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那书生刘长安总是来阿淳这边求见,让阿淳不胜其烦,每每都是叫清歌挡了回去。刘长安也不气馁,过一时半会儿的又来了。总是讨好的问清歌:“你家小姐还不空么?我是真有要紧事呢。”
清歌每次都是摇头。时间过了三天,刘长安都一直没有放弃。阿淳则是抵死不见,不管他说什么,就两个字“不见”!
清歌道:“小姐,你说这刘长安想干什么?总是来求见您。该不会指望着你能改口自己应了这门婚事吧?”
“管他做什么?他愿意在外面等着就等着,我可没闲工夫搭理他。”阿淳说道。
这天晚上,阿淳看书看得有点困了,吃了晚饭没多时就唤了清歌伺候她洗漱过,躺在床上准备歇息。朦朦胧胧间却听到有人轻轻敲到窗户的声音。她是立刻便想到了刘长安,心里一紧,悄悄翻身起来,端起放在床边的杌子,藏在床边的黑处。这会儿叫清歌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外面的人见无人应答,便改作轻手轻脚的从窗边翻了进来。阿淳警惕得很,这会儿却闻到鼻翼传来一阵奇特的香味,每吸一口,便觉得身子软了三分。她意识到不对,勉强用一只手捂住口鼻,另一只手吃力的提着杌子。
月光下看到那人身影的确很像刘长安,阿淳几乎可以确定了。她的脑袋被那阵香气所扰,变得有些昏沉。眼看着刘长安慢慢走近了她的床铺,阿淳咬咬牙走了两步,腿却有些发软了,心里暗暗叫糟。正在这时,窗户外传来细微的动静,竟然又有一个黑影爬了进来。
难道刘长安竟然还找了帮凶?阿淳缓了缓脚步,暗恨自己没有早做准备。那人看样子也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她一个弱女子如何斗得过?若是现在喊起来,也来不及了,到时候叫刘长安反咬一口反倒不好。
但见刘长安似乎也吃了一惊,停下动作看了看身后。那人却忽然蹿了过来,一把提住刘长安的领子,大喝道:“打死你,打死你!叫你欺负柔羚!叫你欺负柔羚!”
阿淳听见这声音才松了口气,外边清歌听见动静也急急忙忙的进来,道:“小姐,发生什么事儿了?”
阿淳把门打开,清歌提着灯笼进来把灯点着了,屋子里亮亮堂堂的。屋内,齐泽正骑在刘长安身上,一拳又一拳的打着。刘长安不过是个没什么拳脚功夫的弱书生,哪禁得住?这会儿早已经是口眼歪斜,脸上也挂了彩。阿淳命清歌去请了高老爷和王氏过来,自己慢悠悠的在一旁欣赏了一会儿,这才劝道:“齐泽,别打了。一会儿你得把他打死了。”
齐泽看见阿淳,翻身从刘长安身上下来,摸了摸她的脸颊,又提了提她的袖子,道:“柔羚,你没事吧?别怕啊,哥保护你。”
阿淳推开他,一面将外衣披上,这才问他:“齐泽,你怎么在这里?”
齐泽咧嘴一笑,神神秘秘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眼巴巴的递到阿淳手里,道:“喏,今天厨房给咱们改善伙食,我特地留下来的。”
阿淳打开油纸,才看到里面包着一个鸡腿,瞬间看着齐泽有股难言的心情。她点点头,拉他坐下道:“既然是给你们改善伙食的,你就留着自己吃,不用给我。还有,你怎么跑过来的?”
齐泽仍然把鸡腿往阿淳嘴边送,道:“你吃吧,娘说过,我要好好照顾你,不然她要抽我的。万一她来接我们的时候,看到你瘦了肯定又要怪我了。”
阿淳笑了笑,正要说话,王氏便一股风似的走了进来,迎头抱住阿淳,道:“阿淳,你有没有受伤?”上上下下检查了一边,王氏才放心。高老爷也在随后进来了。一眼看到趴在地上灰头土脸的刘长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齐泽看到高老爷,有些害怕的朝阿淳身后躲了躲。阿淳说道:“刘长安半夜潜进来,不知道有什么图谋。幸好齐泽救了我。”
高老爷瞧了一眼呼哧呼哧喊疼的刘长安,双眼如炬的看向齐泽,道:“怪道今天酒坊里不见了他人影,我还叫人好一阵找。他怎么到这里的?”
