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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的大丫鬟是意外才找到这里。”席卿姿结结巴巴地急切解释道,“我和她分头在镇国公府中找人,她正好先找到了这里,我是听见她的尖叫声才过来的!”
“哪怕再不懂事的下人,也该知道这种时候是不能宣扬的。”席向晚遗憾地摇摇头,道,“二妹妹,这个丫头不堪重用,回家还是让三叔母替你重新找个机灵的吧。”
席卿姿心跳得好像要从胸腔里飞出来,甚至都顾不上生气,只是下意识点头道,“谢……谢谢晚姐姐。”
席向晚往厢房里望了一眼,见到那香炉里的线香已经烧得只剩下一节手指都不到的高度。要查是谁下的药,倒不如先查药是何处来的。
“国公夫人,无人的厢房里也会点着香吗?”她似不经意地问道。
国公夫人的视线早也落在在几乎燃尽的香炉上过,听见席向晚这么问,她也只是讳莫如深地笑了笑,“也许,是那个将席大姑娘带来此处的不懂事下人点上的吧。”
席向晚歪头看了看国公夫人面上的平淡笑意,忽地也跟着笑了,“夫人说得是,不懂事的下人总是有那么一两个,像我二妹妹那丫鬟似的,真令人头疼。”
国公府中今日聚集了这么多贵宾,难道侍卫们不该提起十二分的精神,防范贼人进入?
设身处地地想,席向晚若是要在自家举办这样的聚会,恨不得将每个院子里都派上十几个下人,就怕有人作妖闹出什么意外来。
可偏偏,堂堂镇国公府里有一块地方无人看守,任人来去自如,提前烧了催情的香,前后至少半个时辰,闹了这么大的丑闻出来,国公夫人居然可能是最后一个知晓的。
这岂不是明晃晃表示国公府上下事宜并不全部掌握在国公夫人的手中吗?
听闻镇国公有一位宠爱的妾室,三番两次想提成平妻都未能如愿,席向晚记得约莫五六年之后,这位妾室就该暴病身亡了。
这一次,不知道镇国公的宠妾还能不能再活五六年那么久?
“好了,此间的事,镇国公府必会给出一个交代。”在国公夫人身旁旁观许久的妇人终于出了声,她面上带笑道,“席二姑娘出了这样的事,还是先回府吧,不必勉强。”
镇国公府必会给出交代?比起安抚来,这口气倒是更像下了个命令。
席向晚又打量一眼那妇人,突然觉得她似乎有些面善,仿佛在什么地方曾经惊鸿一瞥过。
可如果她见过这样气质独特的人,绝不会想不起来。
妇人注意到席向晚在看自己,朝她和气地笑了笑,“席大姑娘,今日你受惊了。”
“夫人言重。”席向晚不知道妇人的身份,国公夫人也没有要引见的意思,只好福身一礼,轻声道,“我倒是无碍,只是平白给镇国公府添了许多的麻烦,作为客人,实在是过意不去。”
不说这麻烦是因为席府的包氏带来的,光是今日一事背后隐藏的危机,就足够让国公夫人恼火了。
今日一切,可都是在国公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还因为席卿姿的别有用心,让参加赏花诗会的众人都看了个仔细。
这叫国公夫人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她现下看着席卿姿的眼光都有些不善了。
席卿姿下意识地缩缩脖子躲开了国公夫人的视线。没有包氏在身旁撑腰,她一时间连怎么嚣张跋扈好像都给忘了。
“凡事没有怪到不该怪的人身上去的道理。”妇人说了句有些绕口的话,她笑着对身旁国公夫人道,“派人送她们回去吧,我留席大姑娘说几句话。”
国公夫人微微颔首,招呼易启岳、席卿姿、还有哭哭啼啼的席青容一起走远。
原本还站在院门口的樊承洲皱皱鼻子,最后看了一眼席向晚,举步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被单独留下和妇人面对面站着的席向晚有些疑惑。她虽然看出面前这妇人的地位比国公夫人更高,但找遍了自己的记忆也没想到对方究竟是谁,又为什么要留下自己单独说话。
要知道,席向晚她现在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贵女罢了。硬要说什么特殊的,就是簪缨席府嫡女和汴京第一美人这两个名号罢了。
有什么值得贵人关注的地方吗?
