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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五章 是负金请罪,不是负荆请罪(1 / 1)

镇江府上下听了魏公公这话,自是惊的合不拢嘴。

朝廷的公文…有现写的?

藐视律法,藐视朝廷,这魏阉狂妄至极,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镇江府一帮人惊住了,曹文耀和伍福铭、王大力、许大有等一帮皇军将领也同样吃惊啊。

公公他…要擅写公文?

这能行?

行,肯定行!

别人不行,公公肯定行。

他对此百分百的肯定以及一万个确定,这事绝对可以操作!

为什么咧,因为公公就是朝廷啊!

“来人啊,取笔墨来。”

公公说写就写,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镇江府那帮如见了鬼似的眼神让他十分的不屑。

这种事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红头文件而矣,又不是圣旨,依公公今时今日的地位,圣旨不敢随便给人家弄一道,区区一道公文又有什么不敢弄的。

太监最可怕的地方不是比别人少了一块,也不是什么冰冷的面容,阴暗的心理,而是敢想敢做。

历史上成功的大太监,哪一个不是具备了敢想敢做这一基本条件呢。

墨守成规的那些,永远也不会青史留名。

只有做出惊天动地的事迹来,世人才会深深的把你记住!

公公拿起烟枪,吸了一口,在嘴里过滤了一下后,淡淡的吐了出去。

小田已将墨磨开,公公拿起毛笔,不紧不慢的当着一众愕然的眼神挥毫泼墨,抖上三竿,一道新鲜的朝廷公文就出炉了。

这道公文只有一句话——“准皇家海军及武骧右卫后军旗营就地筹饷。”

落款是三方大印,一印为内官监丞印,一印为提督皇家海军内臣印,一印为提督海事太监印。

三道大印,红的鲜明,红的耀眼。

内中,只第一方印为真,后两方都是公公在京里时叫陈默专门找行家私刻的。

制假这一行业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一门绝活,历久而不衰,哪怕时代再进步,这个行业也永远是与时俱进的,也是永远存在的。

毕竟,不管古今,学历和职务永远决定一个人能走多远。

公公是一个渴望学习,渴望进步,渴望改变的优秀青年,这注定,他和这个行业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斩不断剪还断那种。

要说京师真是藏龙卧虎之地,去年左光斗这个巡城御史在京里大抓假官假太监,查抄了不少制假窝点,不少大师级的能手都叫请到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大牢中休养,可手艺人是抓之不尽的!

只要这个世上永远不缺渴望进步的优秀青年,那么这个行业就永远会散发朝气!

宋矮子宋献策就是这个行业的翘楚,这是一个从制假贩子和地理先生迈向人生高潮的奇迹人物。

公公很欣赏这个人物,虽然他那一箱子假官凭和假证件不是出自宋大师之手,但也做到了优中选优。

至少,魏公公敢肯定,眼面前这帮镇江市政府的工作人员们就看不出他的大印是真是假。

因为,隔行如隔山啊。

印,如同后世的黑金银行卡,如同奔驰宝马的车标,是时代精英的标配。

印越多,说明这个人的逼格就越高。

做官的人,都喜欢印。

公公是个俗人,他也不例外,所以,在他的压箱底里,还躺着几十方大印。名目五花八门,内廷监督机制、军统中统保密局、唐宋遗产冻结委员会解封专印等等是一个不落。

一句话,公公的每一方大印,都承载着一段历史。

印,也是公公的排面!

排面越多,排面越大,越能衬托公公的不俗。

辞旧迎新,眼看着万历三十九年即将过去,回首过去的一年,公公的事业显然是在飞速腾飞的!

这一年,公公拥有了38大枚,同比增长百分之二百一十七点四,忽略报废率,公公个人职务已上一个新的台阶!

当然,公公登峰造极的美貌也同比增长零点零四,在内廷大珰颜值排行榜中依旧居于榜首位置,身材正在从婀娜多姿的曲线变成弧线,持久时间也从第一次的一个时辰降到了零点八个时辰。

这,就是为官一任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三方大印加身,注定这道公文是不平凡的!

