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梓潼将她这些怀疑告知骆炀的时候,骆炀还颇有些不以为然。的确,能进驻“山风水榭”独栋别墅区的女人,带着一串钻石链子再正常不过。即便是看到她带着一长串镶满钻石的毛衣链也无需大惊小怪,何况只是一串最简单最普通不过的钻石手链。
所谓看不清材质的链坠更是没必要计较,或许只是因为距离或光线的关系,梓潼看到的部分可能是镶嵌大颗宝石吊坠的基座,又或者是某种宝石的带皮原石,最近很流行这种带着矿头原皮的珠宝首饰,据说粗犷中透漏出精致简约的淳朴。骆炀向来对女人的珠宝之类没什么研究,倒也不觉得其中会有什么蹊跷。
但是既然事关乔妆,稍稍留意一下总没什么坏处。骆炀与梓潼交换最近得到的各方面讯息的工作便由主客厅转移到了最靠近季刚家,能顺便布控的书房进行。
惊喜接踵而至,没过多久,一辆黑色帕萨特停在了季刚家门口,车上下来一个人,拿着一张字条在他家门口的门牌号前比对着,查验正确之后才摁下了门铃,接着就有保姆出门来迎接他了……
骆炀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老天爷真是开眼,这辆黑色帕萨特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嫣红当日带着自己和文钺去找的医治欧阳的大夫西隐昆仑!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下梓潼不必疑神疑鬼,也不必担惊受怕了。她和骆炀只需静静的等待,大夫一出季刚家大门,骆炀就可以打电话请他来自己家坐一坐……到时梓潼可以暂时到楼上躲着,继续监视季刚家的动静。趁她回避的这一阵子,骆炀可以大方从容的套一套大夫的话,尽量弄清楚目前季刚家里的状况。
一切都按照骆炀设计的轨道进行着。大夫前脚离开季刚家,后脚就将车停进了骆炀家车库。骆炀比季刚客气的多,他将阿梅做好放在冰箱的宵夜和甜点尽数取了出来,用微波炉热了,邀请大夫一同喝上两杯,以此聊表对大夫悉心照顾欧阳的感激之情。
夜深人静,大夫估计也不会再接到病号了,所以恭敬不如从命,安然坐下与骆炀推杯换盏起来。
两人论着人文伦理、社会乱象,侃着兄弟情义、江湖风波。胡吃海塞了一阵子,骆炀才将话题引入正轨。
“天色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出诊了呢?”骆炀啃着一根鹅掌。抿了一口小酒,“之前还听嫣红说你在道上出了名的有原则,平常关系,你根本不出诊的。就我们那天那么紧急的情况,还不是自己开着小破货车送了欧阳去你那儿?!”
“那是。”大夫点点头,“你也知道我接的活大都是道上的,不出事儿好说,票子来得痛快;要是出了事儿,那可就要命了,江湖上有几个是我能惹得起的?之所以不愿意出诊。我也是有苦衷的:第一,去了人家地盘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第二,器械、药品之类别人家里肯定不如我那边儿齐全;”
“那您今天……”骆炀意味深长的扬了扬眉,“隔壁邻居什么来头,能请得动您?”
“唉,”大夫叹了口气。端起面前的小二咕咚就是一口,“几年前出了点事。着急送老婆孩子出去,欠了小四不少人情,这次要不是他找我帮忙,我是肯定不会破戒的,谁知道来了还没见到他人。”
“没见到?!您说的小四不是屋主?!”骆炀很是奇怪。
“不是,屋主姓季,单名一个刚字,”大夫微微颔首,“小四一早跟我说了,是季刚的名字、地址不假,却也不是给他看病,真正受伤的是一个女子,一直在客房昏迷着……”
“什么大不了的事还得藏着掖着的,绕这么大的圈子干嘛?”骆炀举起酒杯与大夫对碰了,“再走一个!”
“这还算绕圈子?”大夫干了杯中酒,“如今道上的人办事,哪个不是小心翼翼、能推则推、能挡则挡的,你以为真跟拍电影一样,为了江湖义气,出门就是烧杀砍打?新时代了,他们也得与时俱进,一个个花花肠子可多着呢。”
“那倒是,”骆炀给大夫斟上酒,“这次棘手吗?总不至于又是欧阳那种倒霉蛋吧?”
