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的,唱的是哪出啊?
……那客人似是十江湖人士,满脸戾气,男人味儿十足,左眼下方有一道疤径直划过鼻梁,来到了右边脸的唇旁,虽是如此却一点儿也不显得恐怖狰狞,只觉脸庞得刚毅无比,可想而知他若没毁容,是多么的英气。
风筝噙一口茶,复又云淡风轻地说:“我不在的日子,你懒了些,也愈发的无用了。”
“回白龙护法。”那男人恭敬地一拜,脑袋磕在地上也不敢抬,“此次并不是没进展,只是小人还不能万分确定。”
风筝抬眉,嗯了一声,手支颐着下巴,语气中略微有些疑惑。
诚然,可我比他更为疑惑。
此时的我已被刀疤男的那句“白龙护法”惊得是皮开肉绽,脑瓜子不太清白,恍若在梦中一般,目光复杂地瞅了一眼筝公子。
越看越觉得他仪态万千,庄重无比,十分的有气势。
难不成我的楼里养了只护法?
私以为叫他青龙护法比白龙护法更为贴切,他的衣衫大多是青色、湖水碧、青绿色可没一件白的。(>_<你似乎该考虑的不是这些……)
“江湖人士伺机行动,正虎视眈眈的观望着邪派暗宫,准备趁此次武林大会聚齐几大门派商讨剿灭之计。据闻宫归艳已经不在宫内了。我布下的眼线众多,却都被他轻易脱了身,但经我多日观察与揣摩,想必他已在赶往攸州的途中了。”
“给我继续查。”
“遵命。”
筝公子倚在椅子上,撑着脑袋,拨弄着手里的茶杯,轻轻搁置在桌上,手指一扬,挥了挥示意他退下。
可刀疤男跪在地上,没有离去的意思。
筝公子举目望去,“你还有什么事儿?”
“尊上身子可好,他一向不让我们搅入他们暗宫是非之中,这一次只怕……”
“尊者那边我自会担待。不过……”筝公子唇边微含笑,凑过身子说,“你似乎担忧得过甚了些。”
“恕属下失言冒犯,我只是尤为记挂尊上,并无它意。”刀疤男身形一抖,也没说什么了。
风筝眉一挑,放缓了神色,朝他勾勾手,“你上前一步说。”
那人跪着挪了几步,垂目,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对了你唠唠叨叨半晌,有银子么?”
刀疤男微一怔,从袖子里掏了几锭,瞧着风筝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放在他手心里。
筝公子神态略有些倦意,收了银子,望了他一眼,又顺手在刀疤男怀里掏了掏,摸出了好几张银票,这才凑身贴与他耳侧,小声说了些什么。
声音很小,但足以让我听清,他说的是,“尊上平日行事作风有些不检又放荡不羁了些,但也不是谁都能记挂的。银子我也一并收了,你的话我算是没听见,两销了。”
刀疤男神色有所触动,敛剑眉,对这般不平等的敲诈也算是硬生生的受了。
我却比他来得还要触动。
此番看来这个白龙使者还真是不像话……简直是强盗啊,强盗。
想着这个白龙使者居然是楼里的赫赫有名的头牌公子哥儿,我便觉头皮一阵发麻。
第二十五章清倌居然倒贴
此番已是被我瞅见了十分了不得的秘密,惶恐之余又有些悲戚戚。思忖来思忖去,我颇为震惊地发现自个儿当上这勾栏之主已有数日,其间发生的离奇事儿也不止一两件,想必这间楼不是普通的楼,而这些个公子也不见得是普通的公子。
而很显然,我这一团小小鼓动的心脏还没有足够强的负荷能力来承受它。心里头越想越不是个滋味,浑浑噩噩也不知怎么抽的身,反正当我回神后,账房内一切已归位,而我正坐在栏杆上,悲戚戚地往下望着那一拨拨攒动的人头。
勾栏里是一日比一日热闹,那些寻花问柳醉生梦死之辈可曾想过,自己寻得是何种“花”、问的又是哪些个“柳”,倘若知道,只怕是生不如死了。
楼里公子各个技艺美色双绝,举手投足皆是一派风情的蝶公子;风华正茂、待人温和的筝公子,无论是哪一个都足以混得风生水起,可他们怎就偏偏不接客。
我就说当初那老板怎会把这么好的一座勾栏让给我,原来这里边没有一个不惹事的主儿。
此时说不感慨是假,此番悟了一悟,只觉得这一切都是那浮云啊浮云。
