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二十万大军对石州城的猛烈攻打已经持续了十五天,双方都付出了巨大的伤亡,西夏军队的伤亡超过了四万人,宋军的伤亡也超过了一万五千人,但石州城依然屹立不倒。
这并不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役,而是东线主帅种师道的战略抉择,以守城战来削弱西夏军队骑兵的优势,既可避免宋军人数略逊的弱点,同时也能充分发挥宋军装备精良的长处。
这个决策看似保守,但最后的结果证明它无疑是正确的,胜而不娇,败而不馁,始终冷静沉着,也只有种师道这种经验丰富的老将才能做出如此的明智决定。
骄狂的李秉烈以惨败结束了第一次攻城,虽然他得到李乾顺担保而没有被李察哥处死,但他最终被迫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夹着尾巴藏身在众将身后,再也不敢露出身形。
尽管李察哥狠狠教训了这个狂妄的侄子,但他的日子也同样不好过,西夏军队攻打城池从不会超过五天,而这次居然延续了半个月,依然没有半点攻下城池的迹象,这对李察哥也同样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皇兄从不催促他,也从不责难他,而是放手让他去攻打石州城,恰恰就是这种看似信任中隐藏着一丝冷眼旁观的不满,给李察哥增加了巨大的压力。
半个月来,李察哥没有一天睡好觉,每天都在殚精竭虑地考虑如何攻下城池,人明显消瘦了,他想了各种招数,都被种师道轻松化解,他始终找不到攻下石州城的良策,李察哥终于不得不承认,除了强攻一途外,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天还没有亮,李察哥便被一名亲兵叫醒了。
“殿下,陛下有急事召见!”
李察哥一把将蜷缩在他怀中的陪寝美妓推开,翻身起床穿上了军服,几名亲兵一起上前帮他披挂盔甲。
“现在什么时候了?”李察哥感觉外面的天似乎还没有亮。
“回禀殿下,五更不到!”
李察哥微微一怔,五更不到皇兄就找自己过去,难道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李察哥稍稍洗了一把脸,便带着十几名亲卫骑马向数里外的王帐疾驰而去,早有侍卫等候在王帐所在营门前,见晋王到来,侍卫连忙迎上前道:“君王在等殿下,请随我来!”
李察哥翻身下马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具体卑职也不知,殿下去了大帐就知道了。”
“前面带路吧!”
片刻,李察哥跟着侍卫快步来王帐前,侍卫进去禀报,不多时出来行一礼,“殿下请!”
李察哥大步走进王帐,巨大王帐内光线明亮柔和,西夏君王李乾顺负手站在一幅地图前发愣,似乎一点也没有意识到他的到来。
“皇兄,到底出了什么事?”李察哥快步走上前问道。
李乾顺低低叹了口气,“刚刚得到快报,女真人已经攻破上京了。”
李察哥也愣住了,半晌问道:“然后呢?”
“后来之事我也不知,我们只是接到辽国探子飞鹰传书,得到上京失守而已。”
李乾顺回头注视着李察哥,“辽国形势剧变,必然将波及西夏,女真人才是我们真正的大敌,我有限的国力不能再和宋军这样消耗下去,我打算与宋朝议和。”
“可是……我们全歼十余万宋军,取得大胜,应该是宋朝向我们求和才对,我们主动求和,结果会对我们不利啊!”
李乾顺淡淡道:“如果你三天之内能攻破石州城,那我就准你继续率大军南下,逼迫宋朝来主动求和,可如果你三天内还攻不下石州城,那只能我们请求停战议和了。”
李察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们已经攻打石州半个月,却始终攻不下城池,三天内他又怎么能办得到,皇兄其实已经无法容忍自己的失败了。
沉思良久,他咬牙道:“不要三天,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如果我今天再攻不下石州,一切由皇兄做主。”
李乾顺要的就是这句话,他点了点头,“那一言为定!”
天刚刚亮,西夏大营内响起了轰隆隆的战鼓声,正在东城墙上打盹的李延庆突然被鼓声惊醒,这已经是他在东城头度过的十五个夜晚了,半个月来,东城一直是西夏大军进攻的重中之重,远远超过了北城,使得东城守军伤亡最为惨重,河东军和厢军的伤亡人数达八千人之多,超过了整个宋军伤亡人数的一半。
但有所失必有所得,李延庆和他的同伴们付出了巨大辛劳和汗水,士兵们付出了无数生命和鲜血,但他们这一代年轻将领们却赢得了西北军将士的高度认可。
西夏军营内的鼓声惊动了城头上所有的将士,他们纷纷站起身向远处无定河凝望,王贵却条件反射般地向一架火砲奔去,嘶哑着声音吼叫道:“这部火砲修好没有?”
