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别人的日记,总是要比自己写日记快的多,不多时,谢欣已经翻到了关于那次献血的事情,晕染的字迹显示着父亲当时的情感,这种悲凉的感觉没来由的打动谢欣的心,父亲,多么遥远的称呼,七岁后,自己就不再有父亲了。
“我深知我自己的血型特别,虽然老婆和惜墨跟我是同一个血型,但是当朋友拜托我,想抽取孟买血型的样本做研究的时候,我本能的隐瞒了这些事情,只是自己答应帮忙,如今,我无比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
对我来说,今天,天是灰的,之所以不是黑的,是因为惜墨还在,在命运对我这样的捉弄之下,我至少保全了我的女儿。也许是我的自私,当我知道我的病情会传染给自己妻子的时候,我虽然心疼我的女人,可我居然更加庆幸至少惜墨还是个健康的孩子。
我看到了我的报告,在现在这种病无药可医,我甚至不知道我能活多久,坐着等死似乎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消沉了几天之后,今日的我,终于能够平静的坐下来,写下这样一篇日记。我想着要卖掉我名下所有的财产,尽管现在不是处理这一切的好时候,但情势已经由不得我,我要在周围人察觉我的异常之前保护好我的家人。我的惜墨,绝对不可以受到留言的中伤。
每一夜,我对着白白的墙壁诉说着我的不甘不平,我指着明亮的灯想问一问这个世界为何对我如此不公?我的孩子才七岁,我就要离她而去!还来不及记录她整个人生,我就走到了路途的终点。我夜夜在书房中伤心,日日用文字来麻痹我脆弱的神经,直到我能平静的说话,而不再泪水连连,直到我能接受已经发生的事实,而且能够接受不明真相的路人的千夫所指。
惜墨,惜墨,你永远都不会了解,当你站在我的面前,我却不敢抱你,不能亲你的困窘。惜墨,爸爸其实很爱你,爱到不愿意让你承担一点的风险,爱到不能不疏离你。
我不喜欢这个时代,真的,我不能坦然的去借阅关于艾滋的书籍,我需要拜托为我化验的那个朋友才能借到一些不全面的书籍,我了解艾滋所有的症状跟传播途径,但我仍然不由自主的担心,我平常的行为会不会传染到惜墨。
今天,我不经意打碎了一个碗,收拾残渣的时候,割破了手,于是我决定此后的一周都不再接触惜墨。我看到惜墨受伤的眼神,她还什么都不懂,还想着效法之前老婆为我做的一样,为我清洗伤口,涂上消毒液,可是我残忍的拒绝了。惜墨,真的对不起,爸爸真的很担心你。
我决定去请一个保姆,单独的照顾惜墨,不跟我们同吃同住,也尽量减少我们的接触,虽然这临时的安排对惜墨来说可能很难接受,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虽然很对不起我的爸爸,母亲走的早,他对我尤其偏爱,我更加不忍心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我还是决定悄悄的消失,都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那么让他活在这种好消息里面,也是一件好事。原谅我的自私,只是爸爸是那样要强又骄傲的人,作为他的儿子,我不能成为他一生的污点。
我给苏杰打了电话,希望他尽快来到中国,虽然他不是中国国籍,至少现在的大背景下,还是可能来到中国的,如今很多的国际贸易还在协调中,林苏杰作为一个知名的律师,应该不会在出入境方面有所限制。如今的情况,我不知道还能把惜墨托给谁,苏杰跟顾家从来都没有什么联系,如果真的需要,也可以因为他的国籍给惜墨庇护,作为一个父亲,我已经是不合格到了极限,做这些事情,即使杯水车薪,也总是我的一份心意吧。”
谢欣轻轻的抚上泪水打湿的位置,父亲所说的平静,哪里是真的平静呢?只不过是心碎到了极限的托词吧?尽管努力的回想,自己还是记不清父亲的样子,那些旧照片不知道被放在什么地方,自己留下的似乎只有父亲这么一个称呼。
一个人,要忍过多少痛苦跟质问,才能走出房门,拥抱并不真切的阳光,自己今日享受的明媚光景是父亲当时求也求不得的。连一个拥抱,一个亲吻都不敢给的父亲,他不再握着自己的手教自己写字,不再跟自己同桌吃饭,不再用同样的餐具,所有的平常之事到了那个时候都成了奢望。顾惜墨,你可还记得那个时候的你吗?
谢欣忍不住掉下泪来,尽管怀孕的人情绪不应该有波动,自己早前受了伤,又是头三个月,不怎么稳的时候,但谢欣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一滴,一滴,祭奠着被自己遗忘的岁月,一颗,两颗,悼念者自己回不去的曾经。父爱深沉,到今日才真正有了体会。
不养儿不知道父母恩,上次的催眠虽然有效果,也只不过是解除了自己对顾惜墨这个名字的抵触,儿时的记忆,像是海滩上的石头,每天每年被海水冲刷侵蚀,如今已经缩得不能再缩。父亲顾然,实在是记不清了。可笑可悲,这个为了自己受了无数煎熬的人,自己却忘记了,更可恨的是,自己从未想过是应该想起他的。
多少次,林叔试图纠正自己的观念,都被自己以形形色色的理由挡在门外,自己的这颗心仿佛带着过滤的功能,自动筛除了自己以为不需要的东西。父亲,为自己打算了一生,却被自己误会了这么多年,成了她不能触碰的痛。
的确可悲,比起别人的误会,自己女儿的误会更加让人寒心,一梦二十年,父亲若是真的泉下有知,是否会对自己多有怨怼?
因为父亲死后,母亲不堪留言的纷扰而自杀,所以自己把所有的怒气跟指责都归给了父亲,却从没有想过,母亲是否是真的怨恨过父亲呢?
谢欣轻轻的擦去自己的泪水,这本日记,放了二十年,自己有那么多机会看到,可是因为自己的任性跟排斥,也拒绝了二十年,字字心碎,敲击的她不敢面对,句句衷肠,诉的她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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