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锦华倏地睁开眼,颤抖着手向旁边探了探,摸到儿子、女儿脑袋,听着他们细细的呼吸声,狠狠松口气,随着梦里的情景再一次在脑海里一一浮现,她呼吸也变得急促,不敢再多想,胡乱抹了下额头的冷汗,躺在床上呆呆的,久久不能回神。
这已经是她这几天第三次做同样的梦了。
那梦,太真实,真实到好似她曾经真的经历过那些惨事。
莫锦华打小除了喜欢生病,比起其他女孩日子过得很不错,毕竟下面只有一个弟弟,母亲是镇上小学老师,父亲是镇上纺织厂里的主任,衣食无忧,还上了高中。
要不是十六岁的时候,忽然被揭穿她和表妹莫锦悦打小就抱错了,她可能会继续读高中,毕业后进厂或是去当一名老师,而不是刚满十八岁就嫁人生子。
原先她一直不明白奶奶为什么要把她和表妹换了身份,要说疼爱她,想让她过好日子,她是不信的,毕竟奶奶最疼的是她养父(舅舅),第二疼的是孙子,不管从哪里看这都是一个重男轻女的老太太,对于女儿都没多少疼爱的老太太,怎么可能疼爱她生的女儿。可老太太咬死她就是怕外孙女跟着农村父母受罪才换了两个孩子身份的。
养母(舅妈)恨死了奶奶,她好好的闺女在乡下受苦受累十六年,打小疼爱的闺女却是大姑子的女儿,而她和大姑子向来不和,替讨厌的人养大了女儿,全都是奶奶的算计,她简直恨毒了这一家子人,甚至连养父都牵连了,从此后,再也没把奶奶放在眼里,甚至连娘都不喊了。养父(舅舅)虽无奈,也不忍责怪妻子,毕竟是他娘做了错事。
莫锦悦回了莫家,奶奶执意留她在莫家,养母不同意,看着她的眼神也带着厌恶,她不做那讨人嫌的事情,回了亲生父母家。虽是如此,奶奶却固执的不愿让她改姓,说她养大了她,要是她改姓了,她死了也不能瞑目,无奈之下,她也就随了她,一直没改姓。
梦里说她是大富大贵,旺父旺母旺己旺夫旺子旺家族的命,奶奶把她和表妹互换,就是想她以自己的福运保佑莫家不要绝嗣,因为舅舅没有儿子命,莫家注定在这一代断了香火。
什么大富大贵命,她是不信这些的。
可是,她回想起小时候每到爹不如意时,奶奶就会拉着她求神拜佛,保佑爹一切顺顺利利,哪怕上面不允许,也要拉着她偷偷摸摸的拜,每回拜完,她都会生一场病,原先年纪小,没往别的地方想,更没在意。
最严重的一次是妈妈怀孕的时候,非要让她保佑妈妈生的是弟弟,那回她一连病了一个多月,人都瘦脱像了。
现在再看,全都是问题。
梦里说,外婆是在让她以自身的福运保佑舅舅一家。她很不想信,但种种迹象,让她不得不信。
孩子都很敏感,打小她就觉得奶奶对她的疼爱,隔着一层烟雾。但奶奶嘴巴会说,每每在她有所疑惑时,就会好生安慰她,打消她的这些念头。
现在想想,从小疼爱她的奶奶,不,应该是外婆,竟然会那么狠,丝毫没顾及她的健康,怪不得她打小身子不好。
而梦里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她何止是狠,她是又狠又毒,明显小时候她和表妹会抱错,是她的阴谋,不然她亲妈为什么会在娘家生产,又为啥会和娘家兄弟媳妇一起生产?要知道他们这里可是很忌讳出嫁女回娘家坐月子的,更别谈在娘家生孩子了。
外婆大概从没把她当亲人,既然如此,她也没必要感念她养大了自己。
梦里还说,她好吃懒做,从不下地干活,婆婆不喜男人不爱,孩子照顾不好,满村里的人都看不惯她。
而莫锦悦却因为在农村长大的缘故,嫁人后孝敬公婆,善待小叔子小姑子,伺候孩子,家里家外一把抓,赢得了勤劳肯吃苦有孝心的大度贤惠名声。
要说好吃懒做,孩子照顾不好,莫锦华是不认的。家里的几分自留地,她都种了菜,每天带带孩子,收拾收拾自留地,又喂了两只鸡,一天到晚就够她忙活的了,她哪里好吃懒做,没照顾好孩子了
她承认她自从嫁到沈家就没下地干过活,当初结婚时,她就跟沈慎行说了,她不会干农活,也不愿下地干活,沈慎行说没事,不用她下地干活,他养得起她,既然沈慎行都不用她下地,她为什么还要累死累活去做农活?显得自己能干吗?
