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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帝这头刚得知陆槐有孕的消息,高兴没过半天,想着看完奏折就去见她,就得知她已经流产了。
梁帝:……
总觉得他被人遛了。
他面上黑云密布,冷声问言朝:“去查查,怎么回事。”
“是。”言朝轻声应道,“太后娘娘已经往延禧宫去了,传话来叫您也过去看看。”
“朕去干什么!”梁帝没好气地说。
陆槐的这个孩子在他心地位尤其不同。
在大病一场后,梁帝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大幅虚弱下去的体质,即使太医接连安慰说只要好生滋补会慢慢好转的,也不能消除他心对“变成跟他父皇一样病弱”的担忧。
陆槐能有孕,无异于是对他病后状态的一丝激励。
只要这个孩子能健健康康地生下来,就能证明他只是看着虚弱,但底子还是好的,远不到伤筋动骨的程度。
偏偏她怀上才多久,就掉了。
梁帝不会怀疑是自己的问题,只觉得陆槐不够小心,照顾不好龙胎。
言朝低垂着眼:“奴才收到消息,方才皇后娘娘出了坤宁宫,似乎也是往延禧宫的方向去。”
梁帝蹭一下就站起来了,“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他大步向外走去,步伐逐渐加快。
他是真怕了皇后那张嘴了。
梁帝莫名有种预感,要是他不在场,皇后一定又会说出什么足以令他威严扫地的话。
就比如现在宫里暗戳戳还流传着“苏嫔说皇后是一国之母,合该天下人都是她的孩子,结果把太后也暗含进去了”的笑话,这还是言朝私下告知他的,梁帝听后也是心有余悸,关键这事儿你没法跟皇后较真,谁让她也严词批评了苏嫔出言不逊来着。
所以在确定能废后之前,梁帝觉得自己还应该做出一点努力,避免皇后提前把他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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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延禧宫,众人都围在偏殿内。
因为地方不大的缘故,许多前来“探望”的嫔妃只能委屈地站在了门外吹冷风,直到有眼睛尖地看见梁帝从大门走进来,心下一喜,盈盈下拜,娇声莺语,“妾拜见皇上。”
换做平时,梁帝自然能欣赏一番她们身上的各色风情,可这会儿他满心就惦记着蔡苏亚,神情肃然,目不斜视,像一阵风似的从诸位美人间穿过去,一点眷恋的意思都没有。
果然,里边正热闹着呢。
太后生气她又少了一个孙子,逼问负责陆槐这胎的孙太医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启海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陆槐又不是被人下药堕胎,她是在散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这种“意外”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没办法避免啊。
“太后娘娘,”蔡苏亚不赞同地说,“这都是后宫管理不严的缘故,何必责怪太医呢。”
太后浸着寒意的视线就朝她射过去了,“你的意思,该怪哀家了?”
蔡苏亚丝毫不惧,十分坦然地点点头,“对啊。”
“现在是您在管理后宫,不怪您怪谁?”轻叹一声,“太后娘娘,严以待人宽以律己可不对啊,您之前把董嫔小产和皇上染病的罪过都怪在妾头上了,妾还不是听话地认了?”
太后一口气被上来,
那叫听话?
她都快不认识这两个字怎么写了!
梁帝进来时,看见地就是这一副气氛冷凝的场面,不由头疼,开口转移话题,“陆贵人怎么样了?”
寝殿里,萧姮听说梁帝来了,也赶忙出来迎驾,脸上还挂着湿湿的泪痕,“妾见过皇上。”
她面带哀戚,“槐妹她深受打击,虽然醒了,但一直躺在床上不说话也不动弹,叫人看着都觉得揪心……”
到底是宠爱过的嫔妃,梁帝听了,叹息一声,“朕去看看她。”
太后也不想再看见蔡苏亚那张脸,生怕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怒火又会重新燎起来,生硬地说,“哀家也去,真可怜这孩子了。”
蔡苏亚笑眯眯地接上,“那妾也去吧。”
太后:……
她板着脸走在前面,只当没听见这一句。
寝殿内烧着好几盆炭火,刚刚绕过屏风,迎面便是一股暖意传来。
蔡苏亚落后几步,不过抬眸看去,依旧能看见陆槐仰躺在床上,面无血色、唇瓣干裂,僵硬的面容上什么表情都看不出来。
看起来已经是伤心欲绝、痛到麻木的程度。
蔡苏亚看着梁帝面色缓和下来,坐到床边,轻声安慰。
她不自觉想起了在原剧情的一段,陆槐知道了萧姮多年不孕的真相,等她有孕后,担心皇后会再盯上她,陆槐就想办法,弄病了皇后尚在襁褓的幼子,导致那个婴儿受寒发热,没过多久就夭折了。
陆槐也愧疚过,说她只是想让皇后分身乏术,并没有真打算害死她的孩子。
萧姮知道后也责骂过她,不该对无辜的婴儿下手。
但人死了就是死了,两人愧疚、责骂过后,还是自在如意地活着。
而陆槐的这个儿子,跟董嫔的大皇子不同,他有个聪慧谨慎的生母,又有萧姮的庇护,自小就聪明伶俐、天赋过人,甚至比萧姮自己的儿子还得梁帝喜欢。
这样受宠又有能力的皇子,长大后当然也想要争夺皇位。
陆槐死死压着儿子,命他一心辅佐萧姮所出的皇子,不得有一点异心,否则就不认他这个儿子。
动辄训斥,气急了还有动手掌掴的,生生把孩子逼得郁结在心,不治而亡。
那时候她才后悔,应该早早把他的身世告诉他,让他一开始就歇了野心,也不至于沦落到最后母子失和的地步。
“好了,”太后忍不住皱眉,“你这样半死不活的有什么用?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谋害你孩子的幕后黑手找出来!”
