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待在月子中心里的日子很闲适,老实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产后的激素影响,她现在并不想见多少人,只想一个人待着好吃好喝,好好休息。
甚至,都希望谢辰少来几趟。
她可能是一个异类,因为受关照过多,而希望少受一点关照。
她吃着精心准备好的月子餐,抬头炸了眨眼问谢辰:“你,工作不忙吗?”
谢辰一边削着苹果,一边抬头:“嗯?”
“我马上就可以回去了,你不用五分钟空档也跑过来。”
谢辰找的这家月子中心位置很妙,刚好在公司总部和谢辰家的中间,他但凡有一点时间就会驱车前来,有时一天能反复来四五次,沈清看着都累。
谢辰低笑一声:“有了孩子忘了我?”
沈清歪着脑袋开玩笑说:“是啊。你又没有孩子可爱。”
谢辰配合地点点头,面露伤心:“原来你喜欢可爱的。”
“知道了吧,你现在去穿一个可爱玩偶服还有机会逆袭。”
周书昊被林雨晴生拉硬拽过来时就听到这番对话,对幼稚又腻歪的两人冷哼了一声。这是他这周第二次来了,要知道他真的没有多少空闲时间,也不可能像谢辰那样特意挤压时间过来,好不容易的闲暇时光,他本想和林雨晴多温存的。
可惜林雨晴一心扑在小姐妹的事上。
这次更是抱着自己的孩子过来了。
周书昊和林雨晴的孩子名叫周家林,乖乖地待在林雨晴的怀抱里,眨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房间里的一切。
“家林,干妈抱抱。”沈清微笑地接过孩子,看着他咯咯笑,一张嘴露出小牙齿,特别可爱。
两家人现在的模样和当初简直一模一样,一家的儿子年龄最大,另一家生了一对双胞胎。
不同的是沈清和谢辰的孩子不是哥哥和妹妹的组合,而是姐姐和弟弟。身材瘦弱的弟弟晚了几分钟才出来,无论什么都争不过姐姐。
姐姐唤做沈听书,弟弟为谢观岳。
林雨晴开玩笑地一问:“怎么说,有没有娃娃亲一说?亲上加亲。”
沈清大笑道:“这还得看缘分,真有缘份,总会在一起的。”
就像她和谢辰一样,兜兜转转绕了许多年才清楚彼此心里的情感,在一起也并非是因为当初一句开玩笑的娃娃亲。
周家林趴在床边好奇地看两个比自己还小许多的婴儿,皮肤不像他已经白里透红,还是有些微红红的,但是肉嘟嘟的像瓷娃娃。
他看了又看,笑得合不拢嘴。
大人们看了笑哈哈:“看起来是很喜欢。”
谁知下一秒就出了一个乌龙,只见年长几分钟的姐姐沈听书忽然伸起了小拳头,对着周家林的脸颊就是一个小粉拳。她无意识,却是吓哭了周家林。
虽然小小的沈听书根本没有什么力气,一拳也是挥在了软糯的脸颊上,并不痛,但是周家林不理解怎么好端端地就有一个拳头冲着自己过来,吓得他连忙后退不看了,回到林雨晴的身边把眉毛皱成八字形,特别滑稽。
“哈哈哈哈。”
大人们的笑声停不下来,预感到这三个孩子之间的故事也会很不一般。
从月子中心回到家中,沈清闷闷不乐的情绪好了不少,但还是不太稳定,发脾气频率不太低。
她看着自己此刻有些松松的肚皮,再看着即便已经卸货了却还是比从前要重的体重发愁。
“谢辰!”她每天都会这样抱怨一次,“为什么怀孕的不是你!为什么男人不会怀孕!”
谢辰一开始会愣许久,几次下来也已经很从容:“先把汤喝了。我马上就去支持男性怀孕的研究工作。”
沈清低头觑了一眼鲜美的鸡汤,抿了一口:“我这样怎么回去工作啦,怎么穿比基尼。还有你要是敢嫌弃我,我一定会把你大卸八块。”
谢辰顺手把汤碗放到一旁的小推车上,坐到沙发边缘用上目线静静看她,盯得沈清不明所以。
“我脸上有东西?”
“嗯,”谢辰阖了阖眼,一边点头,嘴角带着笑意,“有最美丽的容颜。”
沈清一滞,张着唇说不出话,脸颊的温度腾腾地往上窜,不一会儿又红成了苹果。
“油嘴滑舌。”她白了一眼,却是藏不住笑意,“那以后我老了,不好看了,你不还是会嫌弃我。”
谢辰拧着眉头看着她,看起来忧心忡忡:“我比你先老,怎么办?小清会不喜欢我?”
沈清一顿:“我哪有!”
