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岐云的异样,引起了江淮的注意,他随着她的视线朝石头上看去,眉心微动。
她感觉到自己周身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令人阵阵发冷叶岐云侧眸看向身后的刀疤脸,“这里是……乌银山?”
眼前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
是十分强烈的杀气。
刀疤脸不由得后退两步,眼中戒备之色浓厚,“你要做什么!”
叶岐云却没回答,而是看向江淮,“今日多谢你替我挡下一击,但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先回城内。”
她飞快说完这些话,再看向刀疤脸的眼神,便犹如看一个死人,麻木而冰冷。
江淮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看向她的眼睛,“先和我回去。”
“我说了,你先走。”
叶岐云眼中一丝温度也没有,她一把拂掉江淮的手,便听前方刀疤脸阴恻恻的声音响起,“你们谁也走不了!”
四周茂密的草丛忽然出现异动,数道人影自其中蹿出,原来竟是山上那些人早在悄无声息中跟了下来。
少女唇边绽开一丝冷笑,她踢了江淮的马一脚,骏马扬起前蹄,直接将其带离。
江淮皱起眉头,即便他勒紧马绳,身下的马也丝毫没有停下了的意思,一直撒蹄狂奔。
他匆忙回头看了一眼,那道暗红色的身影已经跃入人群,温热的鲜血四溅。
她因何如此,他也有所耳闻,知道一些。
但此刻显然不是报仇的好时机,乌银山这帮人已经动到了太子头上,单是东宫的人就不会放过他们,覆灭是迟早的事。然而他的劝阻根本动摇不了她分毫。
她是一个如此固执又倔强的人,而他当年竟然把她看成了一只柔弱的兔子。
身边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倒下,浓郁的血腥之气萦绕整座山头,乌银山一向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而此刻在少女剑下,他们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闻风丧胆。
即便他们仗着人多势众,侥幸刺中她,她也跟毫无知觉似的,继续挥剑。
月光清冷,少女的神色更冷。
“女、女侠饶命啊,女侠,我知错了!”刀疤脸再次跪在叶岐云剑下。
他们以往是依靠乌银山易守难攻的险要地势,才得以与朝廷兵马抗衡,如今整个山头的人都暗中跟着叶岐云来到了山脚,论武力,他们数百人没有一个是她的对手,即便加在一起,也在她剑下讨不到一分便宜,反而损失惨重。
倘若再拖个一时半刻,万一先骑马走了的那个小白脸带郦都守城的兵马杀回来,他们只会落得个全军覆灭的下场。
想到这,刀疤脸求饶的神色更加真切,“只要女侠愿意放我们一马,整座山头的金银珍宝,我们都双手奉上!”
“看来你们尚且不知自己的死因。”夜风拂动叶岐云散落而下的碎发,绮丽的面容上笼罩一层朦胧的月光,与她血迹斑斑的衣裙形成了鲜明对比,脚下是成片的死尸。
她左手一道从小臂到手背的伤痕分外明显,汩汩鲜血顺着垂落的指尖缓缓滴落,落到青黑的草叶上。
谷/span“十年前,从壶泽山运送布匹回城的那一行车队,尽皆死于你们之手,没错吧。”叶岐云的语气中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是眼中如墨色遇水晕开一般浓,握着剑柄的手背青筋暴起。
连着刀疤脸在内的一百余人面面相觑,无一人接话,他们吞咽了一下,眼底畏惧与防备之色更甚。
他们杀过的人太多了,根本记不清,难道今日便是他们的报应吗……
“也是,你们作恶多端十余年,杀害过的人不计其数,记不起来也实属正常。”叶岐云眼神空洞,却轻笑了一声,嘴角缓缓勾起的笑容却犹如索命的厉鬼,她的声音极轻,似是呢喃,“尝惯了刀俎的滋味,也来感受一下鱼肉的瑟缩与畏惧吧,如此,才算公平。”
剑尖一寸一寸刺进了刀疤脸的脖颈,对于死亡的恐惧激发了他最后的力气,竟然拼着最后一口气就地一滚,而后迅速捂着自己脖颈上的伤口站起身,鲜血自他指缝缓缓流出,却来不及理会,阴沉地喘着粗气,“杀!杀了她!”
既然是根本无法化解的仇怨,那也只能以死相搏了。
周围竟无一人动手,叶岐云却听到身后传来四道破空之声,是箭矢,这声音她无比熟悉。
她猛然转身,还不等她抬手挥剑打落箭矢,便见一把长刀自她耳畔盘旋而去,直接将四根箭矢击落,最后插入其中一个操纵弓弩的山贼胸膛。
身后响起马的嘶鸣声,叶岐云回身去望,脸色因失血而微微苍白的江淮正坐在马上,目光沉静地望着她。
他足下轻点马头,飞身落在她身侧,随手又在地上随意捡起一把长刀,速度极快地挡下再次飞射而来的箭矢。
“不想活命了吗,发什么呆。”
江淮淡漠的声音唤回了叶岐云的思绪,她抿了抿唇,抬手截断身后不断刺来的刀兵。
刀剑相接的声响伴随尸体倒地的声音再次响彻山脚。
这两人比起他们来,更像是不怕死的亡命之徒,衣裳都被鲜血染透了,手中刀剑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停歇。
惨叫声不绝于耳,血腥之气几欲遮天,刀疤脸只觉得这两人根本不是人,而是从十八层地狱爬出来的魔鬼。
他脖颈上的伤口不浅,鲜血越流越多,拼命朝山上跑去,他不能死,他要活着,等他爬到了山上,就再也没人能杀——
“哧——”
踉跄的身影顿时一僵,后心那把长刀穿透了他的胸口,疼痛只侵袭了他的大脑一瞬。
四周重新恢复寂静,苍凉的月色下只剩了两个微微摇晃的人影。
厮杀到最后,两人近乎力竭,叶岐云收回手,以剑尖撑在地上才勉强站稳。
这一刻,在她脑海中盘旋了十年。
一道温热的水渍冲淡了脸上的血痕,叶岐云的眼睫微微颤抖。
她忽而掩面坐在地上痛哭起来,从小声的啜泣到后来的放声大哭,似是要将这十年来不曾表露的哀伤与悲痛一次性哭个痛快。
江淮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握着刀柄的手微微收紧,胳膊上的淌下的血迹更浓,眸色渐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