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醒了。
这是还在上课的博人在看到门外的老师朝佐良娜和他招手的时候，第一时间闪现在心里的念头。
佐良娜激动的向那个来叫人的老师跑了过去，而他，直接拉开教室的窗户，一个翻身跃了出去，将老师的怒喝和同学的惊呼远远的抛在身后。
他在一排排屋顶上奔腾跳跃，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向着医院奔驰而去。风在耳边飞速穿过，留下呼呼的气流声。
他跳下最后一幢房子的屋顶，穿过大街，跑过医院大门，然后选准一个窗户三两下沿着墙壁爬了上去。
就在他扳住窗沿猛的越上窗台之时，他的后衣领突然被人提起，他被凌空悬挂了起来。但是此刻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甚至没有看一眼把他提起来的人是谁，只是在半空中睁大眼睛看着那个原本静静的望着窗外，现在静静的望着他的黑发少年，然后绽放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
他真的醒了……千岁真的醒了！他醒了！
“千岁！！！”他大声喊他的名字，声音却有些哽咽。
千岁倚着床头坐着，在博人到来之前，他正一边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一边回答着小樱关于他的身体情况的问题。
他的脖子上还缠着绷带，但是只要不剧烈运动，已经没有问题了。
毕竟，他昏迷了一个月，并在这期间经历了现忍界医疗忍术第一人，宇智波樱不遗余力的精心治疗。
小樱拿着记录板，在写字的间隙偷眼看着千岁。这孩子，醒过来之后完全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在她进来之后甚至还向她问好，说着“这些日子麻烦您了”什么的……
“小樱婶婶。”千岁突然出声，吓了沉思中的小樱一跳。她连忙挂上了笑容，拿下挡着脸的板子看向千岁：“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黑发的小少年的双眸黑洞洞的看着她，小樱不自觉的紧张起来，抱着记录板的双手紧了紧。
这孩子，醒过来之后，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千岁像是没有感觉到小樱的紧张一样，突然微微笑了起来。小樱愣住了。
“我倒下去以后，发生了什么吗？”
“诶……嘛，我及时赶到之后就忙着帮你治疗……”小樱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咬了咬下唇。
可不是全身心都投入到对他的治疗中了吗，这孩子当时可是真心要杀死他自己，完全没留手！要不是博人及时阻止了他，要不是她前脚后脚的赶到……
她要是再晚一秒，或者，这孩子的血再多流一滴，那么即使是她和她师傅纲手两个人加起来，也救不回来他了。更别提这孩子的心脏中途还几次停止了跳动。幸好他平安无事，她简直都要被吓死了！
这要是在平时，或者换一个病人，小樱此时肯定已经咆哮起来，但是面对此时的千岁，她只是小心翼翼的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然后突然博人晕倒了。”
千岁静静的听着。
“等我好歹先把你的血止住了，我们就赶回了村子，让你接受更精细的治疗。博人也有别的医生诊断，说是惊吓过度加上低血糖，所以才昏倒了，没什么大问题。然后就是第二天卡卡西老师赶了回来，来你的病房外面看了看你。之后，你一直昏迷不醒，一直到今天。”
“低血糖？”千岁声音低低的重复着。
小樱觉得自己差不多说完了，转身收拾着东西，听见千岁的这一句，感慨的说着：“是啊。那孩子那天修炼了一上午，还没吃午饭就跑去找你了。”
千岁沉默着。他的视线转到床头，看着插在水瓶中的红蔷薇，轻声道：“那是？”
小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有些疑惑的想着：“啊嘞？这个花……是谁送来的？”
她端着一盘瓶瓶罐罐，思考未果，便放弃的对着千岁微笑了一下：“那么，你好好休息，再过几天差不多就能出院了。”说完，她才转身走了出去。
千岁目送着她离去，然后再一次看向那束花，然后将视线转向窗外。感觉到隐匿在暗处的几个气息，他的嘴角突然有些玩味的勾起。
怕我再一次自杀吗？
这时候，午后的阳光正好，千岁眯着眼看着蔚蓝的天空，然后视野中就突然蹦出了那个金发少年。
他被人提在半空，但第一件事还是冲自己绽开灿烂至极的笑容。
千岁没有看漏他第一眼看到自己时的怔愣和紧随而来的狂喜，然后这一切迅速的被水光模糊。
他唤他的名字的时候不带一丝阴霾。无论是笑容还是语气，亦或是那语气中的哭腔，都真挚极了，满满含着的都是纯粹的喜悦。
因为他醒了，所以才喜悦。