她想,那梦可以相信,但也只能信一半,比如外婆故意把她和莫锦悦抱错,是为了她身上的福运,这里有真的比外婆舍不得她受苦更让人相信。再比如她怀三胞胎,难产而亡后发生的一系列惨事,即便不是真的,她也应该提前做准备。
至于好吃懒做,男人不爱什么的,梦醒了就该忘了。
透过半开的纸糊的窗子向外看,天已大亮,土院墙外面不时传来嘈杂的响声,又看了眼旁边呼呼睡着的儿子、女儿,怜惜的亲了亲他们嫩嫩的小脸蛋,躺在床上,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外婆慈祥的面孔,一会儿又是舅妈厌恶的眼神和莫锦悦审视的目光,等到太阳露头了,两个孩子醒来喊妈妈肚子饿了,她才稳稳心神,扶着肚子缓缓的起了床。
洗漱后,随便煮了些玉米稀饭,蒸了杂粮馒头,只有两个鸡蛋,也给蒸了,给两孩子吃,菜园子里摘了个茄子炒了,娘三个吃过饭,莫锦华去隔壁喊了小叔子沈慎言过来帮着看孩子。
沈慎言十二岁,看起来却只有八九岁的样子,婆婆怀他时,年龄大了,家里没什么吃食,营养跟不上,正是五六月间麦收时,身子一累一饿,早产了,以致于小叔子一生下来身子不太好。
七八岁时,到了读书的年龄,村里许多孩子都去读书了,只有他还待在家里,坐在家门口,羡慕的看着小伙伴笑笑闹闹背着书包上学校,公公婆婆倒是疼小儿子,也想让他去读书,胳膊拧不过大腿,爷爷奶奶以他身子不好,念书受累,断了他的读书路。
莫锦华有心为他做主,却也没法子,她在沈家也没什么话语权。
后来,沈慎行从部队回来,见他喜欢读书,强硬的去学校给他报了名,读了两年书,三天两头儿生病,爷爷奶奶以此为由头没让读了,就在家里帮着做些家务活儿,或是去地里干些力所能及的小活儿,一天也能挣三两个工分。
沈慎言人小言轻,却也有自己的喜好,自己的想法,私心里只有三哥三嫂家的小侄子小侄女是亲的,其他的侄子侄女都是外人,毕竟大哥、二哥跟他不是一个妈生的,对他也只是面甜心苦,只有三哥三嫂真心疼他,为他打算。
莫锦华看着拽起侄子侄女就往地上草席上坐的小叔子,笑了笑,五六月里,两个孩子整天就喜欢在地上打滚玩闹,衣裳没有干净的时候,她就在地上放了个大草席,让他们在草席上玩,虽然有时候也会跑到外面去,倒也好了不少。
看着他们玩了会儿,莫锦华温和的看着沈慎言道:“我今儿要去镇上,你帮嫂子看着他们俩,回来给你带糖吃,晌午就别回去吃饭了,锅里早上煮的稀饭、蒸的馒头都还有,你热一热,园子里的菜都可以吃了,你喜欢吃啥就做啥。”
按理沈慎行是军人,当初他俩结婚时他已经是营长,工资、各种票据不少,他家条件应该不错,实则家里条件不怎么样。主要是因为公公婆婆软弱不作为,兼之沈慎行上面有爷爷奶奶,异母兄弟,叔叔一家,他把工资票据寄回来,公公婆婆沾不上手,全都被爷爷奶奶捏在手里,更别谈做主花用,多数都用在两个异母兄弟还有叔叔一家身上了。
她当初嫁给沈慎行之前,就知道他家情况,条件就是结婚后就分家。
沈家同意,她就嫁进来,不同意就算了。以她当时的条件,沈慎行并非唯一的选择,他条件虽然优越,可家里拖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