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吻腿上的神经在金针的作用下接了起來.神经末梢也顺着金针慢慢的联合在一起.可这针在身体里总归是异物.若是不取出來.拖久了只怕会引起自身的免疫排斥反应.
所以在金针失去效应时.便要再做一次手术将拿它取出.就好像医院里治疗骨折的病人一样.
“狸吻.你准备好了吗.”沈寒换上了一套简单轻便的白衣.双手洁净放在胸前对着床上安静躺着的少年道.
狸吻爽朗一笑.微微点头.
沈寒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自己些许复杂的心情.有时候大夫身上背负了过大的压力反而会适得其反.就是身经百战的她也不例外.
摊开消毒后的器械.因这里条件不比现代.沈寒也尽力找到了可施行手术的代替品.再运用她娴熟的技术.这对于她來说不在话下.
她以适宜的力道握着精致的匕首.在狸吻愈合的疤痕上重新下刀.避开了重要的动脉.视野下的血渗出的极少.先是皮肤.而后是筋膜.她的灵活指尖轻轻剥开相连的组织.将金针衔接的神经暴露在眼前.
此时的她额头已冒出连珠般的汗滴.手腕也有些微微颤抖.慕容夜在一旁凝神观看.虽是第二次见到沈寒给病人开刀.但还是忍不住惊讶错愕了一番.太神奇了.
狸吻的信念无疑是强大万分的.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他学会了控制自己的触感.即便是如此刮骨之痛.他也沒显露半分难忍之色.
慕容夜主动为沈寒擦汗.俨然接手了助手的角色.他很欣赏她在变身为医者的时刻.那样认真的她.那样一丝不苟的她.那样医术精湛的她.在他的心中早已胜过绽放的血色蔷薇.
沈寒一点心也不敢分.离合神经后.便用自做的镊子捏起神经包裹着的金针.这是整场手术中最关键的一步.若是这步稍有差池.神经便会再次断裂.当然.这也就意味着先前的努力都会白费.
她很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紧张万分.迟迟不敢下手去拔.在这个沒有显微操作的时代.光凭着她的一双手.真的是困难万分.
慕容夜看出她的犹豫.再次为她擦去快要滴落的汗珠.她蓦地转头.对上他坚定信任的眼神.
“我相信你”这四个字写在他的眼睛里、面庞上.还有那双搭在她肩上的手.那是一双曾经为她握剑、披荆斩棘.也曾为她束发、拂去尘埃的手.
莫名的安全感涌起.沈寒沉下狂躁的心.从容的看向手中紧握的镊子.
倏地.沈寒微微用力一拔.“呜......”
一声闷哼.狸吻双眉拧成麻绳状.痛苦将他折磨的有些扭曲.
“狸吻.忍住.千万不能动.”
沈寒的医嘱下的格外有力.此时此刻确实是狸吻最重要的时候.如果在这时忍不住.就只会..前功尽弃.他输不起.他们都输不起.
狸吻咬牙应下.极力隐忍着双腿传來的早已超过人体痛阈的麻疼感.
十根金针才将两腿的神经接上.而这次竟要一点点取下.恢复了触觉的狸吻忍受的痛比上次残酷百倍.
镊子在沈寒的手中始终沒有停歇.剥离、抽去.看似简单的重复却是非常大的考验.沈寒每拔出一根都觉得心里无比顺畅.可却不敢掉以轻心.
只有十根金针全部被她仍在地上.她终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突然放松下來的身体竟沒能抵住脚下发软.站在床边的沈寒挪不开脚.身子一歪倒在了慕容夜伸出的臂弯里.
“要不要休息一会.”慕容夜心疼而有温柔的问道.
沈寒摇了摇头.在慕容夜的帮助下.将早已配制好的药粉洒在了每一个创口上.一层一层无比严密.一是要防止感染.倘若病原菌入侵很有可能使还很脆弱的神经就此坏死.二是促进愈合.肌肉筋膜的愈合.
做完着一切.沈寒的头昏昏沉沉有些发晕.本想再说些什么.可发现她的唇早已因为这五个时辰的手术而干裂异常.
想必狸吻.更是难受.
“慕容夜.你帮我喂狸吻喝药.”白唇费力的蠕动.她轻声说道.
慕容夜将沈寒早已准备好的药喂给狸吻服下.因着汤药的滋润.狸吻的唇瓣、面色不再似方才的如纸虚弱.
直到最后一滴药落入狸吻的口中.沈寒才缓缓的倒在桌子上.“不要乱动.”
这是最后一句医嘱.她真的很累.累的连一口水都喝不下就想着睡觉.这样精细、紧张的手术最能考验人的耐力.若是在医院里.她可以一天做个五六台不成问題.可是现在的她慢慢觉得越來越有心无力了.
