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着地,马蹄却依旧向这儿“嘚嘚”行进。太史慈见状也是一愣,忙又搭箭说:“看来追兵不舍,只得射马了。”说着,闭上眼睛凝神细听,看样正在听声辩位。
我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说:“且慢,仿佛来人仅有三骑,不似追兵,待他们近前再做分晓。”太史慈点头,收起弓箭,从马上绰下两只短戟来,以作近战准备,童无涯也顺势抽出了青霜剑。
马蹄声渐行渐近,一会儿的功夫已来到了马车灯下。头前一人翻身下马就说道:“欧阳信,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让我们好找。”我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中午才见过面的魏西寒。联系到前面的官兵追击,我不由提高了警惕,对童无涯低声说:“别让他靠近。”童无涯和太史慈登时向前一步,挡在我的身前。
“哎?欧阳信,你这几个意思?”魏西寒满脸惊诧。
“是啊哥们!才一见面又是箭又是刀的,看不起我们了咋的?”话音未落,又有两人牵着马走到了灯下。我定睛一瞧,说话的竟是封准,身边还跟着一个孔武有力,却又有些书生气的汉子,有些眼熟,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封准!?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呛得我眼前发黑。蔡文姬和小海棠见着赶紧扶着我,坐到马车旁。
“罢了罢了,让他们过来吧!”我气喘吁吁的道。
童无涯和太史慈收起架势,三人一溜小跑来到近前。只听封准说:“赶紧的张嵬,天天念念叨叨,今天见着了怎么反而不会动了呢?”
“诶!”张嵬抹了下头上的汗,背着药箱就跑到我的面前,先让我张大嘴巴看看舌苔,又探指搭在我的脉上。我却感到他似乎十分紧张,手指微颤,似有汗渍。
众人屏气宁息等了半天,张嵬这才松开手,慌里慌张打开那偌大的医箱,竟从里面拿出一本老厚的书来,我就着灯光一瞧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医术大全》。
我心想,这行吗?头一次见郎中把完脉不开药方现翻医书的,这蒙古大夫靠谱吗?张嵬似也感受到众人怀疑的目光,尴尬的笑了笑说:“许久未用,有些生疏了。再复习复习,别再下错了方子。”
把个封准郁闷的,都懒得吐他槽了,趁这空当转头冲我问道:“我说你怎么回事?一年未见怎么见面就对我们刀剑相加的?不想做朋友了是不?”
我没回他,只是直直盯着魏西寒问道:“我也想知道,为何我从中午等你等到天黑,不但没把你盼来,反而官军却追了上来?”
魏西寒一愣。“这么说你是怀疑我咯?我。。。我。。。唉!”许是觉得自己百口莫辩,魏西寒无奈的转了过去。
“哎哎哎!我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啊!”封准插嘴道:“人家老魏一路跑回来跟我们报信,一说完就回到家里收拾东西。俗话说的好,破家值万贯,这一忙活,就收拾得晚了点。我们三人马不停蹄的就往破庙赶,谁想竟一个人都没瞧见。却看见一个乞丐,正带着官军到破庙去抓人。我们心想跟着官军铁定能找到你们,于是一路跟了过来,刚才还被那些往回走的官兵逮住好一通盘问来着。谁想一到你这儿,又差点一人挨上一箭。”
靠!这么说我冤枉魏西寒了?这就尴尬了,心里顿时觉得十分愧疚。想了想,自己最近的确有些疑神疑鬼,只得叹了口气道:“对不起啊,魏兄。是我,误会你了。”
魏西寒转忧为喜,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看上去的确是个心胸宽广的人。他对我笑道:“不用道歉,要我碰到这事儿也得这么寻思。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啊,就答应我一个请求。”
“什么?”