“你不必想我是谁,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妇人朝席向晚笑了笑,亲和的笑容带着丝不自觉的高高在上,那是久居高位的人才会拥有的姿态,“我想告诉你,今日之事,你做得很好。”
席向晚眨了眨眼睛,“夫人过奖了。”
“想要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就必须要有能震慑他人的手段。”妇人似乎有些感慨,“这是很重要的。我是第一次见你,但不是第一次听你的名字。那次有人对我提起之后……我就一直很想见你。”
妇人的话虽然闪烁其词,但席向晚能察觉出她并没有恶意,反倒似乎是带着几分欣赏。
“也许……你的这份聪明才智,还能用在更大的地方。”妇人意有所指地说着,目光扫过席向晚精致得实在有些过分的美艳,叹道,“若你能护得住心爱之人就好了。”
席向晚有些不明所以,她尚未定亲,也没有意中人。难道对方指的是她的家人?“是,亲人对我来说自然是重中之重的。”
妇人微微一怔,掩嘴笑起来,“我道两情相悦,原来是一头热……”
席向晚没能听清妇人这一下声音极轻的低语,但她却也没有去问,直觉自己似乎会听到一些令人尴尬的答案。
“你若能一直保持这份本心,便很好。”妇人最后轻声道,“可你也要小心,不要让自己的锋芒被人利用了。”
席向晚闻言笑了,“夫人说笑,母亲早就教导过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她一个活了几十年的人,怎么会不知道韬光养晦四个字怎么写。
无论是最终登上了皇位的四皇子,还是最终从樊子期手中夺得了樊家的樊承洲,都将这四个字深深地刻在了骨子里,席向晚目睹了他们的一生,感触颇深。
宁端就是站得太高,跌下来的时候才愈狠,谁也帮不了他,谁都不愿意帮他……
回家的马车上,席向晚突地眉头一皱,将自己方才的念头慢慢地从头到尾想了一遍。
宁端……宁端!
方才那个妇人,长得有三分神似宁端!
席向晚一个没忍住,在马车上打了个寒颤。
她明明记得清清楚楚,宁端父母双亡,家中没有兄弟姐妹,是因为能力受了皇帝的赏识,一路提拔到了都察院,只听令于皇帝一人,干的是的几个人的活,少年时期就投了四皇子一脉,在所有人都觉得六皇子要登基称帝时,六皇子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被圈禁,四皇子咸鱼翻身成了监国。
皇帝病逝、四皇子登基之后,宁端就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
短短两年之后,尚未成家的宁端就突然死了,一个后裔都没有留下。
这期间从头到尾,席向晚也没有听说过宁端父母尚且在世这回事!
那妇人身份尊贵,若是有她在旁想住,也许宁端当时就不必死。
不过……也许刚才那妇人并不是宁端的母亲,也许是母亲那一系的亲戚也未可知。
一旦将事情和宁端联系起来,再回想妇人方才说过的话,就更加显得意味深长起来。
将她的能力用到更大的地方?不要让锋芒被人利用?这些提醒,恐怕多多少少都和宁端有关。
席向晚知道宁端死得蹊跷,却不知道这线索居然这么快就能跑到自己面前来。
她脑中已经出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猜想。
宁端为先后两任皇帝做过的事情,其实多多少少并不那么干净,也用上了许多见不得人的手段。早年皇家为了稳定边关、抵御外敌,将许多权力外放给了武将们,但随着天下棋局逐渐稳定,皇家开始想要将散落在全国各地的权力收回手中。
这时候就务必要涉及到勾心斗角的朝堂厮杀,而宁端在其中起了巨大的作用。
这些,都是席向晚后来才从樊承洲口中听说的。
也许……宁端的死因,正好与他效劳多年的皇家有关,所以方才那位身份尊贵的妇人也救不回他。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席向晚想到这里,轻轻地出了一口气,将这事暂且分门别类存放到脑中,而后淡淡扫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席卿姿和席青容。
因为闹出了方才那样的丑闻,她们三人不便再继续参加接下来的诗会,只能在国公府马车的护送下匆匆离开。席向晚没再回花园,只托国公府的下人给邹婉月带了句话说自己先离开了,一切安好无需担心。
席卿姿似乎十分不满,手里揉捏着她洒了金沙的披帛,沉着一张脸不说话。
席青容则是紧紧揪着身上新换的衣服,整个人也没了往常哭哭啼啼的模样,而是有些阴森得令人不敢直视。
若是这两人斗起来的话,倒是能给席向晚节约不少麻烦。毕竟,如今她已有了其他更需要注意的紧要事项。比如说,提前一月有余来到了汴京城的樊家两兄弟。
马车吱呀声中,穿越街道停在了席府的门口。寻常百姓见到那代表席府和国公府的牌子,纷纷主动避让道路,却不知道马车中有一人已经成为了汴京城权贵圈子里的笑柄。
席向晚先下了马车,一眼见到立在门口等待的母亲王氏,快步向她走去,低声道,“我没事。”
在几人提前离开国公府时,就已经派人先到席府传信,只是语焉不详,王氏会担心也是常情。见到席向晚面色红润、连马面上褶子都没乱一个地从马车上下来,她才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王氏感慨地抚着席向晚的手臂,一转眼却看见从马车上扶着踉跄下来的席青容身上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眼神一凝。
“母亲,进去再说。”席向晚捏捏王氏的手心,而后回头周到地对国公府驱车一路护送而来的管家道了谢,见国公府的马车掉头而去,才转头进了席府正门。
从国公府安然脱身还不算全身而退,因为她接下来还有一场仗要打。
掐指一算,接近午饭时分,她的祖父席明德兴许已经退朝回来了,正是他最宠爱的孙女儿席青容能掉着眼泪珠子哭诉自己在国公府受了委屈的时候。
也正是包氏想尽一切办法将罪名赖到席向晚身上来的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