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笳笑出声,“不用哄我玩。真的假的啊?”
周濂月不作声了。
南笳抓住他的手臂轻搡,“喂。”
周濂月垂眸,看她的眼睛,顿了一瞬,这才说,“真的。”
年级最漂亮、最开朗的,骄矜又自信的女生,怎么会有人不喜欢。
就像,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光。
南笳怔了一下。
幼稚的虚荣心,她承认。
她抬手臂,搭在他肩膀上,踮脚,轻声问:“我可以在这里吻你吗?”
周濂月只是注视着她,不说话,目光如月光似的安静。
他们都做过最疯狂最露骨的事情,可此刻,南笳竟会无端地觉得忐忑。
好像真是回到她的十六岁,表白以后,等一个结果。
南笳有一点受不了周濂月这样安静而幽深的注视。
脚跟落下去,手臂收回。
刚准备后退,周濂月倏然伸手,一把搂住她的腰,让她转身,往窗户边一抵。
他没有在十六七岁的时候吻过谁。
可假如是她。
周濂月手指轻轻捏着她的下巴,看见她仰面看着他,一张漂亮而有故事的脸,此刻却单单因为等待一个将至的吻,而紧张得瞳孔微放。
周濂月只觉得心口微痒,几乎是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
不是少年不得章法的吻。
因为不是所有的故事,发生得早就是最好。
好的结局,一定带着些天时地利与人和的巧合和偶然,那些幽微的,一闪而逝的,却被他们抓住的每个瞬间,才能凑成此刻。
南笳轻易感知,吻她的是她所爱的那个,兼具月的光明与暗面的周濂月,掌控一切,却又有叫她迷醉的温柔。
片刻,周濂月退开,手指轻按过她的嘴唇,笑了声,“你该庆幸不是碰见那时候的我。”
“怎么?”南笳目光尚且迷离。
“会拖着你一块儿下地狱。”
南笳两臂都绕过他的肩膀,踮脚主动献吻。
她笑说:“一起毁灭也很浪漫。”
重塑与毁灭,原本就是爱一体两面的同义词。
周濂月目光一时更加深黯。
手臂紧紧搂着她的腰,深深吻她。
四月的晚风,空气里有花木扶疏的香味。
房间里那经年日久的尘埃的气息,早已被冲淡得不可闻。
第62章(冷与炽烈
周濂月去开保险柜拿文件。
南笳背靠书桌而立,偏头去看,他正旋动着转盘输入密码,也不避着她。
南笳笑问:“里面有金条吗?”
“你自己看。”
“我可不敢。万一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要被杀人灭口。”她煞有介事。
周濂月笑了声。保险柜打开了,他从里面翻找出一份文件,放在了书桌上,紧接着却是动作一停。
南笳觉得疑惑,望过去。
周濂月蹲在那儿,片刻,从保险柜的最底下,拿出了一个档案袋大小的牛皮纸袋。
纸袋鼓鼓囊囊,一角有烧焦的痕迹。
南笳犹疑出声:“这是……”
周濂月声音平静:“信。”
南笳一下明白,“解老师写的?”