“你是说枪伤?”大夫摇了摇头,“中国到底比国外保守的多,尤其是咱们靖川这种二三线城市,哪来得那么多枪呐。我看多半应该是车祸,搞不好是小四那个朋友季刚或者小四自己撞了人。”
“这样的小事儿还要麻烦您大半夜的赶来出诊?直接送医院不就得了。”骆炀替大夫鸣不平。
“其中的情况咱们外人也不好胡乱猜测,”大夫说着低下了头,做沉思状。骆炀以为他是在猜想季刚家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也没有再插话,过了一两分钟,大夫突然抬起了头,瞪着眼,直盯向骆炀的眼睛,“你怎么对他们家的事这么感兴趣,难道……”
骆炀一愣,没想到大夫的戒备心还真挺重。说辞在大夫没来之前就已经考虑好了,所以骆炀不慌不忙的打起了哈哈,“您瞧您这话说得……邻里邻居的,我又是好奇心重的人,您开诊所还不一样得打听打听附近人家有没有什么奇闻异事,好选个吉利安稳的所在?”
大夫没有在接话,骆炀见状赶忙给大夫端起了酒杯,“不该打游之镇魂挽歌!照旧喝咱们的小酒,好不好?!我请您,为的是我兄弟欧阳,虽然是偶然看到您的车停在附近,一时兴起约您来了,没准备什么好酒好菜,但是咱们的缘分和情意在这儿!欧阳的事儿您还得多费心,他妹妹再过不了几天就要订婚了,怎么也得让他稍微清醒一阵儿,好能糊弄上飞机赶去参加一下仪式吧。”
“那倒真保不齐,”大夫接过骆炀手中的酒杯,“做医生,才真是尽人事听天命的良心活儿。病人醒不醒,什么时候醒,都不是我能说了算的,有很多人为和意志的因素。比如欧阳,他的情况就比我想象中乐观,他有牵挂的人,这就是一种强烈的求生意识。”
“那也得仰仗您的关照,还得再做一次手术不是?!”骆炀举起杯与大夫隔桌相约,“您觉得欧阳有完全康复的可能吗?”
“完全康复?!”大夫脸上闪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我还以为你们都很清楚达姆弹的威力,”他嘟着嘴摇了摇头,“能活下来就是万幸,如果能不影响走路和生殖系统那简直就是奇迹,还想完全康复恐怕只有神仙才能办到了!”
“达姆弹……”骆炀重复着。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希望能从大夫嘴里听到一些其他的,可以让自己心暖一些的答案。
可惜没有。骆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又满满的斟上。
气氛一时凝重起来,两个人默默的喝了几杯酒,谁也不愿再打开话题。为了避免尴尬,骆炀站起身来,“听嫣红说您很喜欢古典音乐,要不要听一听我最新收藏的黑胶唱片?”
清新的旋律随着骆炀的指尖落下流淌出来,犹如置身于大海边缘,海风迎面拂过,小提琴的如泣如诉,伴着古典吉他轻柔和缓的拨弦,产生了交响乐般的柔板乐章。听者甚至可以感觉到沙汉姆拉琴时的力度,而吉他大师索尔舍则像是一字一板的配合着琴声变化,密如雨点般拨着弦。
小提琴的甜美加上古典吉他的弹跳力交相呼应,大夫似乎闻到了提琴的松香味,感受到了吉他尼龙弦的温暖。
“帕格尼尼,”大夫激动起来,“沙汉姆和索尔舍!”
骆炀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楼下的舒缓旋律并没有传送到楼上,梓潼独自躲在二楼客房,密切注视着季刚的动静。她看到他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躺在床上的女人,除此无他。
梓潼调整着望远镜的焦距,试图捕捉到女人手腕上钻石手链的全貌,好确定躺在床上的女人到底是不是乔妆。同时也很奇怪她为什么会被眼前这个陌生男人抱回家里,这个男人是谁?跟她有什么关系?
正纳闷的功夫,骆炀轻手轻脚的开了门,“怎么样?”
“你怎么上来了?大夫呢?”梓潼觉得奇怪,骆炀应该在楼下照顾客人才对。
“上来看一眼,”骆炀接过梓潼手中的望远镜,“帮我找一找‘约翰列侬’的,应该在隔壁房间小书柜的第二层,拿来送给大夫。”
梓潼依言走向门口,骆炀又补了一句,“尽量抓紧时间,光线反射容易出现问题。”
抬起望远镜看向斜对面的房间,却看不到季刚,只有躺在床上的女人一动不动的仰卧着,完全看不清女人的样貌。他只好调整方向,去查看其他没有遮蔽的房间。
二楼那间面朝大海的房间亮起了灯光,应该是季刚回了主卧休息,可惜巨幅落地玻璃窗一直被窗帘遮覆着,什么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