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尔克伊人!保护大坝!跟我冲啊!”莫秃干营长第一个站起来,瘸着一条腿,高举蒙古弯刀向对面已经不到20米的钦察人冲了过去。巴拉科夫下意识的站起来,和其他的战友们一齐冲向血肉横飞的战场。
血战已经持续了两天。钦察人驱赶着克孜勒尤尔特俘获的大批工人和家属在前,已经突破了两道防线,大批工人战死。幸存者坚守着左翼的大坝和右翼的高速公路,以机枪阵地为核心顽强抵抗,死战不退。他们已经被分割包围了,正坚守着最后的防线。如果大坝失守,就意味着整个低洼地带的工业区随时有被冲垮的危险。如果高速公路失守,那么奇尔克伊就完了。
巴拉科夫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惨烈的场面。机枪在咆哮,弹如雨下,步枪的烟雾笼罩着天地,厮杀的呐喊让他头晕目眩,根本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也看不见敌人在哪里。一会儿他看到蓝色的人潮呐喊着从身边掠过,一会儿又看到戴着毡帽的钦察骑士们在战场上奔驰而过。到处都是厮杀的喊叫,一个地方骑兵们用弯刀砍倒一片片的蓝大衣,另一个地方几杆长矛聚集在一起把骑兵连人带马叉倒在地,随时都有人倒下。
第一次冲锋的时候,他和战友们排成整齐的队列,却无法像训练一样整齐的刺出长矛。钦察骑兵前仆后继的冲上来,冲散了他们队列。他身边的希尔维特被钦察弯刀把脑袋砍下大半,热血和**溅了他一身一脸。耶夫拉赫被战马撞倒,踩成了肉泥。
巴拉科夫已经不知道害怕了,他的头脑早就麻木了,海潮一样的厮杀声好像离他很远,眼前模模糊糊的。他只是下意识的挥舞着长矛,刺向任何骑在马上的人。恍惚中,他听到了莫德连科工长的嘶喊:“巴拉科夫!施美尔!向我靠拢!一起上啊!”。他机械的向满头满脸都是血的工长奔过去,几个人聚在一起,按照莫德连科的口令一齐刺杀敌人。
几个骑兵冲了上来,马上就把他们这个战斗小组冲散了。巴拉科夫跌跌撞撞的吼叫着把一个骑手打下马来,其他的敌人呼啸而去,他的同伴都不见了。终于,大批的蓝大衣从后面冲上来,凶蛮的钦察人嚎叫着撤退了。他看到了一个15、6岁的钦察少年临死时候恐惧的变形的脸,他突然不怕了,他明白了,其实那些骑在马上呼啸而来的人和他一样恐惧。
清醒过来的巴拉科夫开始观察战场,懂得闪避骑兵的弯刀,他意识到一旦骑兵丧失了速度就会被砍下战马,撕成碎片。他的眼前总是出现莫秃干营长那雄壮的身影,这个嘶吼的大汉无论用什么武器都可以格杀任何敌人,而敌人砍在他胸膛上只会当啷一声火花四溅。他懂得了向莫秃干长官靠拢,保护他的后背和侧面。
终于,寡不敌众的奇尔克伊工人死伤惨重,退到了大坝边缘,围绕着机枪阵地做最后的抵抗。机枪子弹啸叫着横扫一片一片的骑兵,他亲眼看到威力强大的子弹把人和马匹打的都是血窟窿。每当敌人忍受不住巨大的死伤后撤的时候,莫秃干营长总是高喊着第一个冲出掩体,追杀溃退的敌人。
第二天下午,战场上已经铺满了不成人形的尸体,一眼望不到边。机枪扫射和排枪射击已经无法阻止钦察骑兵的冲锋了,莫秃干长官又一次率领工人们发起了反突击,目的是为了保护机枪。
巴拉科夫觉得眼前寒光一闪,一柄长矛刺中了他的胸膛。他大吼着抓住矛杆,死不松手,在头脑丧失意识之前,他看到旁边的阿尔盖因一刀把那个持矛的钦察骑兵砍落马下,马匹也跟着摔倒了。他意识到,自己要死了,但是敌人也活不成。
阿和马托娃在哪儿?茹科夫在哪儿?再也见不到他们了么?他们知道我是怎么死的么?他们今后该怎么办呢?
“巴拉科夫,压榨车间工人,他是个勇士。”恍惚中,他听到莫秃干长官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他的胸被刺穿了,空气进了胸腔,形成了气胸和血胸。光止血救不了他,他的胸腔压力太大了,静脉的血流回不来,这样下去很快心脏就会停跳,得给他胸腔减压。”这是塔拉-努特格专员的声音。巴拉科夫想起来了,那个高瘦强悍的蒙古人,和莫秃干一样,是前特种兵,好像还是一个有威望的长官,比莫秃干长官还要大的长官,整个奇尔克伊最大的长官!
