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很久没有这样争辩了。
徐处仁这几年把政事堂带得一团和气,最直接的原因是督察院和枢密院把政事堂怼得太狠,让整个政事堂抱团了。
齐心协力固然是好事,但对于政治中,权力配置结构而言,宰府衙署抱团对皇帝来说,是不允许的。
当有人在回忆起靖康八年初秋的朝政变化的时候,从这一点里窥探出另一个人的野心,他们直指石子明才是幕后最大的赢家。
皇帝怒拍桌案:“成何体统!”
众大臣大惊,行大礼:“臣等罪该万死!”
一下子安静下来,赵桓锋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徐相公,你给朕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徐处仁出列道:“陛下,今年的钢铁配置已经趋近饱和。”
“饱和?”赵桓剑眉微微一抬,“民间呢,不够民间去买。”
“陛下,若朝廷突然在民间购买大量钢铁,会导致民间钢铁价格暴涨,不可取。”
“那你说该如何?”皇帝的脸已经阴沉下来了,乌云密布。
“陛下,臣以为,不可强取。”
虞允文连忙道:“陛下,加派人手,可以赶工,再者,暂停西坊的建造,完全是够用的。”
徐处仁一听,整个人都不淡定了。
西坊是在东京城新城西重新规划的一片区域,无论是海上丝绸之路还是陆地丝绸之路都已经打通,越来越多的胡人到东京城。
为了做统一管理,朝廷便修建了西坊,意思西方的交易市坊。
“不可!”徐处仁道,“陛下,西坊关乎到大宋对外商贸,是重中之重。”
唐恪也连忙道:“陛下,徐相公所言甚是,大宋日渐强盛,商部诸司对南洋、注辇、天竺,甚至西北诸蛮,乃至恒罗斯一带都有商贸需求,各地也愿意派商队与大宋日渐往来,此乃陛下天威远播,四海臣服之象,绝不可随意中断。”
政事堂诸司大臣也都齐声道:“关乎国运,陛下三思。”
赵桓心中颇有些不屑,狗屁关乎国运,区区一个西坊就能决定朕的大宋的国运了?
朕的大宋的国运是治世之臣,是精兵强将决定的!
赵桓很想把政事堂这帮货臭骂一顿,但这样就显得太过偏心了,会打击到政事堂的积极性。
他们始终无法认识到火车的重要性。
但这事也不能怪他们,毕竟是古人,毕竟这个阶段的火车,还很落后。
“那诸位卿可有妙策?”
众大臣不说话,这下赵桓就来脾气了。
皇帝冷声道:“既然都不说话,那朕先表个态,这铁道,是肯定要建的!谁敢阻拦朕建火车,朕就要他的脑袋!”
众大臣心中一沉,又听皇帝道:“新政八年,大宋有如今气象,皆为诸卿之功。”
听皇帝语气软下来,大臣们皆道:“陛下圣明。”
“你们都是朕的肱股之臣,你们相信朕,才愿意跟着朕一起改天换地!”
说到此,有大臣开始掉眼泪,回想起这八年的风风雨雨,着实不易,每日每夜寝食难安。
“承蒙陛下信任,臣等死而后已!”
这帮家伙,各个都是演员啊,这眼泪,说掉就掉。
“既然信任朕,朕现在要建火车,此乃大宋之未来,关乎万民之生计,诸卿再信任朕一把,如何?”
徐处仁心中叹了口气,好话歹话都让皇帝给讲了。
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赵桓又道:“朕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保证钢铁价格不变的前提,给铁道司提供充足的钢铁,不得有误。”
不等大臣们说话,皇帝又接着道:“大宋的未来就在你们身上了。”
皇帝的话一般人听起来当然觉得含蓄,但这群大臣跟着皇帝八年了,很容易就听出来皇帝的真实意思了。
朕现在就是要建火车,你们必须想尽一切办法给朕建起来,朕不听那些有的没的,谁要是弄不出来,朕就唯他是问!
徐处仁道:“陛下放心,臣一定办到。”
“好,徐相公做事朕最放心了。”
一边虞允文道:“陛下,臣愿意再建立一个冶铁司,为徐相公分忧。”
徐处仁眼皮子一跳,其他大臣们眼珠子都转起来了。
好你个虞允文啊!
你这是告了状,在皇帝面前做了忠臣,现在又顺手要把冶铁司给抓过去。
很显然嘛,冶铁司出现钢铁不足的情况,这事争论到皇帝这里来了,那就是再添加一个冶铁司最佳时机。
如此,皇帝答应下来,政事堂都不好说什么,毕竟事情没办好,钢铁供给不足。
要做预备司衙,合情合理啊。
总不能你们政事堂事情没办好,还不让再增一个吧?
赵桓一听,连忙点头:“虞卿能有此心,朕心甚慰,此事就交由虞卿办理。”
“臣遵旨!”
这便是权力的击鼓传花,看起来好像一切都是为了政事堂着想,其实的权力分割。
有人也从这场权力的分割中猜测,是不是和未来的储君继承人有关?
毕竟,徐处仁公开支持过崇国公,而现在权力正在偏移,是否预示着皇帝并未打算要立崇国公为东宫之主?
大宋朝堂之格局,变得更加微妙起来。
恰恰在这个时候,又一连发生了不少事。
幽州新一轮的铁矿开采民间招募,出了一件很严重的问题。
有人告发幽州首富韩礼先私通金国大臣韩企先,并且将一万斤铁矿悄悄没给了韩企先。
韩礼先是谁?当今皇贵妃的父亲!
韩企先是谁?金国汉人宰相!
这件事以十万里加急被送到了东京城。
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大理寺、督察院和皇城司全部出动了。
而韩企先更是被直接带到了东京城,然后,这件事被迅速压下来。
并未对外传出去。
有官员私下说,这事其实和中枢权力之争有关。
中枢权力之争从来都不是孤立的,尤其是在东宫之主为立之前。
且不说韩礼先有没有胆子卖,既然有了这个风声,甚至皇城司找到了几个宁死也要指责韩礼先的证人。
这便表示,东京城有人要对韩妃下手了。
这一手下得够狠,直接到了通敌卖国的地步,虽然被压下来,虽然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让韩礼先死。
虽然那几个证人最后因为诬陷当朝皇贵妃的父亲被处斩。
但是,这根刺却埋在了大宋朝堂上啊!
似乎在提醒着大宋朝廷上的相公们,别忘了,皇贵妃的本家韩家,是曾经辽国大族,现在是金国大族。
这无疑对赵淳是不利的。
至少在争夺储君这一方面,是非常不利的。
而此时,储君人选声音最高的赵谌,已经在南大陆的前线立了一个军功了。
在这个世界的后世,有人如是推测过,韩礼先案是政事堂一手导演的。
因为皇帝对政事堂权力的分割,让政事堂感受到了危机,加快了对赵谌的扶持,这是一种权力自保行为。
当然,这些其实都只是后人的猜测,真相又有谁说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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