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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坤脑门上冷汗涔涔,没一会儿工夫就浸湿了衣服。
他长到这个年纪,平生受过最猛烈的疼痛,都跟蔡苏亚有关。
这会儿他心里的恨意升到了极点,但等他从剧痛缓过来,稍稍睁眼,蔡苏亚手上的铁棒,隐隐反射出刺眼的冷光,令他心头一跳,沸腾的恨意被浓重的危机感盖了过去,他慌张出声,“蔡苏亚!你、你要干什么!”
他余光瞄见躺在自己身边的小星,扬声急慌慌地说,“小星是你亲手抚养长大的,骗你瞒你的人是我,他、孩子到底是无辜的,你难道真能狠心对他动手不成!”
然而无论是他刚刚的痛呼,还是现在的大嚷,小星始终两眼紧闭,没有苏醒的迹象。
蔡苏亚轻声笑道:“小星昨晚被那绑匪打了一通,不过伤势不严重,估计是吓晕了。”
“我原本也想送他去医院,不过后来想想,要是他被放了,又怎么能把你引过来呢?”
展坤脸色煞白,他之所以提起小星,也不单纯出于父爱,更是想让他吸引蔡苏亚的主意,最好能唤醒她过去对他的疼爱,从而心软放过他们,就更好了。
现在看来,蔡苏亚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他。
“蔡苏亚。”展坤忍耐着心底的耻辱和堂皇,咬牙道,“你不是已经跟宋诀在一起了么?宋家对你也不错,你以后完全可以嫁进宋家,过上更好的日子。”
“可今天你要是杀了我,你就犯法了,下半辈子全都要毁在我手上!”
“哪怕你再恨我,有必要把你以后美好的人生都赔上么?”
蔡苏亚挑了挑眉,颇为讶异地调侃道,“看不出来,展总这般能屈能伸啊。”
前天他还在为她跟宋诀之间的关系暴怒质问,今天就能利用它来让自己脱身了。
蔡苏亚含笑的眼眸在小星身上一扫,看来这孩子审时度势的本事,还真是从他父亲身上遗传的。
“你放心,”她轻笑着说,“要是出点气还要付出代价,这种赔本的买卖我是不会做的。”
没等展坤松一口气,就听她轻松愉悦的声调又响了起来,“那些残忍暴力的事情,当然是绑匪的职责啊。”
展坤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抬头看她。
蔡苏亚看着他狼狈不堪的脸,多少是有些遗憾的,要不是怕留下痕迹,这张脸,多适合被打上几巴掌啊。
她转身,往小房间走去,里头瘦子和光头看着几大箱现金两眼发光,蔡苏亚敲了敲铁门,把他们的主意力引过来,
“你们谁,去帮我把展坤搬过来。”
光头腿脚不能用,只有瘦子去了。
他依依不舍地放下一叠叠红通通的纸币,重重在上面亲了一口,这会儿看着蔡苏亚的眼神比亲妈还亲,“好嘞,我去,您等着哈。”
他大步过去,直接拽住绑在展坤两脚上的绳子一头,硬生生把他拖了过来,途展坤想要挣扎,被瘦子一脚揣在肚子上,整个人都蜷缩在了一起。
“呸!”瘦子唾了一口,“你给我老实点!”
他扭头看向蔡苏亚,又是弯腰赔笑,“您还有什么吩咐?”
蔡苏亚让他把展坤拖进了小房间,瘦子这会儿还惦记着她之前给自己喂下的毒,听话极了。
然而,就在他把展坤拖进去后,腰都没直起来,只听“彭”地一声,铁门被重重关上了。
瘦子浑身一震,连忙扑过去,可无论他怎么敲门、锤门、大吵大嚷,外面都没有一点声音。
他猛地回头,对上光头同样震惊莫名的目光,兄弟俩面色凝重,不约而同地生出了极度不好的预感。
“大哥,”瘦子压低了声音,“她莫不是猜到了我们的计划?”
两人作恶多端,虽说蔡苏亚连番威逼恐吓,换做别人肯定已经乖乖听话了,但他们不是。
瘦子之所以听从她的吩咐把展坤绑了过来,一是为了赎金,二来,多一个人质对他们来说也没有害处。
至于瘦子身体里的毒,只要他们回头想法子把蔡苏亚制住,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他们就不信还没办法从她嘴巴里逼问出解毒的办法。
瘦子看起来贪生怕死,实际上他要比光头狡猾狠辣许多。
就算最后没问出什么,他死了,也不会让害他的人安稳活下去。
只不过,说到底,临了临了,他到底被这一大堆钱引诱住了,想着就让蔡苏亚折磨展坤一顿,到时候他再出手也来得及。
现在倒好,人家先下手为强,把他们几个都关进来了。
这里是他们先前精心挑的好地方,了无人烟,清净偏僻。
位于废弃厂房角落的这个小房间,更是四面都是铁壁,干干净净,除了灰尘和铁锈,没有其他东西。整个空间只有极高的墙壁上有个方方正正的排风扇,别说人了,连脑袋都穿不过去。
光头跟瘦子想得挺好,他们绑架的是小孩子,关进这个地方,哪怕他们会飞都逃不出去。
结果现在自己被关进来了,兄弟俩盯着对方愣住了,一时间有种被命运捉弄的荒诞感。
直到展坤的呜咽声把他们唤醒,瘦子暗暗提高了戒备。
起初,他们三人是打算一起逃出去的,但用尽了所有的办法,也没办法打开铁门。而且门外的动静越来越小,最后无论他们说什么,依旧只能听见一片荒芜的冷寂。
三人心里都有预感,估计蔡苏亚已经带着小星离开了。
这个念头让他们彻底绷不住了。
这代表,接下去,他们会没吃没喝,被囚禁在这个十平方的空间里默默死去,直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许有人能发现他们的尸体……这种无尽的绝望充斥在每个人的心头,宛若一场永远醒不来的噩梦。
两天后,他们看向对方的眼神都带上的戒备,三个人各自占据了一个角落,间的空地上,散落一地的百元大钞无法再夺去他们任何一个人的目光。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他们都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连尿都尿不出来。
“听说,”光头动了动嘴,他努力想吞咽一点口水缓解干涩泛疼的喉咙,但只是进一步加深他对水的渴望罢了,“人七天不吃东西就会死,你们觉得自己能撑几天?”