她凝眉,凛冽地望向玉宛这些贴身服侍陆槐的宫人,“陆贵人好好的怎么就跌到了?你们一个个说清楚!”
玉宛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用颤抖的声音说,“回、回太后娘娘,主子是、是踩到了地上的油、才、才才忽然摔倒的。”
太后冷哼一声,“她又不坐撵轿,身边还有你们寸步不离地跟着,就算是摔倒了,你们一个个都是瞎的?不知道护主么?”
“来人,都拖去慎刑司,先打上二十大板再说!”
“太后娘娘饶命!”
“奴婢不敢!”
“请太后娘娘赎罪!”
求饶和请罪声此起彼伏,吵闹得厉害。
陆槐怔忪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波动,缓缓抬起眼帘,“皇上,太后娘娘,都是妾的错,是妾疏忽大意,没有照顾好皇嗣……”
梁帝心里确实是怪的,但看着她这幅魂不守舍、面无血色的模样,也不好兴师问罪,安抚着拍了拍她的手,“朕不怪你。”
“是啊,槐妹,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养好身体。”萧姮也关切地走了过来,替她捻了捻被角,“我刚叫来孙太医过来,还是让他看看吧,眼下孩子已经不在了,最重要的是不要伤到你的身子。”
“好好养着,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萧姮提及孙启海,本意是想激励陆槐。
却听太后不满道,“那孙太医一看就年轻气盛,能懂多少医术?依哀家看,还是让范太医来把脉更好。”
萧姮和陆槐心都是一惊,虽说眼下孩子已经流掉了,但她们也不敢保证厉害的太医能不能诊出胎儿具体的月份。
“太后娘娘,自槐妹有孕来,一直都是孙太医负责她这一胎,兢兢业业,从未有过差错,这次也怪不得他,”萧姮劝道,“还是让他来看看吧,他对槐妹的身体状况最为了解了。”
“可不是,”蔡苏亚语气诚恳,“太后娘娘怎么能以貌取人呢?孙太医固然年轻,但世上就有年少成才、天资卓越的能人,论起医术来,说不定比那行医几十年的老者都来得厉害,陆贵人自己同意,您何必越俎代庖?”
太后脸色黑沉了好几度,听见这话,她瞬间联想到了自己和蔡苏亚身上,只当她在影射虽然她年轻,但论起管理后宫的能力,比自己强上许多。
再开口,语气便冷了下来,
“人又不是虚长的年龄,更多的是经验和阅历。”
“范太医在太医院几十载,见多识广,又岂是一个鲁莽小子能比的?!”
梁帝眼看着她们俩又要争执起来,无奈地开口,“行了,叫范太医过来吧。你们相信孙太医,”他对着萧姮和陆槐说,“不过范太医资历老道也是事实,让他给你把把脉,看看有没有孙太医遗漏的地方。”
话说到这份上,萧姮跟陆槐再反对也没用了。
两人默默交换了视线,等范太医到时,陆槐便开始行动起来了。
她又是哭嚎着说见到了死去孩子的鬼魂,又说除了梁帝和萧姮谁也不愿见,总觉得人人都是伤害他们母子的凶手……闹腾得太后没了耐心,刚想甩手回慈宁宫,就听蔡苏亚满是疑惑地问道,
“方才提起孙太医的时候陆贵人还好好的,怎么范太医一来她就犯病了?”
她面色严肃起来,眸光认真地打量着陆槐,直把她看得浑身膈应,才缓缓出声道,“莫不是孙太医暗给萧贵嫔和陆贵人下蛊了?怎么两位看起来都非他不可似的?”
“皇后,”梁帝忍不住喝道,“别胡说,宫不兴巫蛊之术!”
蔡苏亚挑了挑眉,“那不如皇上说说是什么原因?”
梁帝一时语塞,倒是萧姮抢先说,“皇后娘娘别见怪,槐妹只是伤心极了,忘了分寸……”
“既然如此,”蔡苏亚轻笑道,“那就更该让太医来看看了,照我说,一个范太医也不够,最好把太医院当值的太医们都找来……”说到这儿,她冲身侧递过去一个眼神,柳华心领神会,悄悄让身边的小宫女去太医院传话了,
“陆贵人也是极得宠爱的嫔妃了,万一伤到身子以后不能生了,对皇上、对皇家,是多大的损失啊。”
太后觉得皇后这张狗嘴里难得能吐出象牙来,“皇后说的不错,万事周全一些总没错。”
这下可好,本来只有一个范太医,现在是一群了。
陆槐掩在被褥下的手紧紧攥住,向萧姮递了个求助的眼神。
萧姮明白她的意思,可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顺势而为。
不然就算陆槐直接晕过去,太医照旧可以上前把脉。
皇宫设立太医院,都是伺候天底下论身份地位最尊贵的这些人,对付奇难杂症,他们或许不如乡野神医见多识广,但正统的疾病,他们的医术绝对是国家顶级的。
连男女都能把脉识别出来的太医,胎儿的月份岂不是轻而易举?
就算是已经流产了,不同月份的胎儿对母体造成的损伤也是不一样的。
更何况陆贵人这胎时间上差的不是十天半月,至少也有一个半月了。
所以,太医院当值的十个太医陆陆续续给陆贵人诊完脉后,扑通扑通一个接一个都跪下了,谁也不敢当出头鸟。
还是太后看这形式不对,厉声呵斥范太医有话就说。
范太医才委婉开口:“陆贵人这胎的月份……似乎要比脉案上记载的要久一些,对母体造成的损害也更严重……”
什么意思?
太后和梁帝都愣了,
“什么叫比脉案上记载的久一些?”
“没听懂么?”蔡苏亚对着发声的太后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容,“就是你儿子差点喜当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