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大海随着夜幕的降临缓缓渗透出墨色,海边的咸腥味越来越重,偶尔还有浓厚的腐臭味道阵阵袭来。今夜看似风平浪静,连平日里从不缺席的海风都隐匿了踪迹,空气凝固了一般,自动区隔成一段一段,临近了才闻得到危险的气息。
欧阳沿着滨海线一路行驶着,直到骆炀干呕起来,才急忙在路边停了车,文钺将他扶到车尾,灌了些矿泉水,欧阳则站在向海的一侧点燃了一支“万宝路”……
他低下头狠狠的吸了一口烟,停了一会,才缓缓的喷出了一阵烟雾。微眯的双眼远望着已经分不清楚的海天交接处,欧阳心底一阵凄怆,这看似平静的海面下其实有千万股暗流激涌着,仿佛吃人的怪兽张着黑洞洞的血盆大嘴,随时准备破开海面,冲上岸来大开杀戒……
文钺等骆炀情形好些,重又把他送进车后座里去,才默默行至欧阳身边庶女也疯狂。他没有说一句话,这个时候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谁也无法推算自己的命运,更没有合适的说辞去安慰别人。他只能静静的看着欧阳面向大海吞云吐雾,静静的看着天幕低垂得似乎要压到海面上去。如无例外,今夜将有一场暴风雨……文钺下意识的夹紧了双臂,双手由交叉握紧变成了指尖相对,默默来回挪动着打起圈儿来。
欧阳也没说话,甚至自始至终没看文钺一眼。现在面临的困境两人心知肚明,哪里能找到一个藏身之处,总不能四个大活人全变成鱼虾螃蟹躲到海里去。
如果紫媛现在在靖川就好了,欧阳将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着来回捻了几捻。如果她在,就能替自己去求父亲,他一定有办法给自己安排一处合适的藏身之所。即使父亲不愿意出面帮自己。至少也会顾忌到紫媛和程启轩婚期将至,自己作为紫媛的哥哥,有必开一面。
“文钺,我还能信任你么?!”欧阳打破了沉默。
文钺明显愣了一下,没有回答,只用惊异的眼光看着欧阳的侧脸。
“揣着明白装糊涂……”欧阳感受到文钺的目光,却依然不看他,“我信任你一定会帮我照顾好乔妆,才会对你言听计从,冒死离开‘暮色’。回来调查之前的案子。可是你呢?!你根本不屑于回答我乔妆在‘暮色’好不好,有没有什么危险?她丢了,你一句解释都没有。这也算了,可是今天,你明明知道我冒险去抓王院长是因为我必须用他换回乔妆,你却让我临阵放弃,说有别的办法可以帮我找到乔妆。要不是后来事发突然。我没能照你的安排去做,如果真的都听你的,现在我手上恐怕什么都没有!你却还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跟一个陌生人出去喝酒?!你是不是根本不在乎乔妆的死活,如果你不想帮我们,可以明说,我绝对不会勉强你。但是既然你已经答应过我,我希望你……仅仅作为一个有诺必信的男人,明确的告诉我。你到底还要不要帮我这个朋友?!”
欧阳的一番指责让文钺多少有些难堪,他不得不承认,岚和骆炀的突然出现的确打乱了自己的生活秩序和思维习惯,也让自己暂时淡忘了曾经向欧阳许诺过的一切。
但是自己绝没有不顾乔妆死活的想法,乔妆可能是自己需要终其一生、竭力守护的任务。只是这个任务还没有正式开始而已。文钺始终没有得到乔妈妈的正式授命,甚至面对自己一度逼宫。乔妈妈却连一丝暗示都不曾显露,所以自己才会一时大意,放任乔妆孤身留在暮色。
话又说回来,为什么乔妈妈一直没有安排自己启动任务呢?!难道乔妆根本不是乔妈妈的女儿?!不可能啊?!明明是自己亲眼所见……
文钺不禁想起了自己学成归国,乔妈妈在“紫夜小筑”设宴庆祝的那一夜……
“文钺,”乔妈妈端起酒杯,“祝贺你学成归来!”
