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一刻都等不了,江瑜拿回来的药方和针灸图立马被太医院的太医们研究了一番后确认无误,整个玉徽宫又开始匆忙起来,煎药的煎药,搭棚的搭棚。
玉芷的病源自于五脏六腑久积病患,除了服药之外还需蒸热针灸。刚开始的时候太医院的太医们对那针灸法犹豫了一番,可是看胤言都不再反对,便也只好赌上了自己的性命姑且一试。要知道,根据太医院众太医的诊治,那玉芷是活不过三天的,而玉芷已经熬过了三天,那定然是因为对胤言的不舍才迟迟不断气。胤言早已发话,只要玉芷救不活,那么太医院的所有太医们都得跟着陪葬!现在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相信一下那个从没有露过脸的卿红叶的方子了。
在玉徽宫的庭院内,一个不大的,约莫能够容纳四人的临时竹棚被迅速地搭建了起来,竹棚下方悬空,由四根大柱支撑。竹棚下方的空间里摆放着三口大鼎,鼎里面装满了水,而鼎的下方正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将鼎里面的水烧得沸腾,水汽向上逃窜,而那竹棚又正好似一个巨大的蒸笼似的,里面温度极高,进去一会儿便大汗淋漓衣衫尽湿。
根据卿红叶的吩咐,玉芷必须得在这里面施行针灸。
太医院里面针灸术最为精湛的良太医被选作了施针者,良太医的助手和胤言以及被抬进去的玉芷四人留在了那竹棚内。江瑜选派了一些精干的侍卫留守在竹棚四周,自己也静静地等候在外。
如果玉妃娘娘治不好的话,恐怕在场的这些太医们真的会被处死吧。就像两年前皇上的母后去世的时候一样。
那个时候的胤言跟现在完全就是一个样子,紧紧地握着太后的手,嘴里一直说着:“对不起,孩儿不孝。”
如今在场的人里面只有江瑜才知道为何胤言会不停地说对不起——那一场讳莫如深的叛变啊,即使胤言没有错,即使胤言已经忍让到了最低限,但是太后仍然忧郁过甚一病不起。
然而,就在那年轻的太后去世不久,那个叫玉芷的女人出现在了胤言的世界。
虽然臆测君主的想法对于一个臣子来说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但是江瑜有时候会不自觉地想着,其实那个名叫玉芷的女人不论是气质还是面貌都跟过世的太后很像,只不过更加年轻而已。想来当日太皇太后第一眼看到玉芷的时候也是看出来了的。
虽然在玉芷未进宫的时候皇上常常去那个开满了栀子花的别院,可是每次去都不留宿,只是跟玉芷聊聊天,让她陪着下下棋,偶尔听她弹弹琴。而玉芷进宫后,虽然胤言扬言说要册立玉芷为后,虽然胤言连续半个多月都留宿在玉徽宫,然而,因为玉芷的身子病弱,所以胤言从来没有碰过她!
可是,这些在江侍卫心中如此明了的事情却无法说出口,因为他是臣子,而胤言是君主。况且,胤言如此的迷恋着玉芷,自以为是地迷恋着那个长得像他母后的女子,这让一个身为贴身侍卫的忠心臣子如何能够开口将那些胤言自己勾勒出来的谎言戳破?!
看着那一地跪着的太医,看着那些忙忙碌碌加水加火的宫女太监,江瑜突然想到了住在慕楚宫里面那个冷淡的女人。
不论身边的人是何情绪,不论周遭的环境是多么的热闹亦或者诡秘,那个女人总是能够用那一脸的淡漠掩饰所有。进宫两年来皇上从未留宿慕楚宫,甚至三天前第一次踏进慕楚宫的门槛。在宫里,慕楚宫都跟它的主人一样地隔绝喧嚣了然出尘了一般。不论宫里面出了多么大的事情,慕楚宫都是那么地清冷。
三天来,宫里面的人都在私下里谈论着玉徽宫遇袭、隽晔宫大火、慕楚宫遇刺的事情,闹得人心惶惶。虽然江瑜被派出去请卿红叶,可是却也留了得力手下在宫中监视着,监视着那日的黑衣人什么时候再度光临。但很可惜,三天过去了那个黑衣人都未曾出现,不过安插下的人手却反馈了另外的消息,而那消息江瑜在得知之后却连跟皇上报告的机会都没有皇上就已经进ru了竹棚。
竹棚内的针灸应该已经开始了吧,现在的皇上恐怕是任何事情都无法将他请离玉芷的身边。江瑜现在能够做的只是加派人手护卫着皇宫并派人通知牟将军。
但愿,今夜能够风平浪静。
夏平帝都内潮流暗涌,而夏平国与商南国交界的地方有一个很奇特的山谷,谷口处狭小风大,谷内没有四季,越往谷的深处走去越是寒冷,听老人们说那谷内似乎常年冰雪,从没有人进去了之后还能够活着出来。那个谷地既不属于夏平也不属于商南,从来都被人以为是荒无人烟的苍凉之地。
谷顶,风猎猎地呼啸而过。一个身穿冰紫色长袍的身影静静地立在那儿,月亮从厚厚的云层里探了出来,月华万千镀了他一身银碎,而那人却只是淡淡地遥望着远方,依稀可见那双眼睛狭长而冰冷,可是眼神却透出无限的思念和哀伤。
“你果然在这里!”清亮的男性嗓音陡然在那人的背后响起,瞬间打破这夜的宁静和深邃。
那穿着冰紫色长袍的男子没有转身,可是眼神中不再哀伤,唇角上扬,道:“要是长老们知道左护法称呼本尊为‘你’的话,你猜他们会怎么处置你?”