“总是把自己累成这样.”慕容夜打横抱起她.心疼却无有嗔怪.
他还是舍不得去怪她.如此善良的女子他一点儿也不忍心对她再有一丝一毫的冰冷.
沈寒这一觉沒有睡多久.虽然她很想就此睡去.随着梦中香甜飘向远方.可是心底的责任却让她硬生生从睡梦中挣脱了出來.
“你还沒有睡足.闭上眼.继续.”慕容夜按下她抬起的小脑袋.搂着她在胸前准备继续未完的安眠.
沈寒舔了舔嘴唇.发现自己竟然沒有一丝渴意.她偷偷抬眼瞄了两眼合上眼的慕容夜.越來越重甜蜜暖着她的心房.这不同于单是被人呵护的感觉.还有一种被最想要的人呵护的甜蜜.
“狸吻的药浴我还沒有准备好.上次可准备了好久.你看天都黑了.”沈寒嘟囔道.
面对慕容夜的每一次说话.她就是不由得条件反射的顺服.所以即便自己有着充足的理由.说起话來还是有些底气不足.
慕容夜睁开眼睛.对上她闪动的灵眸.准备好的说辞突然被丢到九霄云外.他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去.
短暂的电流让二人的身体都微不可闻的一颤.沈寒已经慢慢习惯他突如其來的碰触.闭上眼睛欣赏这一瞬的美好.她会永远记得.永远.
慕容夜极不情愿的离开就要呼吸急促的小女人.沙哑的说道:“走吧.”
沈寒娇羞的躲避着他炙热的眼神.任由他为自己穿鞋抱去狸吻的房间.
上一次她一个人打水.累的腰酸背痛、几欲体力不支.这一次.她轻巧的坐在桌旁.吃着点心对某位力大无穷的苦力呼來唤去.
“对.加满水后.还要让药草的药性彻底入水.这样才能通过热传导进入狸吻的身体.”沈寒边解释着边向嘴里塞着酥玉糕.
狸吻因着对双腿的期望与兴奋.疼痛在他的意志力下已然不能算得什么大事.泡在木桶之中.只想着狸吻剑的一切.
“慕容夜.将那些草药磨好.等会换水的时候要加.不然浓度低了药效也就低了.”
沈寒翘着二郎腿.好不自在.果然有人疼她的感觉很让她受用.就算偶尔被慕容夜揉个脸、摸个头啥的她都能忍受.
墨色衣衫的男子任劳任怨.时不时的脸上浮起不知名状的笑意.仿佛只因那个对她吆五喝六的女子.她高兴.他也高兴.上一次躲在暗处看她一个人不停的做这些重力活的过程.至今记忆犹新.
所以.这一次的他不想如此.宁可自己包揽下一切.也不想看她再辛劳.这便是他的心情.一生独有的心情.
忙忙碌碌又是一夜.鸡叫天命之时.沈寒单手撑着额头打盹.熟不知慕容夜还在不停的连轴转.只见他伸手试了试水温.大约到了沈寒说得时辰.便抱起狸吻向床边走去.
“师兄.寒姐姐又睡着了.”狸吻笑道.
慕容夜瞥了眼她摇摇晃晃的手臂.这要是手臂撑不住摔倒桌子上肯定又得受伤.他怎能舍得.将狸吻的药上好后.他便迫不及待的带她回房.
他好像也发现了.她睡得越來越多了.不是吗.
“主子.”
就在二人回房途中.影已神不知鬼不觉的來到二人身后.
“说.”慕容夜望了眼熟睡的沈寒.吩咐道.
“沈修來不了了.他不愿踏入离渊.”影如实汇报着情况.
慕容夜挑了挑眉头.“放不下慕容王朝的大将军身份.不來也是自然.那就好生保护他.切不可有半分差池.”
要说他的心里对沈修能完全放下过去的恩怨.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他已经寻到了此生除了报仇以外最重要的人.若是为了报仇失去了她.这个仇.不如不报.
在天绝楼时.他执念仇恨.南宫一问曾经对他说过一句话.“是人就躲不过生老病死.沈修亦是.不如等他自然老死.也算是老天为你报了仇.”
那时的他不觉得这话有何道理所在.而今他终于领会到了.人的报应.自有天命.用沈寒换沈修半辈子的生命.慕容夜觉得这笔交易很值得.
“是.”
领命的影不需片刻便消失在黎明前.沈寒在慕容夜的怀里换了一个姿势便又安稳的睡去.宛若一只慵懒的、雷打不动的小猫.
慕容夜爱怜的吻了吻她的额头.唤來她的轻哼后便笑着拥她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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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