公公满意的摸了摸自己有点突起的小肚子,示意小田将公文拿于那镇江府看。

只要是合理的要求,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公公是愿意满足的。

上百道眼睛凝视着那道公文,眼神中所透露的复杂情感,言语是无法形容的。

如果非要形容,大概就是我操胆好大…

知府大人佩服魏阉的胆好大,然后明确表示不认可。

“此非朝廷公文,本府万不能受!”

知府大人义愤填膺。

张师爷和余厅长也是百感交集:你魏公公就是造假,也别当着这么多人面啊!

这种现写的东西,别说知府大人不能认,咱们也不能认啊!

魏公公觉得自己没法和老乡愉悦的交流问题了,你要公文,咱家给你,你却不承认,这算什么?!

你当咱家是在和你商量么!

“镇江府的意思是说咱内廷不是朝廷吗?”魏公公的脸色变得阴暗,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公公这是要发飙了。

“本府不是这个意思…”

知府大人怔了一下,发现自己竟然不知如何回魏阉这句话。

何谓朝廷?

自古以来,朝廷就是朝堂,无关内寺。可本朝虽内阁六部称朝堂,但内廷同样有二十四衙门,管事太监俱有品级,司礼监更有批红之权,因而时人皆称内外廷。于权力而言,时而外朝重,时而内廷重。不说京师,就说这江南之地,名义上的最高衙门也是南都的内守备厅,而不是外守备厅。

故而,知府大人必须正视的一个事实就是,内廷也是朝廷!

如果他不承认内廷也是朝廷,就是公然否认南都内守备厅的合法性,否认京师内廷二十四衙门的合法性,否则司礼批红的理事特权,如此一来,内阁的合法性也存在问题。

没有批红,何来票拟呢?

对这个问题感到困惑迷茫的不止他镇江府一人,一同出城来的镇江衙门上下,俱感为难。

曹文耀和王大力他们则是为之一振,同时自嘲自个到底是个粗人,眼界永远没有公公看的那么深,那么远。

内廷,怎么不是朝廷了!

内廷不是朝廷,他们这些归内廷提调的皇军算什么?

事涉根本利益,皇军众将领不须眼神交流,就统一意见——誓死保卫内廷!

魏公公嘴角轻咧,冷冷看着不知如何回话的镇江府。他就是这么理直气壮,内廷是朝廷,外朝也是朝廷,内外一体,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不是两个中央,而是一个中央,直属于大明皇帝陛下的一个中央政府!

这镇江府上下,哪个敢说内廷不是朝廷,他魏公公分分钟定他个目无中央的罪名!

“可这也非内廷公文。”

知府大人转进的快,知道没法否认内廷的合法性,于是他据理力争,因为他手中这份明明就是你魏太监刚刚写出来的东西,怎么能冠冕堂皇称为朝廷公文呢。

“陛下委我重任,予我提督之权,上可直达禁中,下可督海军亲军,可联络中外,可巡视地方,咱以钦差身份秉办皇差,所书公文镇江府为何还要存疑,莫非镇江府这是有意刁难咱家么!”

魏公公扬手轻抬,左右虎狼立时会意,长幡高高举起,齐吼:“入城,入城!”

此波声浪刚止,远处数千将士又齐呼。

一声胜过一声,一声赛过一声,只把这出城的一干镇江府中人吓的面色陡变,也叫城头上紧张观望的士绅富户们人人寒噤。

知府大人面色铁青,知这魏阉是公然恃强威胁于他,可摄于这虎狼之势,不敢指责。

余厅长见这样下去可不得了,万一真谈崩了,倒霉的可是城中百姓,不由上前一步,低声与知府大人道:“大人,万万不能让这些虎狼入城啊!”

张师爷也怕恩主真来个强项令,令事态彻底恶化,也劝说起来。

“非本府怕了这魏阉,实不愿城中百姓遭殃!”知府大人咬牙切齿,转身过来时,一脸正气,“魏公公既要本府筹饷,本府姑念公公所受为皇命,愿开府库支取供应贵部,然今日之事,本府必上奏本于通政司,由朝廷断个明白。”

这人都服软愿意给钱了,就不能痛痛快快的,借着这机会攀点老乡情谊,和和气气的,非要说几句狠话做什么咧?