“好啦好啦,尊主!我注意点还不行么!”被称为左护法的人努了努嘴,似乎很不满的样子,故作语气地道:“禀报尊主,奚琰武动手了!”
紫袍男子的眼仍然望着刚才眺望的方向,那正是夏平国京城的方向。可是这个消息似乎并没有让他有任何意外,他只是淡淡地道:“那将军牟许之和丞相顾想南可有异动?”
“顾想南有没有异动我倒是不清楚,可是似乎从两年前开始牟许之的军队就一直都驻扎在京城附近,胤言还专门将皇室的狩猎林让给了他们训练。”
“狩猎林?”紫袍男子剑眉一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岂不是在半个时辰之内就可以调动那三十万军队?不,狩猎林容不下那么多的士兵,莫非精简了?”
背后的那个男子点了点头,道:“两年前牟许之的军队大部分都只是驻扎在距离京城三十里左右的停风屯,而其中约有五万进ru了狩猎林。我猜测那五万恐怕是精英中的精英!比起御林军有过之而无不及!”
“也就是说胤言可以在半个时辰内直接调动的军队除了狩猎林里的五万还要加上御林军十万一共十五万人。”紫袍男子的眼眯了眯,接着道:“奚琰武只有半个时辰。”
“不错,他成败与否只有半个时辰便可定论。”
“可是胤言不会给他那半个时辰。”
“未必。”左护法牧宥溪笑眯眯地道:“胤言遇情劫了!”
紫袍男子回过了头去看着一脸笑容的牧宥溪,问道:“你去夏平皇宫里面又探听到什么了?”
“胤言喜欢的那个妃子病危,现在正时时刻刻不离不弃地抓着那个妃子的手守在她身边呢!”牧宥溪想到那天在皇宫的房顶上看见玉徽宫的混乱和隽晔宫的大火,心想还好这胤言没有多养几个妃子,否则恐怕不仅仅是皇宫乱了套,就连整个京城都会被扰得不得安宁。不过那个冷宫皇后住的地方好像没有被那个不明身份的穿着夜行衣的人惊扰。
等等!慕楚宫没有出事,而当时他正好在慕楚宫,皇后泡完澡起身的时候好像在叫那个什么什么丫鬟,可是丫鬟却不在……当日他看到的那个穿着夜行衣的人身材娇小,而且看起来十分熟悉宫里面的环境……这是巧合还是……
“你在想什么?”紫袍男子淡淡地道,很少看到这个从小跟自己一起长大的男人会聚精会神地去想问题。
“哦,我只是在想奚琰武原本被贬为平民逐出京城,即使他仍然在京中有势力可是也不会这么容易就钻到胤言的空子吧……”
“你是说奚琰武在宫里面有内应?”
“只是猜测而已。”牧宥溪挠了挠头,他确实不适合去思考这些麻烦的问题。
又是一阵烈风急啸而过,吹得两人的衣袂翻飞。
“不论京里的局势如何变动,只要夏平与商南之间平衡不被打破,我们溪风谷便静观其变吧。只是……”紫袍男子临风而立,发丝飞扬,“本尊不怎么喜欢姓奚的人。”
看着紫袍男子浑身突然迸发的肃杀之气以及眼神中的阴冷之色,牧宥溪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南宫……”牧宥溪轻轻地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歌儿还有可能活着的话……”
“没有如果。”紫袍男子突地冷冷道:“她一定还活着。”
坚定而执着,抱着明知早已破碎的梦固执地相信着。
牧宥溪迟疑再三,最终还是没有将自己在宫中遇到的那个冷宫皇后背后的胎记之事说出来,他完全可以想象如果他说了,那面前的这个人,这个拥有足以匹敌夏平王朝或者商南王朝经济军事实力的溪风谷年轻谷主会以何种方式将那皇后抢来一查究竟。
其实,他又何尝不希望她还活着?
可是都已经过去三年了,凭借着溪风谷的力量三年都无法将一个女人找出来。唯一的原因只能是……
那个人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