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就是诈一下你。”柳舒言摸了下鼻子,她也没想到对方这么耿直,直接就认了。
“……”白诗华死死地盯着她,脸都气得跟河豚一样鼓起来了。
“不过,阿花,”柳舒言眼眸弯了起来,配合着微红的眼眶,更像是盛开的桃花,烂漫美好,“能再见到你,我很高兴。”
跨越了四十多年的时光,跨越了生死的隔阂,两个童年的好友如今都各自长成,还有机会能相对而立,说是奇迹也不为过。
“叫我‘白诗华’。”圣女撇开头,踢了踢雪白带着霜花纹路的裙摆,“阿花这是什么名字?太土了。”
“我先出去。”知道她们有话要聊,汲星洲摸了摸柳舒言的头,给她把泪都擦干后,警告地瞪了白诗华一眼,甩袖往外走。
白诗华嫌恶地皱眉,她越看这人越不顺眼,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你从哪里捡来的这种人?除了脸,没一项过关。你若是就看脸,我给你挑个这里最好看的雪人,变出的皮相能甩他几条街。”
“你先给自己留着吧。”柳舒言也不懂他们才见过几面,为何能相厌到这种地步。她仔细地打量白诗华,想从她脸上找出些熟悉的感觉,可是女大十八变,加上她眸色发色都改了,反而越看越陌生,“你这张脸也是变的?”
“我记得你小时候好像是个胖墩?”柳舒言不确定地道。
“你才是胖墩!我明明从小到大都很苗条。”白诗华气得叉腰,“而且我长得虽然没有特别好看,但又不差,用得着变脸吗?”
“哦。”她小时候确实婴儿肥,柳舒言不否认,突然改口问道,“既然你认出我了,为什么不与我相认?你是不是在怪我?”
如果当初不是他们玩捉迷藏时,她失足掉进了陷阱里。阿花,也就是如今的白诗华,就不会因为找不到人,所以前去她家报信,也就不会碰上了魔修灭门,倒霉地搭上了一条命。
她的家人固然无辜,但阿花也是被牵连。若是她恨她,柳舒言觉得无可厚非。
“你说话一定要这么直接的吗?”白诗华被她的出其不意给噎住了,纠结了半晌才开口,脚尖磨地,“跟你有什么关系?若是比惨,你没比我好到哪去。我只是一条命,而你……”
白诗华猛地滞住,低下头:“抱歉,我就是太久跟雪人相处久了,惯了想到什么说什么,不过故意戳你伤疤的。”
这里的人都单纯,搞得她也缺心眼了。白诗华越想越暴躁。
“没事。”柳舒言笑了出来,轻轻摇头,“我知道你没有坏心思。”否则方见面时,白诗华完全可以指挥雪人上来收拾他们,根本不用点出她血脉的问题。直到她是族人后,雪人才对他们这行人亲近起来的。
“你现在能吃东西吗?要不要吃糖葫芦,还有糕点?”柳舒言走到一旁的冰桌上,把玄狐的零嘴分了些出来,“说来,我还曾经到你坟前送过糖。虽然最后是我一个人吃完了。”
“真不愧是你。”白诗华哼了一声,别扭地走过去,侧身坐下。虽然脸上很是不屑,但她还是拿起了一根糖葫芦,犹豫了下一口咬了。
“好酸。”她一个哆嗦,赶紧把这根红彤彤的东西挪开,看着柳舒言自在地把一个山楂咬下,疑惑道,“以前的有这么酸吗?还是你故意给我一根酸的?”
“那我跟你换?反正我就咬了最上面的那一个。”柳舒言提议道。
“不要。谁要吃你吃剩的?”白诗华一口把剩下的咬了,结果脸都酸皱了。
她现在这个模样,哪还有半点方出场时冷艳高贵的圣女形象?太让人幻灭了。
柳舒言又笑了出来。白诗华瞪了她一眼,她笑得更开心了。
“你爹娘也不知道能否有机会醒来,所以我本没想告诉你。”白诗华撇开头,“我看你现在过得还不错,没必要把自己困在过去,往前走才是重要的。”
“我过得还好。”柳舒言把这些年的经历挑了几件重要的说与她听,见她微蹙的眉头渐渐放缓,她看着她,侧头笑道,“阿花对于我来说,不是过去,我很高兴。”
白诗华侧头对上了她的视线,久久无话。
“如果……”她咬了咬唇,终还是不想隐瞒,“你爹娘无法醒来是因为我呢?”
