇看了书薇一会儿——从他的表情里书薇完全看不出任何信息,这让书薇感觉有些别扭。虽然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算久,但大概因为一千年的遗产的关系,书薇对他的一举一动意味着什么都把握得相当准确。她居然看不透他的心情,这几乎只意味着一件事——梅伊又在故意瞒着她了。
“这让你很为难?”书薇便问道。
梅伊摇了摇头,略有些心不在焉的笑着,“不,这次是我自己的问题。”
他掩饰得很好。
书薇干脆也就不费神去想他又隐瞒什么了——谁没点不想让情人知道的秘密啊,随他去吧。
“好吧……”她便收住话题,“我去买东西,一起吗?”
梅伊立刻便起身点头,“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