一转头就看见谢辰一脸好整以暇的笑容,他伸出手揽过沈清的肩头,将她抱入怀中。
“小清,我喜欢的是你,无论是什么样的你我都很喜欢,会一直喜欢。”
他的声音轻柔缓慢,像是在新疆伊犁那样的广阔美景中,听山间的清语,沈清有些躁意的心头一下子静了下来,似是被山泉水浸泡过了一回,很平静。
她的下巴埋在谢辰的肩上,这是她最喜欢的拥抱姿势,这意味着她可以将整个身体都压在谢辰身上,而自己不需要使一点力气。这样的姿势也最有安全感。
“唔。”
沈清小声闷哼。
“演员什么样的都有,只要演技在,你不用担心。你想恢复,我也会陪你慢慢恢复,好吗?”
沈清点点头,下巴一下一下地压谢辰的肩头。
其实最折磨沈清的还是半夜孩子的哭喊声,从前不爱管别人事的她,现在当了母亲,一听到声音就警铃大作,从床上弹起跑过去,又是喂奶又是哄睡,休息不太好,白天也时常困倦,东倒西歪地阖眼小憩。
有一天她正坐在花园里的秋千上,披着一条小毯子,把孩子交给阿姨,自己偷得浮生半日闲。
谁知睡梦中忽地听见哭闹声,一个激灵醒过来,忘了自己还在秋千上,身体一倾,就要向草坪栽倒。
谁知谢辰恰逢此时赶了回来,不偏不倚地接住她,并且两人的嘴唇分毫不差地撞在了一起。
沈清一愣,眯起眼,她总觉得谢辰是故意的,当事实是看起来就像是个意外,或者是她故意的。
这可真是太神奇了,他们恋爱前没有这种嘴对嘴的意外kiss,恋爱时也没有,婚后老夫老妻了反而有了。
还真有点青春期时的悸动,心脏砰砰跳得愈烈。
两个人缓慢松开,谢辰搀着她站直身体,一抬眼只见他好看的眉头拧得像麻花,轻拂了拂沈清触地的裙摆。
“孩子固然重要,但没你重要,先保证好自己的安全。”
沈清噗嗤一笑:“你这话可不能说给孩子听,以后少说这种比谁重要的话,都重要。”
要说沈清产后是个贤母那也不是,她经常看着看着就心生烦意,对着两个孩子比鬼脸,幼稚得不行。
她好想出去旅游,但是有这两个小家伙在,暂时走不远。
一直到孩子六个月后,沈清和谢辰才狠下心给孩子断了奶,抽了两天一夜的时间到省内的风景胜地放松心情。
一转眼,孩子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沈清和谢辰并不想他们从小就接受特别的目光和照顾,一开始尝试了隐藏两个孩子的身份,虽然他们知道瞒不了多久,但还是想看看孩子的适应能力。
姐姐沈听书的性格从小就很霸气,弟弟谢观岳不像他名字起得那么霸气,一直被姐姐“欺负”,被姐姐抢玩具,但也一直被姐姐保护着。
刚进入小班的时候,周家林已经在读中班了,作为班上的好好学生,他可受老师同学的喜欢了。
沈听书看着他总是被老师揉脸蛋,还给他零食吃,作为奖励的小星星也格外多,沈听书心里极其不爽。
她看着一旁因为要和父母分别正在哇哇大哭的弟弟,两手一插,抓着他的衣领就往角落里站着吃糖果的周家林那儿走去。
“周家林。”虽然她看着凶凶的,但是一出口,却是奶声奶气,声音断断续续还没什么底气,特别像呼噜呼噜了半天,最后发出一声小鸟叫声的猎豹。
“啊?”周家林抬头,一脸不解地看着来势汹汹的沈听书。
“这个糖,我问你买。”
周家林愣了下,摇摇头:“只有一个,老师,给的。”
跟屁虫谢观岳跑到了周家林的身后,抱着他比自己高一截的身体,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姐姐。
姐姐好凶。
可他又不敢说,姐姐在爸爸妈妈面前可乖巧了。
幼儿园里的很多孩子都是非富即贵,除了富豪外也是一些律师医生之类行业的人,或者是书香门第,在教育这块很肯花钱。
这里的老师压力很大,生怕得罪了哪一个孩子,或者让哪一个孩子受了点小伤,园区里到处都是柔软的垫子防护。
刚入学的第一周,沈听书就闯祸了,但罪魁祸舍却不是她。
玩乐时间的时候,她直奔一个小木马过去,已经一屁股坐了上去,快乐地招呼着自己弟弟过来,谁知忽然冲出来一个体格比较大的男生和她抢小木马。
沈听书的性格哪里是会让别人抢走她手上之物的人,更何况对方可是二话不说就用蛮力抢,两个人一拉一扯间都摔倒了。
木马再怎么说也不是柔软的棉花,双方皆挂彩。
沈听书的小腿上被木马的脚划了一道血痕,白嫩的小腿上翘起一块皮,她咬着嘴巴眼泪从眼眶里跑出来。她还未到能够忍住眼泪的年纪,下意识地就想要找爸爸妈妈。
而对方小男孩的脸颊刷在了木马的一个圆钝的把手上,颧骨上红了一块,看上去狼狈又滑稽。
老师惊慌,事后只能联系双方家长过来。
小男孩的父母是做房地产事业的,开着一辆宾利就急匆匆地赶来,担心地把孩子抱在怀里,立刻用锋利的眼神看着沈听书,又审视了一圈紧张的老师们。
沈清和谢辰晚一步赶到,谢辰从公司来,沈清和林雨晴本在一起逛街,就一起赶来了。
沈清先到,戴着口罩仔细查看了一下沈听书小腿上的擦伤,确认没有伤及骨头就揉着她委屈的小脑袋抱了抱。
“很痛?”