公公感到好笑,挥了挥手,面无表情道:“无妨,镇江府自可上本,朝廷怪罪下来,咱家自当一力承担。”

“好!”

知府大人愤然拂袖,连招呼也不打返身就走。魏公公也不拦,知道人家这是回城取钱给他。

余厅长和张师爷等人见状也赶紧跟着走,魏阉这里虎狼太多,他们多呆一刻都发慌的很。

一众随员和几个士绅也是两脚抹油赶紧开溜,经了这大半天的吓,大家伙没一个好受的。好在事情总算解决了,黄金万两多是多了些,可知府衙门也不是拿不出。怕就怕府尊大人摊派啊,那样的话,城中有头有脸的都得跟着破财。

这好端端的,你说算个什么事咧!

有头脑反应快的第一时间就把胡家那帮人恨上了,同样也把知府大人给恨上了,要不是他们和魏太监硬顶,折了对方的面子,今儿个大伙能这么跟着遭惊受怕么。

王应麟走在人群最前面,今日耻辱真是他为官二十年从未有过,不报此仇,枉自为人!

余学度倒是走的不快也不慢,有意和知府大人落下一段距离,他是想听听士绅们怎么看这事。

不想,魏阉那却有一军官突然叫了一声:“余同知且慢!”

“啊?”

余学度愣在那里,不解的看向那军官。

那军官笑咪咪的上前,将一本册子递到余学度手中,和声道:“我家公公请同知大人入城之后帮个忙。”

“什么忙?”

余学度一脸糊涂的打开手中的册子,发现上面都是人名,且全是熟人,竟然都是镇江城中的士绅富户。旋即,他意识到魏太监想要叫他帮什么忙了。

果然,那军官说请他余大人回城之后,将这名册上的人都通知一遍,命他们集体出城来拜见魏公公。

“公公说了,这些人必须负荆请罪!”军官特意强调道。

“知府大人已答应公公黄金万两之要求,公公何以还要…”余学度没敢直接说魏太监心也太黑了,前脚勒索镇江府十万两,后脚还想敲诈城中的富户们。

“公公说了,因果使然。”

军官笑了笑,不无威胁道:“余大人只要通知到位就可,那帮人来与不来,与大人无关,我家公公自会处置,此事也与镇江衙门无关。”

对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余学度还能说什么,犹豫了下,微微点头,知道这事自己根本没的选择。

“却不知魏公公打算要这些人多…多少?”余学度觉得还是先问个清楚,这样回去也能和那些人透个底。

军官却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公公只说让他们来负荆请罪,至于多少,全看各家心意。”

余学度默然,回城的步伐不禁有些沉重。

魏公公这回是留有余地的,不像扬州那般强行摊派,他要镇江城中这些富户们自己表示,钱多钱少不要钱,一文都是爱嘛。

想到一个细节问题,公公有些紧张,赶紧问小田:“你跟余学度说明白没,咱家是要那帮人负金请罪,不是负荆请罪。”

“……”

文化水平不高且是倭人出身的小田,对于负金请罪和负荆请罪有什么区别,实在是理解不能。

公公一见他这样,顿知坏了,这倭呆子没给说明白啊!

负金请罪,不是负荆请罪啊!

好在,镇江城中那帮富户的文化水平较高,他们很快就得出了一致结果。

“什么负荆请罪?照我看,明明是叫我们负金请罪!”

听了胡仕海这话,余学度苦笑一声,这胡家可是镇江的首富,不过镇江这次的劫难也跟他家脱不了关系。

“事已如此,还有什么好说,各家且说说如何是好吧。”

余学度想请这帮富户们自己商量一下该出多少血好,可一帮人你说一句,我说一句,乱七八糟的,哪有什么结果。

余学度听的烦了,索性一拍屁股走了,反正魏太监点名要见的是你们,不是他。

同知大人这一走,富户们也傻眼了,可相互间也商量不出什么,最后各自带着心思回家。

距离魏太监要他们“负金请罪”的时间不剩一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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