他努力想睁开眼,但是却喘不上气,没有一丝力气。他想微笑,从森林小村出来之后,他懂得了懦弱逃避是可耻的,勇士是对一个男人最高的赞誉。
莫秃干说道:“可惜没有器材啊,老长官。要是特种部队就好了,我们的军医也许能救他一命。”
塔拉-努特格说道:“总不能看着他死,每一个工人都是我们的财富。当年在三峰山我就是受的这个伤,巴根台长官救了我。我做,你看就知道了。”
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巴拉科夫觉得肋下一痛,一个冰凉的东西刺进了他的身体。有人在吸着什么,他觉得气终于喘上来了,心里一阵舒畅,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迷糊中,又是暴风骤雨一样的马蹄声,塔拉-努特格长官尖利的声音在高喊。
巴拉科夫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以后的事情了。奇尔克伊工人总医院的大院里搭起了成排的行军帐篷,他努力看着,一排排都是受伤的奇尔克伊工人,躺在绿色的军毯上,密密麻麻根本数不过来。死里逃生的喜悦瞬间充满了他的心。
阿和马托娃的声音就在耳边:“感谢上帝!你终于醒过来了!”
巴拉科夫睁大眼睛,看着老婆那满是泪痕的脸,茹科夫正愣愣的看着他。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用微弱的声音问道:“敌人在哪儿?奇尔克伊保住了么?”
阿和马托娃用力的点着头,说道:“保住了,我们胜利了,你安心养伤吧。格根哈斯总督率领马哈奇卡拉的援军赶到了,巴根台诺颜和别儿哥王子率领大军从北面赶来,把8万钦察人围在了峡谷里。除了忽滩汗带领4千人趁夜从小路逃跑以外,其余全部被歼灭。我们抓了5万多俘虏啊!格根哈斯长官说,你们是奇尔克伊的英雄,人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们。”
“可是,莫秃干长官在哪儿?塔拉-努特格长官在哪儿?我知道,是他们救了我。”巴拉科夫焦急的说道。昏迷中,他并没有完全丧失意识,两个人的对话他听的清清楚楚。
阿和马托娃哭道:“莫秃干长官受了伤,塔拉-努特格长官阵亡了。”
巴拉科夫觉得心中钻心的疼,那个如此刚毅勇猛,那个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救了他的人怎么可能死了呢。
“他为了救你,把他的左轮手枪的枪管拆下来,插进你的胸腔,给你吸干胸腔里的空气和淤血。这是他最后的防身武器。敌人冲上来了,塔拉-努特格长官赤手空拳冲了上去,被重锤击中头部,当场阵亡。”不知道什么时候,车间主任坚昆来到了巴拉科夫面前。
巴拉科夫眼神迷离了,他轻声说道:“可是这是为什么?我只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制糖工人,来自弗拉基米尔的乡下村庄,过去我只不过是什么都不懂的农民。他为什么豁出性命来救我?值得么?”
坚昆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在奇尔克伊,只有职责的不同,没有身份的高低。战场上,人人都必须为保护战友不惜一切代价,甚至牺牲。这就是蒙古,这就是特种部队。塔拉-努特格长官救的不是你个人,他是捍卫他不灭的信条,捍卫他心中那个人人平等、富足、尊严的理想之国。”
巴拉科夫不懂,又似乎懂得了,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流淌。第一次,他似乎找到了他活着的意义,20多年来,他不知道上帝为什么创造了他,他又是为什么活着。现在,他好像明白了,上帝让他在残酷的战争中幸存下令,就是让他把塔拉-努特格长官的使命完成,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
在奇尔克伊行政公署大厅,大批军官围绕着一张行军床,清理干净的塔拉-努特格静静的趟在上面,一身干净的特种部队冬礼服。重锤击在他的钢盔上,虽然没有把脸砸的稀烂,但是头骨破裂**溢出,很快就死了。
巴根台静静的站在他的床前,看着他还算完整的头脸,用手阖上了他的眼睛。他轻轻的说道:“塔拉,我的战友,我的兄弟,你安心走吧,长生天一定会眷顾你。你没有完成的事业,我来替你完成。我只是担心天堂里没有奇尔克伊,没有你的特种部队,没有你的战友,你会寂寞啊。”
总参谋长黄凯上来轻轻的请示:“要把塔拉-努特格送回三河源头安葬么?”
巴根台摆摆手,声音激动的说道:“不用了,哪里黄土不埋人啊!他的血汗流在哪里,哪里就是他的家乡!他就葬在奇尔克伊,让他的灵魂守护着他的工厂车间!”
“是!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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