柳舒言心跳快了一拍。其实她猜白诗华是阿花时,已经有所预料了。只因她的阿娘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下意识想用身体为怀里的孩子抵挡刀剑,她不认为若有机会复生,她的阿娘只会带走她的爹爹。
白诗华想起那一日,天要黑了,但她和其他孩子寻了许久都没找到柳舒言。而她们两家人离得不远,于是就由她去柳家看看柳舒言回家了没。
岂料她刚敲开了柳家的门,见到了白夫人,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那些噩梦般的黑影就降临了,狞笑着开始屠戮。
她是被糙养长大的,从小受过的伤不计其数,但还是第一次这么痛。血从喉头涌出时,她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要死了……
以至于白夫人温柔地把她抱在怀里,问她想不想活下去时,她第一反应:当然是要啊。
她还要和小伙伴玩捉迷藏,柳舒言都还没找到,她怎么可以死了呢?那家伙说了要请她吃糖的,都还没给她买呢。
然后她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中,直到在雪乡醒来,被一大群叽叽喳喳的雪人簇拥着。其中有个身形最大的雪人拨开了其他雪人走到她面前,告诉她原委。
白夫人,也就是柳舒言的阿娘,是雪人族的圣女白凌薇。在身死被召回雪乡时,她用尽全力把几乎同时死亡的柳乐山和她一起带回,并把唯有圣女才有的雪心送给了她。
所以,她才会成为雪人族新一任的圣女,而失去了雪心的他们则陷入了无限期的沉睡。
按照世间的规则,人死是不能复生的。所以用雪堆做身体来蕴养魂魄,等同于他们死后选择投胎作为雪人族新生。这个“投胎”的过程需要多久,谁也不清楚。
有可能柳舒言这一辈子都无法等到,所以白诗华本没打算告诉她。给人希望,让人空等,未免太残忍了。
“阿花,”柳舒言捏了块糕点喂到她唇边,“你有没有想过,你会遇到这些事也是因为我?如果不是遇到我,你不会死,不会遇到这种痛苦的事。”
白诗华叼住了,又把头扭到一边,几下吞了:“你不欠我的。就算有,你娘也替你还了。”
柳舒言沉默了片刻,自己扔了一颗糖进嘴里,把那股酸涩的滋味压下:“你在这里过得开心吗?”
“你别把我想得很惨。实话跟你说吧,结界只是用来困住那些憨憨雪人的,圣女是可以自由进出。我早些年也经常出去玩,后来倦了就懒得出门了。”白诗华把柳舒言手里的糖抢了过来。
“至于修炼,我本身就没有灵根,如果没出这事,以后大概就是被爹娘随便指个人嫁了,过上家长里短的生活。如今不用修炼,也能年轻美貌,我还赚了。”
其实她能够自由行动后,曾由长老陪着回家看过。只是二十多年过去了,早已物是人非。唯一疼爱她的阿娘在她“故去”后的第五年就因伤病离世,阿爹取了新的妻子,家里的兄弟已经娶妻生子,她的房间被人占去了,连远山上的坟头都长了几尺草。
而长大后的小伙伴,在街上碰到也认不出来,柳宅也早就被变卖换成了一家酒坊。她试图打听柳舒言的去向,却没人知道她的消息。
“听说我阿娘当年还扇过你一巴掌。我替她向你道歉。”白诗华思索了下,把糖还了她一颗。
柳舒言都给她逗笑了,从系统那里兑换了一袋糖丢给她:“我能理解她的心情,我不会怪她的。”
“你计不计较是一回事,我不能当做不知道,总得说出来了才能好受些。”白诗华也不跟她客气,都收了,“不过,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别是雪人族的隐居地被公开了吧?”
“原来我没说吗?”柳舒言恍然,光顾着叙旧,竟然忘了正事,她拍了拍额头,“我是为了给师父寻药。听说天宫雪莲是在极寒之地的碧雪宫,就寻过来了。”
“天宫雪莲?我们有这东西吗?”白诗华疑惑了,“该不会是长老在雪宫里种的那些白薯吧?”
柳舒言惊住了:“你们雪人族这么养生的吗?”神特么的白薯啊,还她高大上的雪莲!
“什么叫你们?你也是雪人族的。”白诗华倏地站起,面无表情地把桌上的糖果糕点都扫进自己的袋子里,“你跟上我一起去看看就知道了。”
“诶,等等?”见白诗华直接带着她搬开后院的栏杆跳出去,柳舒言一头雾水,“我们为什么不走前门?”
“难道你还想带上外头那只狗?”白诗华嫌弃地瞥了她一眼,示意她快点跟上,“我还得先请示长老,才能带你进雪宫。你到时先在外头等我一下。”
“长老是在雪宫里头?”柳舒言跟她一起垫着脚尖,像做贼一样在雪地里潜行,“我们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出了事有我担着,你怕什么?”白诗华回头瞪了她一眼,指着前方,“看到前面那座冰宫了没?”
柳舒言抬首望去,比起白诗华的小院,眼前的这首属实称得上是宫殿。圆柱的冰面墙拔地而起,上盖着弧形的檐周,尖尖的堡顶直冲云霄,苍天碧雪,美轮美奂。
“你就在这里等我。”白诗华绕到了侧门,自己先进去了。
柳舒言乖乖地点头,但她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踟蹰了半晌,她拿出玉符,想着要不要给汲星洲留个言,白诗华的声音就传来了:“长老同意了,你进来吧。”
柳舒言把玉符放回了袖袋里,推开门。岂料她刚伸手,就被人用力一拽,又是一绊!
她没有防备,直接被摔进了一座冰雪覆盖的水池之中,呛了几口水。
“白诗华!”一身湿衣的柳舒言冻得直哆嗦,她甩去了脸上的水珠,撸起衣袖正打算找罪魁祸首算账,岂料刚到池壁就被结界挡住了。
“你想做什么?”柳舒言的脸色沉了下来。
而池边的那人站在高处,雪衣玉骨,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正如初见时的眼神,宛若在看无生命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