“嗯。”
这纸袋纪音华一直藏在她外婆家老宅,一口上了锁的樟木箱子里。弥留之际,纪音华委托周濂月,回那老宅一趟,把装信的纸袋子找出来,替她烧了。
但不要烧在她的墓前。
她说,濂月我是个失职的母亲,我知道你恨我。但现在我也只有你一个人可以信任和托付。
在纪音华去世大半年后,听说那一直空置的老宅要划归文保单位管辖,并将翻新修缮,周濂月方回去一趟,避开周叔琮的耳目,拿到了纸袋。
那时候是打算烧了的,就在老宅那石板缝里生了暗绿青苔的天井里。打火机点着,火舌燎起来,他却不知被什么促使,又抬脚将那火扑灭了。
他将东西带回北城,一直藏在自己的房间里。后来出国读书,经周季璠安排进入周家的企业工作,逐渐把这事儿给忘了。
直到六七年前,他给朱家的一个长辈祝寿,想送一方钤印,找人打听北城可有什么篆印的大师,懂行的业内人士纷纷举荐同一个人:解文山。
周濂月调查才知,解文山在解母去世之后,便只身前往北城发展,并终身未婚,膝下无子。
报以复杂的情绪,周濂月上门拜访。
那时候,周濂月对纪音华那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浓烈情绪,已经相对淡漠了。
在了解了解文山也不过就是个普通人之后,周濂月产生了要把那些书信交还给他的想法。
但种种原因,没有踏出这一步。
“要去么?”南笳看着周濂月。
周濂月没作声。
“我可以陪你去。”
周濂月瞥她一眼,“现在?”
“现在。解老师这时候应该还没睡。”南笳打量着周濂月,他神情始终是淡淡的,瞧不出有太多的情绪。
于是南笳替他做了决定,“走吧。”
这晚,他们不单单只拿走了纸袋,还有保险柜里剩余的所有文件。
两人一人抱了一摞下楼,放到了汽车后座上,准备全部都搬运到他们现在住的地方。
那保险柜暂且废弃,走的时候,周濂月没将房间上锁。
叮嘱甄姐,上楼去把那房间打扫了。
车一路开往解文山的书店。
时间尚早,书店的玻璃门内还透着亮光,雕花窗棂镶嵌的玻璃窗户里,隐约可见解文山正坐在柜台后方伏案读书。
车在前方掉了个头,停在书店门口。
南笳抱着那纸袋下了车。
推门,门口铃铛一响,店里的人扶了扶老花镜,抬起头来,惊喜道:“小笳?可有一阵没来了——快进来坐。”
南笳掌着门,笑说:“等一下。”
她回头看了一眼,周濂月已下了车,落了锁。
待周濂月踏上路牙,南笳将门推得更开,周濂月走到她身后,抬臂撑住了玻璃门,南笳方才松手。
解文山更是惊讶,“……濂月,你也来了。”
他急忙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推开茶室的移门,几分局促地站在那儿。
南笳轻车熟驾地走了过去,推着解文山的肩膀往茶室里去,笑说:“来找您讨茶喝来了。”
解文山去涮了烧水的小壶,接了净水,放在电磁炉上。
抬眼一看,周濂月已不坐他常坐的那单人的藤编椅,而是跟南笳一块儿坐在了对面的双人木沙发上。
两人膝盖轻轻挨着,虽无亲昵的动作,但自有一种难言的、排他的气氛。
解文山打开小柜子的门拿茶叶,打趣一句:“喝什么?都喝碧螺春?”
南笳笑出声。
拿了茶叶,投入茶杯,解文山一边问道:“你们怎么有空一块儿过来了?”
南笳听出来这句话的重音是在“一块儿”上,笑了笑,微妙的有点难为情。因为那时候是骗了解文山,才拿到了周濂月的电话号码。
周濂月倒是神情平静,“手头事情正好都处理完了,带她过来瞧瞧。”
话里意思一点即明,要解文山放心,“面子里子”的问题,早已妥善解决。
水烧到九十度左右,那控温的电磁炉自己断电了。
解文山提起水壶往杯中冲入热水,泡好茶,他在藤椅上坐下,瞧着南笳和周濂月,目光不无欣慰的意思。
这目光让南笳有点退却了,低头去瞅了瞅放在桌角的纸袋。
周濂月倒是坚决,拿了那纸袋,递给解文山,“一直准备给您,没找着机会。”
“这是……”解文山伸手去接。
“我妈的遗物。您跟她来往三年,写给她的信。”
解文山手一抖。
周濂月不动声色地瞧着解文山,“她叫我烧了,阴差阳错的没烧成。就物归原主吧,您拿着留个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