他看着那个金发少年的笑容，突然觉得那个人简直是太可爱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还会有这样一个，明明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却会因为他的平安无事而感到如此单纯的喜悦的人呢？
千岁突然眯了眯眼睛，为自己突然意识到的一件事而感到心情愉悦。
没错，仅仅是因为他是他——宇智波千岁，不是谁的侄子、哥哥或者别的什么，仅仅是因为他这个人。
一直到病房里响起熟悉的懒散的声音，千岁才恍然意识到刚才捉住博人的人是谁。
卡卡西面无表情的从窗户进入房间，将一直挣扎的博人放下来，看着明显注意力不在他身上的小弟子，心里松了一口气，淡淡的开口：“嘛，看起来你已经没有大碍了啊，千岁？”
正静静的观察着一获得自由就扑到自己床边，以热切而担忧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千岁，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师傅大人也在这里。
他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卡卡西，顿时想起来了什么。
他之前，好像直接把自己的师傅大人，扔在猎人的国度了。
他立刻垂下眉眼，认真的道歉：“对不起，卡卡西师傅。”
穿着病号服的小少年这样，反而让卡卡西接下来的话哽在喉咙中，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博人或多或少猜到了这番对话的原因，便不去在意在床尾呆站着不知道说什么的卡卡西。他只是细细的打量着千岁。
一个月以来，他几乎日日都会来到千岁的病房看望他，但是现在看着醒过来睁开了眼睛的他，还是感觉到了些许不同。
他原来就偏瘦，现在更是消瘦了许多，病号服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挂着，一双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现在更是大的吓人，让人看了就心疼。他原本白皙的皮肤现在有些苍白，在从窗户斜照进来的阳光下竟显得有些透明，显得他虚弱得很。
——但是，果然还是很好看。
——比谁都好看。
博人坐在他床边看着他，在千岁看向卡卡西的时候甚至能看到他长而直的睫毛，随着他的动作，像蝴蝶的翅膀一样极轻微的颤抖着。
他不由得有些痴了，直到千岁黑洞洞的大眼看过来，直视着他：“博人？”
他吓了一跳，脸上第一时间浮上红色，结结巴巴的应着：“啊、啊？什么，怎么了？”
千岁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只是微微勾起嘴角：“之前谢谢你。”
博人一愣，马上意识到他指的是自己那天打掉他的刀的事情，然后毫不吝啬的向他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啊，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不用谢啦。”
千岁眼中含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向卡卡西，也不说话，只是垂了垂眼帘，然后静静的看着他。
卡卡西在这样的目光下，很快便叹了一口气，走到他的床边无奈但严肃的看着他：“嘛，这次看在你知道错了的份上，暂且原谅你。但是没有下一次，知道吗？”
虽然想抱怨一下自己没日没夜赶了两天路就怕他做出来什么傻事，然后赶回来发现他果然做了一件大傻事的心情，但是这孩子现在……唉，算啦。
卡卡西这样想着。
千岁严肃的保证着：“我知道了。非常抱歉，师傅。”
卡卡西摆摆手，示意这个话题不需要再提。他看着眼前的两个小少年，刚想说什么，房门突然响了一下。
卡卡西和博人同时往那里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一抹红色的身影一闪而过。他们又转了回来，卡卡西静静的看着脸色平淡的千岁，博人则是犹豫的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千岁沉默的盯着门。然后，他慢慢转回头，对着博人和卡卡西道：“博人，卡卡西师傅，能帮我把佐良娜叫过来吗？”
在两个人的目光中，黑发小少年目光沉静。
博人抿了抿唇，从病床上下来：“那我明天再过来看你。”说完，他最后看了千岁一眼，首先走出了病房。
卡卡西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博人这个小家伙这次竟然这么会读气氛，知道千岁需要一点时间来跟家人说话。
他打量了千岁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慢吞吞的问出口：“你打算，怎么处理和佐助的事？”