沈听书趴在妈妈怀里哇哇大哭,用哭声回答了答案。
谢观岳拉着姐姐的衣角也不敢说什么,咬着手指头当一个看客。
周家林经过这里,被林雨晴牵着走进来当一个围观群众。
小男孩的父亲率先发声,粗粗的手指头先是指着一众老师:“你们是怎么看孩子的!怎么还受伤了呢!”
这方面老师自知有错,一声不敢反驳,一直道歉。
其实他们发现两个孩子的争执后立刻就赶来拉开了,但是小孩子打斗哪用得了多久,没几秒就摔倒了。
好在木马所有的棱角都被磨得较平。
“还有你,第一天来幼儿园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小小年纪,脾气不小!”他指着还没他腿高的沈听书,语气一点也不客气,“打我家儿子?赔得起吗?”
沈清一听,眉头蹙起,牵着沈听书的手就站了起来。
她一副墨镜外加口罩,一身的逛街打扮,从头到脚一身白,气势非凡。
“我说,前因后果都还没有查清楚,你就先怪我家孩子,不太好吧。”沈清用平静的语调和他理论着。
有几位老师还是知道沈清的身份的,这个更惹不起。老师们根本不敢说话。
“我家儿子特别乖,从来不和别人打架,很听话的。”
沈清翻了个白眼:“他之前有接触过这么多小孩吗?你怎么知道他就不会打架了?小孩子之间有打闹很正常,各自教育就行。但是仅凭你一句他很乖,就想把责任推给我孩子,我可不同意。”
“你不同意顶个鸟用,说吧,怎么赔偿。”
沈清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听着他的用词,心里腾腾地就生起一股气。
“我说话不管用,那就看监控。”
什么年代了,不需要用嘴争对错。
纵使对方父亲撒泼不同意,但在沈清的坚持下,还是看了监控。
一看,沈听书是先一个人坐上了木马,而小男孩是在之后突然从房间的另一个角落冲了过来,一下把沈听书撞翻,非要抢夺她手里的木马。
沈清摘下墨镜,露出漂亮的一双眼睛,眼中有一丝愠怒,眼神冰冷。
“错究竟在谁,很清楚了。”她轻蔑一笑,“先来后到的顺序,为人父母的应该不用别人教吧?”
对方的母亲看上去知书达理,一直皱着眉没吭声,几次拉着自己的丈夫,想劝他,都没成功。
“但是我儿子受伤了,还是在脸上!你不赔偿说不过去。”
沈清冷笑:“怎么,我女儿就没受伤吗?他自己犯的错,受点伤,这是他人生中必要的经历,让他知道自己做的事,自己得承担。”
见沈清这儿说不通,对方父亲转头向老师施压:“这事不可能就这么结束,我儿子受伤了你们必须给个交代,赔偿!要么开除那个女孩!”
沈听书皱着鼻子,哭唧唧地站在沈清身后,面对高大的大人,随便一句大声的话语就能吓到她,没法像平时那样威风。
忽然,一只小手戳了戳她的肩头。
她皱起眉转头找,才发现是周家林。
“你干嘛?”
她红着鼻头的样子对周家林来说很陌生,泪迹遍布脸颊,看起来更像挎着一张脸的小猎豹了。
“老师又给了我一个,给你,我咬了一口。”
周家林眨着大眼睛,递过来一片糖。
沈听书有点气,都要给她了干嘛还咬一口,很奇怪诶。
周家林原本没打算给她,站在边上当个看客一边咬着,谁知看她哭得越来越厉害,在周家林眼里也越来越陌生。他想了想,好歹他是大哥哥,让颗糖也没什么。
沈听书这下可没空和周家林争执,一语不发地接过了糖,抽噎着就放进嘴里。
等甜甜的味道在嘴中蔓延开来,她流个不停的眼泪才止住。
老师们又是道歉又是劝和的,沈清看不下去。
“开除?难不成这里是你开的?”