“让我跟你混。”
“不行不行。”我连想都没想就摇头拒绝。“不是我看不上魏兄,而是我现在自己都自身难保,又如何养得了旁人?我可不想再有人跟着我吃苦遭罪了,更何况我还是一个通缉犯。”
“正因为这样,我才要跟着你。你要已经发达了,还能看得上我?”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袱,对我说:“这是一年来,我做生意赚的点钱,虽然不是很多,做盘缠是够了。等到了目的地,咱再想办法。”
我心里还在犹豫,不过这一路人人吃马嚼的,光靠乞讨也的确不是办法。光是我和童无涯还好,关键还有蔡琰和小海棠,这趣÷阁钱对我们来说的确是相当重要。
“欧阳信,你就别犹豫了,权当是我前期投资还不成?赚了你连本带利的还我,亏了算我的。”
我闻言噗嗤一下笑了,这措辞真是好久没听过了,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现实世界中。我看看童无涯和蔡琰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于是笑道:“好吧,那就委屈魏兄了。”
“太好了!”魏西寒高兴地跳了起来。
旁边的封准也笑道:“得亏你答应了,你要不答应,他还得驼着一大堆跑回去。”说着一扽魏西寒的马缰,只见那马上满满的都是东西,真跟个行商人似的,我们见了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有了有了!找到了!”张嵬翻了半天的书,终于找到病症了。
封准恨恨地对他说:“你大爷的张半拍,这要是急症,现在都埋土里了,真能墨迹。”
我们又是一通大笑,张嵬挠挠头笑道:“仔细点没差的。欧阳的病哪,据书上说,是气郁攻心,经脉阻塞,以致阴阳不调,土运难畅。外加偶感风寒,气力难续。。。”
封准越听越不耐烦:“说人话!”
“上火,还有点肠胃感冒,吃点药就好。”
众人被这对活宝逗得忍俊不禁,就连太史慈之母也呵呵笑着说:“我就说咱东莱村人杰地灵,在那儿生活的人啊,都是些好孩子。”
封准觑着眼仔细瞅了瞅,突然惊呼道:“哟!这不刘大婶吗?哎,你老怎么也在这儿啊?”
刘大婶笑道:“这不我兄弟刚升了建业太守嘛,觉得现在中原时局太乱,特邀我们母子去那儿避避。”
封准瞧了瞧太史慈,笑着说:“这是你儿啊?行!虎头虎脑的,将来绝对能做个都尉校尉什么的。”
我忽然觉得十分好笑,对太史慈道:“帅哥,跟你封大哥报个姓名。”
“封大哥,在下东莱太史慈这厢有礼了!”
“谁!?谁!?”
“太史慈!”
这三人登时嘴巴里像塞了只蛤蟆,下巴都快掉了,封准更是瞪大了眼睛上瞅瞅,下瞧瞧,临了才蹦出句:“我草,名将啊!”
“什么?”
我笑得都要岔了气,见太史慈一头雾水,赶紧说道:“好啦,天色已晚,咱们继续赶路吧。要不错过了宿头,咱不休息,刘大婶和太史公子还得休息呢。”
一行人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继续迤逦而行。路上封准又问了很多白且的事情,得知他拜了童渊为师,还有了蔡文姬这未婚妻,都羡慕的不要不要的。封准也不断嚷嚷着要我找个刀术名家给他介绍介绍。这些好久未见的老友聚在一起,让我这个差点迷失于世间黑暗的人,又重新见到了光明。
我们走了七八天,一路上逢关使钱,倒也没碰上什么难办的事。加上张嵬的悉心调理,我的病也是日趋见好。
大家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已到了徐州城郊。俗话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此刻即便众人心里都有万分不舍,也只能忍痛道别。太史慈母子首先告别,我对他们千恩万谢也难以表达内心的感激,这一路上若没有他们的马车掩护,我跟童无涯一走到关口就得大战一场,更别提我还拖着一副病躯。
接着,封准和张嵬也告辞了,按他二人的意思,原本也想效仿魏西寒和我一起混下去,但念及东莱村还有众多的天选者需要守护,只好先行告别,静待时机再合到一处。
这些人一走,我的心里空落落的,看着身边这几个男男女女窘迫的样子,真不知道与他们同行是为了他们好,还是害了他们。
寻觅了半天,我们来到徐州城外二十里的一座山神庙暂为栖身。赶紧吩咐小海棠四处作下记号,让魏西寒去徐州城里打探情况,童无涯就四处转转,熟悉一下地形,以便遇到紧急情况也好有个退路。
蔡琰把我扶到神像前坐好,自己则忙里忙外的打扫收拾着。想不到一个大家闺秀,竟能干得了这些粗活。此时虽已阳春三月,可徐州地界依然很是阴冷,看着她把雪白的玉手伸进刚打上来的井水里,拿出时却冻得通红通红,心里难免有些心疼:“嫂嫂,歇息下吧,你的手天生是用来弹琴的,在这儿伤着的话,叫在下于心何忍?”