病房里寂静下来。千岁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目光平静无波。
“你觉得呢？我应该怎么做？”他反问道。
卡卡西在原地站了半晌，才压低了声音，认真的看着他面无表情的侧脸说道：“我不希望你永远忙于复仇，千岁，那样的人生是非常痛苦的。”
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下，黑发小少年转回眼来看他，黑眸深邃而没有一丝波澜。他微微的笑了一下。
“请把佐良娜叫来吧，谢谢。”
卡卡西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终于转身走了出去。
他已经，看不透这孩子了。按照他的预想，他醒过来之后应该是一幅死气沉沉的样子，要么就是应该杀气腾腾的闹着要杀了佐助。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千岁会是这样一个平静到了极点的反应，简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门外。
博人关上门，一眼就看到旁边背靠着墙低着头的佐良娜。没等他说话，佐良娜就保持着原来那个姿势开口了：“哥哥身体怎么样？”
博人不耐烦的应声：“你自己去看啊。千岁想见你，快点去吧。”
他看到少女微微瑟缩了一下。她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哥哥说，他想怎么处理和我爸爸的事情了吗？”
博人双手背到脑后，转过身去背对着她，淡漠的说道：“没有。”
“……是吗……”佐良娜头低的更低了。
博人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眸暗了暗，然后自顾自走了。
——我没有问他那种东西的必要。
他仰头看着天上的白云。
——因为，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站在他身后的。
金发少年收回了看着白云的目光，直视前方的蔚蓝色双眸中沉淀的满是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与迷茫。
…………
病房的门轻轻的被打开了。正看着窗外的千岁闻声转过头来，对走进来的少女露出一个微笑。
佐良娜呆呆的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黑发少年仍然微笑着。他向少女招了招手。佐良娜犹豫了一下，才走走停停的向着千岁走了过去，并最终停在他的病床边。
千岁温和的看着她，甚至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佐良娜突然感到鼻子酸酸的，突然涌上一股想要落泪的冲动，但是她拼命忍住了。
千岁浅浅的叹息了一声。
“让你担心了，佐良娜。抱歉。”他轻声说着。佐良娜拼命的摇着头，放在胸前的手微微颤抖着，许久，才声音发颤的开口，语气弱弱的：“哥哥没事，真是太好了。”
最后几个字，她有些绷不住自己的哭腔，说完就用手捂住了嘴，喉咙里发出几声呜咽。
等她稍稍平静了下来，她才放下捂着嘴的手，抬眼看向千岁。
他正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己。
她终于还是将心里的疑问说出口：“哥哥……以后还会回家来吗？”
千岁一愣。
少女双眼饱含热泪，担忧而又害怕的看着他。
他深邃的黑眸微微弯起。终于，他伸出手臂，将床边的妹妹搂进怀里。没被她看到的双眼中，有些微的迷茫和叹息。
佐良娜垂下眼睛，伸手紧紧的回抱兄长，心里却无比的惶恐焦急。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呢，哥哥？
在那之后，鸣人也来看望了千岁。他只是笑着问他恢复的如何，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然后被正好待在一边的小樱训斥，因为昏迷了一个月的千岁现在尚只能吃流食。
鸣人对着千岁遗憾的耸肩，回应他的是少年立刻绽放的微笑。
就这样在博人每天都来医院给千岁叙述学校的趣事，千岁一点点恢复的日子中，一周过去了。
这是千岁出院前的一晚。
他坐在火影岩上，静静的看着脚下村子的万家灯火，黑眸里映出星星点点五颜六色的灯光。
璀璨而美丽。
他看着这美丽的夜景。一周以来，每天晚上他都会来这里，坐在鸣人的头像上看着整个木叶。
他的行为看在木叶好几位大人物的眼中。没有人打扰他，即使他们都无比心焦和不安。
谁都知道少年在思考着什么。
但是今天，注定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他淡淡的开口，对着空无一人的背后。
“我们能谈谈吗，佐助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