这架火砲的射槽断裂了,昨天晚上王贵巡哨才发现,他立刻找工匠来修理,六名工匠正满头大汗地将一条发射槽安装上火砲,十几名厢兵在协助他们,一名工匠战战兢兢道:“马上就好了,再给我们一点时间。”
“敌军进攻之前必须修好,否则军法从事!”
火砲和投石机是半个月激战中消耗最大的武器,他们已经没有库存,每一架都弥足珍贵,王贵格外珍惜每一架火砲和投石机,把它们当做了自己的兄弟。
但王贵对震天雷的念念不忘,竟使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方案,一举解决了震天雷配方外泄的担忧,他建议将所有库存的硝粉、硫粉和碳粉以一斤为一份各称量数百份,然后按需取量。
这个方案得到了李延庆的赞同,李延庆便按照配方比例各取份数,很快便配制成了一份重达五百斤的震天雷火药,又制成二十五枚震天雷。
可惜的是他们携带的火药原料并不多,基本上都是火药成品,李延庆之前曾经想过对火药成品进行改造,但无一例外地失败了,制作震天雷火药的配方要求非常精准,还要定制铁壳的厚度,多一分少一分都无法达到强烈爆炸的效果,甚至炸不开铁壳。
这需要无数次的试验才能渐渐走向成功,会耗费大量的时间和财力,但现在是战争期间,他们没有这么多时间和精力。
这时,刘錡快步走上来笑道:“李参军,今天再加一次餐吧!”
刘錡所指的加餐就是用震天雷的意思,刘錡对这种犀利的火器极为有兴趣,虽然震天雷是由李延庆配出来,但它们却是由种师道来分配,东城是重点防御区,分配了三十枚震天雷,李延庆和刘錡手中一人十五枚,他们已经用过两次,每人手中只剩下五枚了。
李延庆笑道:“看情况吧!如果形势危急,你自己决定使用,只是别把自己的城池炸塌了。”
“怎么会呢!”
刘錡也笑了起来,“这东西威力很强大,就是数量太少,要是有几百颗,别说守住石州城,我看灭掉西夏也不是不可能。”
李延庆暗暗摇头,南宋火器更加强大,不也一样被蒙古也灭了,北宋也有大量火器,却敌不过金国,火器说到底只是一种战术武器,在局部战役上或许可占一点优势,但要决定全局胜负,却不是一两件先进的火器能办到。
“震天雷因为数量少才是秘密,如果宋军大规模装备,那么西夏和辽国很快也会出现。”
“参军说得对,种帅就非常担心童太尉手中的震天雷,既然全军覆灭,很可能他们手中的震天雷已经落入西夏人手中了,估计这会儿西夏人正在全力研究呢?”
这也是李延庆十分担心之事,如果有实物落入西夏军之手,恐怕不出半年,西夏军就会研制出来了,但事已至此,他担心也没有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参军,敌人来了!”一名士兵大喊起来。
李延庆回头望向远处河边望去,只见黑压压的军队正在迅速过河,一架架云梯和重型投石机夹杂其中,李延庆已经有了经验,他从军队的装备和气势上便立刻判断出,来的是党项人的军队,这必然是一次大规模攻城。
他立刻对刘錡道:“可以使用震天雷,但不要一下用完,掺杂在霹雳炮中,在关键时刻来一发!”
刘錡大喜,“卑职明白了!”
他抱拳行一礼,匆匆回去了,李延庆又对王贵道:“留一架最好的火砲使用震天雷,听我的命令才能发射!”
“遵令!”
王贵快步奔到女墙边,嘶哑着嗓子对正在城下休息的厢军士兵大吼道:“敌军要攻城了,我给统统起来!”
这时,主帅种师道也闻讯上了观战台,他凝视着敌军大举过河,今天投入攻城的敌军最少也有五万人,种师道忽然意识到,很可能外部形势对西夏军不利,他们也开始急了。
“传我的命令,敲响惊天大鼓!”
鼓声也是一种命令方式,不同的鼓声代表不同的含义,惊天大鼓是一种直径达一丈的巨鼓,需要三个人同时敲响,它在河东军中代表决战的意思,种师道意识到今天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他要求所有将士都以决战的姿态全力以赴。
咚——咚——咚——
震天动地的大鼓声在四个城头上回响,数万宋军纷纷奔向城头,一架架投石机和火砲开始运转,发出吱嘎嘎的声响,手执神臂弩和大弓的宋军士兵纷纷就位,长矛如林,大旗飘舞,数万士兵振作精神,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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