蔡琰一边擦着供桌一边笑道:“欧阳公子说笑了,哪有人天生就注定要做什么的?只是蔡琰命好些,出生在善乐的蔡氏家族里,自小也是跟随父亲耳濡目染,久经习练才会些乐器的。但要是脱离了家庭,文姬不也和其他人一样吗?所以呀,别人做得了的事情,蔡琰也是能做得。”
随随便便的一句聊天,已显现出蔡琰良好的家教和端正的三观,这下就连我都有些羡慕白且了。说到乐器,我忽然想起三字经中有句话叫:蔡文姬,能辩琴。不由有了个很奇怪的想法,问道:“嫂嫂,敢问你会制琴吗?”
“制琴?”蔡琰呵着手有些惊讶说:“会呀,制琴并非难事,只是有些耗费工时。”
耗费工时?在我印象中,不就找块板子涂上漆,拉上弦后晒两天不就得了?“会很麻烦吗?”
蔡琰笑道:“步骤确实有些繁杂,且选材十分讲究。一把好的七弦琴,一般都由百年杉木精心斫成,但我父擅做桐琴,所以文姬也只会制作桐琴。”
“有什么不同吗?”
“杉木琴音韵沉久,只要是百年老材音色均无差异,只是百年之杉难得,又大多生长在江南,所以想就地取材恐亦难为。桐木琴多以北方梧桐斫成,比杉木琴的音色较聚且亮,琴艺高超者使之可音远流长。但丝弦易断,况并非所有梧桐都可制琴,须以殊法鉴之,得其良木,方能成琴。”
她侃侃而谈,我却头昏脑涨,只得装懂的说:“哦!原来这么多门道啊!那斫一面琴得要多久啊?”
“若选得上材,需先晾晒一年,然后掏空、合琴、装配、修整、上弦、涂油等工序下来,成琴怎么也得一年半的时间。”
“这么久!?”我登时有些绝望了,制成一把上好的古琴得要一年多的时间,这些人早就饿死了。
蔡琰见我满脸失望,不由问道:“欧阳公子,你问这个是想做什么吗?”
我想了想道:“不瞒嫂嫂,我本想斫制古琴贩卖,以养活这三十多人。但不想迁时日久,实在是等不起。”
蔡琰蹙着秀眉说:“也不瞒公子说,琴属高雅之物,可直透人的灵魂,早脱金银束缚。家父曾斫有一张焦尾琴,为世人所知,时任太尉杨赐曾以千金相求,家父亦未允可。蔡琰实不愿将琴作为交易品,也请公子打消此念。”
我听了更加郁闷,只得说道:“嫂嫂教训的是,我不通音律,只想到了眼前的窘境,却忘了琴赠知音人的典故。”
蔡琰闻言噗嗤一笑道:“好一个琴赠知音人。公子于文姬虽非知音,却是恩人。蔡琰决定精斫古琴七张赠予公子,以报答数度救命之恩。至于赠出去的琴是何等下场,就与文姬无关了。”
我一听心中大喜,却又有些忧虑道:“这样会不会太麻烦嫂嫂了?”
“这倒不会,咱们来时我见附近林树茂盛,应当会有良木,所以这并非难事。而且文姬还有一个法子,能让大家一解困厄。”
“嫂嫂是说,有法子挣钱?”
蔡琰未言未答,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