即便是,他都没有这个权力。
对方的父亲白了沈清一眼,冷笑一声:“我们不和泼妇的女儿一起念书,我儿子以后是要继承家业的。”
“哦,家业啊。”沈清忽然笑出声,“冒昧问下是多大的家业,小王子自己犯错也不能受一点惩罚?”
这时谢辰赶了过来,风尘仆仆,一看就是刚处理完公事而来。一进来,他的气势就压着人,居高临下的冷眼一瞥,看得几人怔住了。
怎么,有点眼熟?
“爸爸!”
沈听书受了委屈,嘟着嘴巴张开手就要抱抱,谢辰蹲下身抱了抱她,安抚她的后背,随后起身。
“怎么处理?”他淡声问。
沈听书性格是霸道,但不是不讲道理胡乱欺负小朋友的那类。
但谢辰阖沈清都不是会轻易包庇自己孩子的类型,自然是了解了前因后果才会做判断。
谢辰看了监控视频,蹙眉,他并不知道刚才这里发生过的对话,只是自己给出了方案。
“伤得不重,我可以不追究,但是既然你的孩子做错了事,我想家长是必须回家进行教育的。”他边说话边挽着有些凌乱的袖口,说话的架势不亚于会议时的模样,语气里透着不容拒绝。
“什……什么不追究!我的儿子伤得重!”
谢辰睨了一眼男孩脸上的擦伤,收回冷淡的目光:“都是擦伤,他自己的错自己承担,承担不了就由父母承担。”
末了他转身很平静地对老师说:“也希望以后的管理能再加强一些。”
老师们连忙点头,合理!太合理了!
“要赔偿!”
谢辰原本已经要牵着沈清和孩子出去,闻言转过身,严肃的脸上眉毛微微提了提:“赔偿?”
他走向男人:“你给予我们赔偿吗?”
对方一愣:“怎么可能!我的儿子伤在脸,当然是你们赔。”
谢天添跟着谢辰进来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谢辰看向男人:“荣家房产?最近口碑不好就想着靠孩子讹一点了吗?要是不想做了,可以早说,我帮你。”
语气已经在一字一句间降到了冰点,口气转变成工作上的冷漠无情。
“你——!”
此时边上已经有别的陆陆续续赶来的家长认出了谢辰,好心提醒了一句:“差不多得了,别最后闹得很难看。人是「与木」的人,他太太是沈氏集团的,你去得罪他们干什么?”
还是在自己错的前提下。
对方这下是彻底呆住了。
难怪他总觉得眼前的男人有些熟悉。
竟然是「与木」的那位……刚才被他说成是泼妇的居然是沈清……
男人瞬间不吱声了。
别说从他们这里讨到好处了,要是真惹得这俩人不爽了,随便搞一下他的房产事业,岂不是赔大了。
眼下又没有台阶给自己下,男人僵在了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走了,听书饿了啦。”
沈清淡淡瞥了眼那个小男孩,已经躲在妈妈的背后在揉眼睛了,妈妈蹲着一直在教育他,他也点点头,哭又不敢哭出声。沈清又抬眼看了眼男人,有这样的父亲真是不幸。
因为林雨晴也来接周家林,从幼儿园出来,两家决定一起吃晚饭。
包间里,周书昊就打了两通电话,又是为自己会议抽不开身道歉,又是逗周家林玩了会。
沈听书气鼓鼓地坐在餐桌边,嘴里还含着糖果,沈清发觉了,弯腰问她:“在吃什么呀?”
“糖。”她气鼓鼓地说。
这下好了,没有了刚才凶巴巴的男人,沈听书又回到了霸道模式,不爽地看着一直只顾着吃的周家林。
“老师给的?”
“他给的。”沈听书指了指周家林,“咬过的。”
周家林抬起眼睛,扒着米饭,米饭乱糟糟地在他嘴角,他懵懵地:“嗯?”
“你干嘛给我你吃过的,脏死了。”
沈清立刻教育沈听书:“怎么说话的?能对别人这样说话吗?”
沈听书低下头:“对不起妈妈。”
“你和周家林说对不起。”
沈听书被抱下椅子,她走过去,抬头看椅子上的周家林:“对不起。”
她又气又委屈,眼眶都红了。
周家林眨巴着眼睛看她,半晌忽然冒出一句:“你别哭,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