到底搭档多年,瘦子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抬起头,有气无力地说,“大哥,我听你的。”
光头没有回话,也没看他。
他的视线直直朝着早就被解开手脚、抱膝埋头的展坤看去。
冰冷得像是藏匿在草丛的毒蛇。
展坤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皱了皱眉,略带烦躁地抬起头,却正对上两双杀意凛然的眼睛,他浑身一颤,顷刻间毛骨悚然,冷冽的寒气浸入骨髓,
“你们要干什么?”
瘦子勾起一抹阴测测的笑容,“抱歉了小哥,这里总共就咱们三个人,要想办法逃出去,也得先活下来嘛。”
光头伸手去够间装满了钱的箱子,忽然,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闪烁着锐光的匕首。
这是瘦子偷偷塞里面的,本来是打算偷袭蔡苏亚,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展坤惊恐地瞪大了双眼,眼睁睁看着光头噙着阴冷的笑容,一点点朝他挪过莱。
他脚受伤了动不了,展坤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不断往角落里缩进去,直到退无可退。
幸好,他也不是一点倚仗都没有。在他的身后,散落着之前用来绑他的绳子。
展坤咬咬牙,猛地侧身躲过光头刺过来的第一刀,然后猝不及防地拿起绳子,紧紧缠绕住他的脖子,光头被脚伤折磨了这么多天,又没吃没喝,使不出多少力气,反倒是展坤早年学过一些防身术,这会儿又在死亡的压力下,用了全身的力道,光头一个不察,还真被他控制住了。
瘦子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光头被勒死,刚打算冲上来,就见展坤夺走了光头手里的刀,然后重重插进了他的胸口,
“啊!——”
喷洒出来的鲜血染红了展坤的脸,相隔不远的瘦子也被溅了一身。
温热而湿润的触感,令他们二人齐齐一震。
……
警方夜以继日地投入这个绑架案,然而随着所有的线索都被排除,他们也只能把最后的希望放在被意外发现晕倒在城郊的小星身上。
终于,在焦头烂额地等待了三天后,他们收到医院的通知,说小星醒过来了。
警察忙不迭地去医院打算去问问他关于这个案件的情况。
被绑架的人质突然被放出来,可去给他交赎金的家人却又失踪了,这种情况,说实话他们之前从未遇到过。
但小星明显是受了惊吓,整个人有些呆呆傻傻的,稍微动静一大便宛如惊弓之鸟,害怕得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警察只好耐心地哄着他,等他稍微恢复过来了,才从小星口得到一个信息,他被关的地方是一个废弃的厂房,周围十分安静,而绑架他的绑匪,其一个又黑又壮,是个光头,右手缺了一根手指。
有了这些信息,警察很快就在信息库里找到了光头这个人,他前面几次坐牢不是抢劫、就是暴力伤害,现在正因为故意杀人而被警方通缉。
光头找到了,跟他形影不离的瘦子也一起暴露了。
以发现小星的地方为心,警方查了方圆十几公里的所有道路监控,通过对比,终于发现了绑架案发生之前,瘦子前来踩点时的行动轨迹。
说实话,过去了这么多天,绑匪抓了展坤却没有再来索求赎金,警察已经做好了人质被撕票的心理准备,但他们万万没相当,当冲进厂房,找到绑匪和展坤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一幅场景:
地上躺着个浑身是血的大汉,他双目圆睁、死不瞑目,黝黑死寂的瞳孔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地板上流淌着湿漉漉的鲜血。
在他身边的两个人同样浑身占满了血迹,浓稠的血糊了整张脸,完全分不清五官,其稍微瘦小点的那人扑在大汉的胸口,近乎贪婪地添着从他胸口咕咚咕咚冒出来的血。
另外一人目光呆滞,一动不动,要不是他微微颤抖的身体,看上去更地上那具尸体没什么区别。
冲在前边的几个警察统统愣在了原地,有个年轻点的捂着嘴,直接扭头冲出人群,低头就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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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蔡苏亚从一个前来拜访她的胡警官口,得到了三个消息:
第一,小星身上都是皮外伤,在他本人的强烈要求下,被展丰远派人接回家休养了;第二,经过审问和查探,最终确认绑架小星的主使者是展老二,且已经将他正式逮捕;
第三,展坤和其一名绑匪都疯了,因为这桩案件还未结束,绑匪暂时被留在了医院,而展坤已经被送到精神病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