“谢谢乔妈妈!”文钺也赶忙端起了酒杯,小心翼翼的放低杯面与乔妈妈轻轻一碰,“非常感谢您这么多年来不遗余力的培养我,以后该是我回报您的时候了。”
“不急,”乔妈妈慈祥的笑着,“你刚回靖川,对这边的环境并不熟悉。乔妈妈暂时不会给你安排任务,你可以选择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慢慢适应,慢慢了解靖川,也慢慢培养一些自己的人脉。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个道理乔妈妈还是懂的。”
“好,一切尊从乔妈妈安排。”文钺很赞同乔妈妈的用人理念,这让原本初来乍到,对周边情况一无所知的文钺有了缓和紧张情绪的机会。
如果连自己的安身立命之处都不熟悉,何谈保护别人,更不用说自己要保护的人是乔妈妈的亲生女儿,是整个紫夜手心里捧着怕摔了、嘴里含着怕化了的掌上明珠极品妖孽玩暧昧。文钺暗自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乔妈妈心思慎密,又怎么会把女儿轻易交到一个毛头小子手里?自己的身份不过是千金大小姐众多备用保镖之一,能不能上岗还得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得到乔妈妈的赏识。
也罢,文钺劝自己安下心来,痛痛快快的吃完这餐接风宴,按部就班的去找工作,先过一阵子平静的生活也不错。
谁知那时齐眉急匆匆的冲了进来,她似乎不知道文钺也在,人还没进门,声音就已经传进来:“乔妆真是不叫人省心,又出麻烦了……”进门看到文钺的一瞬,她惊讶的闭了嘴,“怎么还有客人在这儿?”
“你忙糊涂了吧?!”乔妈妈嗔怪道,“今天不是说好了给文钺接风么?!”
“哦……”齐眉尴尬的笑了笑,“都怪小妮子不省心,这两天可把我累坏了。”
文钺起身客气的打了个招呼:“齐眉阿姨,我是文钺,我回来了。”
“好,真好!”齐眉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转身看着乔妈妈,“你看,人家这孩子多省心!”
“都是我的错!好不好?!”乔妈妈道了句歉,“快洗手吃饭吧,特意从阿伯丁送过来的安格斯牛排,10度以下冷藏了12天,正是口感最好的时候。我记得你很喜欢,特意嘱咐大厨给你留了块‘t’骨。”
之后的家常话,文钺没有留心,但他明确的听到齐眉所说的不省心的小妮子乔妆,她做错的事都由乔妈妈揽上身,还有齐眉阿姨亲自去为她解决难题,最重要的是她姓乔,紫夜从来没出现过男主人,那么紫夜的子女跟随乔妈妈姓乔,齐阿姨姓齐实属正常。
现在想来,自己当时做出这样的判断着实有些武断,但是后来自己源源不断的接触到乔妆的消息,难道不是紫夜刻意为之?!
文钺突然有些不自信了,他开始怀疑自己最初的判断,尤其在听说齐沁和乔妆的血样出现了一些问题之后,如果她们是紫夜的人,哪怕只是紫夜用来做突变体实验的样品,也不至于对她们不管不顾,让她们身陷险境而不出手相救。
那么自己现在到底还有没有必要参与到这个事件中呢?
“没话说了?!”欧阳咄咄逼人:“你自己好好想清楚,要么就桥归桥、路归路,要么赶紧想办法把乔妆给换回来,咱们既往不咎,还是好兄弟!”
文钺沉思着,现在做判断依然为时过早,文钺不会允许自己再犯年轻时的错误。那时的轻信武断是自己处事还不成熟,现在却不能再用这个借口原谅自己了。
两人正僵持着,完全没有看到背后另一侧的后车门正被缓缓推开,王院长已经渐渐恢复了动作能力,正手脚并用向车门外爬出。
“怎么这么婆婆妈妈?!”欧阳急了,“文钺,我一直觉得你有情有义、光明磊落,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可是你现在……你到底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文钺?!”
王院长的手臂已经完全伸出了车门外,因为上半身重心外移,而他恢复的力气还不够支撑全身的重量,在身体向外移动的瞬间竟然一个倒栽葱头朝下往地上戗去,眼看脑袋就要撞上地面,突然腰上一紧,王院长庆幸的松了一口气,却也同时意识到,自己的逃跑计划泡汤了。
抓住王院长的不是别人,正是晕的一塌糊涂的骆炀,他一只手抓住王院长的腰,一只手到处摸索着,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间摸到了王院长兜里的手机和钱包,二话不说,从车窗嗖的一下画出了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欧阳和文钺都被后车窗里突然扔出的异物吓了一跳,文钺知道骆炀醉后乱扔东西的毛病又犯了,却不知道他从哪又摸到了什么东西。欧阳对骆炀的怪癖却一无所知,这噼里啪啦的抛掷声让他瞬间警觉了起来——里面,难道出了什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