阿淳把齐泽从身后扯出来,无奈的举着手里的鸡腿道:“他是来给我送鸡腿的。恰好碰见刘长安。今日多亏了齐泽,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齐泽看来是有些怕高老爷的,只是一味的侧身站在阿淳身边,不肯与高老爷对视。
“算了,把他送到下人房去歇一晚。明早我把他带回去吧。”毕竟是女儿的恩人,高老爷放缓了语气。又吩咐管家将刘长安绑起来,明日请刘婆子来提人。
阿淳安抚的对齐泽眨了眨眼睛,哄他去睡觉。齐泽不肯走,道:“那,你把鸡腿吃了我再走。”
阿淳说:“留着我早上吃,好不好?这会儿天色晚了,快去睡觉。”
齐泽见高老爷已经走了,只留王氏和管家在这里,胆儿也肥了些,说道:“我不想走了,我想和你待在一起。柔羚,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想娘。”
阿淳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齐泽的举动让她觉得又感动又温暖,虽然他是认错了人。她只能拿些老话安慰他道:“快了快了,你安心等着吧。”
齐泽低头“哦”了一声,动了动脚尖,委委屈屈的模样。
王氏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好了,别说了。他是个傻子,你也不必和他讲那么多就是了。管家快把他带下去吧。”
阿淳有些不忍。
齐泽湿漉漉的眼睛只是去瞧阿淳,却根本捕捉不到阿淳的目光。他咬了咬唇,默默的跟在管家身后,快踏出门槛的时候说道:“柔羚,你好好照顾自己啊。”语气温柔的真的像个大哥哥一般。
阿淳点了点头,道:“嗯。你也是。”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两人要搞得像是生离死别。她有些好笑,但眼下明明却笑不出来。
“鸡腿,记得吃。”齐泽还没忘了鸡腿。
阿淳目光看向那鸡腿,纸上沾着许多油,也难为他揣在怀里那么久。“我待会儿睡醒了就吃。”
“哦,那就好。”齐泽说道。终于随着管家一起走了出去。
王氏坐下来,道:“这傻小子倒是出现得及时。听你爹说下午不见了半天,他还以为人跑了。哪知这傻小子用了什么办法竟然悄悄躲了半天跑到你这里来了。”
“是啊,倒是个贴心的人。他妹妹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呢。”
王氏握住了阿淳的手,深夜里许是受了些惊吓,有些凉。王氏道:“刘长安心怀不轨,这样倒好了。明日就叫他娘来领走,顺便把婚约一并解除了。若是他们不依,咱们就报官。”
第二日一大早,收了消息的刘婆子便心急火燎的赶来了,看见被五花大绑的自家儿子,嚷嚷道:
“这是怎么了,你们要这么对待我的儿子!”说完蹲下来便要解开绳子,被大牛一把挡开。
高老爷和王氏走出来。王氏说道:“怎么了你还不清楚啊?识趣的就把婚约解除了,乖乖把人带回去,咱们也不追究了。要是你非要闹三闹四,我们高家也不是好惹的,一纸诉状告到官府去,端看你儿子愿不愿意舍了前程了!”
刘婆子误以为是刘长安已经得手了,理直气壮说道:“你们高家就是这样对待女婿的?他与你家女儿既然有了肌肤之亲,咱们老老实实商量婚事才是正道。哪有这样的?”
王氏又惊又气,说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儿子半夜翻窗进了我家女儿闺房,虽然是定过亲的,但眼下并无事实婚姻。幸好我们家下人警醒,才没让你儿子得逞。如今你说出这样的话,便知道就是你在背后挑唆的!”
“一个巴掌拍不响!你怎么不说是你女儿暗自勾搭我家长安,夜半相约才有了这么一出?我看,你女儿就不是个正经人,对待长辈也不知尊敬。谁知道暗地里会做出些什么事来?”刘婆子嘴巴利得很,立刻反驳道。
王氏听得火气都蹿到了脑门上。高老爷在一旁听了许久,他毕竟不是女人家,关键时刻比较冷静,道:“是与不是,你说了不算。咱们家上上下下几十双眼睛都晓得我女儿如何。昨晚的事儿也是闹得大家都知道了。你不怕误了你儿子,咱们就去官府说道说道。”
刘婆子嘴上厉害,心底却怯了。她心里最最紧着的便是儿子的前程了。
说话之间,当年给刘长安和阿淳主婚的书塾老先生已经过来了。他左右看了一眼,踌躇问道:“你们两家是自愿解除婚约么?”
王氏抢先说道:“怎么不是?”
那老先生见刘长安被绑在一边,也不敢多问。刘婆子沉默了半晌还是同意了。两方在字据上各自按下手印,这事儿才总算是收了尾。刘婆子带着刘长安出去,一边走一边哭诉,道:“你们都来
瞧瞧,这高家把我们长安打成什么样儿了?看我们家穷,就逼着我们家解除婚约,真是为富不仁,想活活逼死了我们孤儿寡母的才算数啊。”
街坊四邻指指点点的,各有看法。刘婆子也不分人,见人便哭。镇上的人大多认识刘婆子,有那同情的,帮着骂高家几句。也有不甚相信,只是尴尬笑笑。偏偏遇见东头一个长舌妇人,平日里最爱搬弄是非,见刘婆子哭,又添油加醋几句,把火烧得更旺些。又对刘婆子说,“你是不知道,高家那女儿,名叫阿淳的对吧?前几日,我分明看见她大街上捡个男子回家。能是什么好东西?你儿子没娶了她算是好命。”
刘婆子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听了这个更了不得,说着便要回头去找高家。那长舌妇人又怂了,拉住刘婆子劝道:“这婚约都解了,还回去找了作甚?况且高家财大气粗,咱们穷人家去了也是白搭。倒不如忍了这口气,将来慢慢打算。”
刘婆子其实哪里会真的回去找高家,只是做出一个架势罢了。闻言也像是被劝住了,慢慢带着刘长安回乡下去,却暗暗记下了阿淳带着男子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