我眼神一抖,正巧看见楼下攒动的人头中有一只尤为醒目,只见那姑娘家家戴着苗银头饰,穿得极为隆重,却是赤着脚走着,眉目清秀,神情之间有些懵懵懂懂。
其实这些还不足以让我侧目,毕竟这些日子江湖人士来得多了些,难免夹杂着一些异族,让我大为疑惑不解的是,那姑娘怀里抱着的正是不久前义正言辞,信誓旦旦地说自个儿从不接客的清倌辛召。
眼下,这苗家姑娘明摆是个雏儿。
表情有些别扭不说,动作还分外青涩,她似是第一次来风月之地,脸皮未免薄了些,耳后根都红了,几次下来调戏未果不得要领,懵懵懂懂的她终于烦了些,推了一把准备传授她高深技巧的辛召而走之后快。反倒是辛召公子伸手扯住了她,表情死乞白赖不说,更甚者不惜从怀里一个劲儿地往外掏银子塞入苗家姑娘手里。
最终,苗家姑娘有些不明所以地收了。
辛召被压在下面,放任那姑娘揩油不说,还一脸心甘情愿,喜上眉梢。
很显然,辛召是个调情高手。
而那苗家姑娘又着实是个聪明伶俐的好学生,虽是懵懵懂懂,但被人点拨之后,还会举一反三。
我在楼上看得是一清二楚透透彻彻,就是太过于清楚了,所以小虎躯一震,握着栏杆的手也略微抓紧了些。
诚然,清倌想通了,能自发自主地接客是见好事,但我不免有些惆怅。
……这都是个什么世道啊。
如今这楼里连满嘴圣贤孔子道义的辛召都会在私底下接客,甚至不惜用私房钱倒贴……其他公子们还有什么做不出的。
忽然间,隔壁风筝房里传来一阵门开的声响。
于是我立马撑着栏杆,纵身溜了下来,反射性地站直了,云淡风轻地望着远处。
开门的是起初跪在地上又被筝公子打劫了的刀疤男。只见他略微扫了我一眼,便移开了目光,作势理了理跪得有些褶皱的衣袍,一时间满面红光,气势宏大地迈出了大门,像是讨了个好大的便宜。
而风筝公子低头目送着他,一副贤良乖巧的模样,再望向我时,微微一笑。
我也极有风度地回了他一个笑。
殊不知,此时的我已被他抠得肺疼。
倘若没瞅见暗室里的那一幕,只怕我这会儿还当真以为筝公子接了客。
果然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
“喂,这是我家公子给你的。”三儿痞里痞气地笑,他方才自从细心听了会儿风筝的说教后,便笑得委实不怀好意了些。
我望着他手里揣着东西,不由得心下一抖。
“你要给我甚么?”
“伸手便晓得了。”他有些不耐烦。
我抚袖,探出了手,手心一沉,几锭银子滑溜溜地滚了一滚。
……似乎还少了点儿。
我掂量了一下,目光有些疑惑。
三儿又慢悠悠地从怀里扯出了许多张银票……
这下子,我心满意足地接了。
刀疤男给的可不就是五锭银子和七张银票么,我抚摸着宝贝疙瘩,嘴边喜滋滋的,觉得筝公子待我厚道,真真是一个也没少啊。
另一端,风筝面露倦意,若有似无地斜了我一眼,便款款转身,合上了门。
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我嘴边的笑意也止住了,只觉得这会儿心和那手里头的银子一样沉重。不由地继续倚在栏杆处,一双眼悲戚戚地望着旁边站着的人,悠悠地问:“小三,我现在身处何处?”
“莫不是收银子收傻了,你不就在你的勾栏里头么?”
我的勾栏……
这是我的么?
我望了一眼楼下那倒贴了一个又一个客人的辛召,不由地眉心一抖。
还有,这真是一间勾栏么?
第二十六章苗女蛇与拐杖
这几日,我的思想观念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莫大冲击。
对于外头风花雪月之地闹得沸沸扬扬的天下第一,我倒是没了想头,当务之急只想弄清这勾栏苑里这几位貌似有着莫大来头的公子究竟是些什么来头。
“主子……”默采趴在桌上,眼睛直直,手一拨一弄地替我数着银锭子,偶尔抽出空暇分出点注意力,瞟我道,“您今儿个叹的气只怕是数也数不清了。”
“最近的事情闹心得很。”我低头又悲戚戚地叹了口气。
“闹得能有多大?”
“很大。”
“能打个比方么?”
我陡然想起那些公子,又不经意忆起他们身后那些来头,皱皱眉,“没法举例。”
“比公子们私藏私房钱还大么?”
我怔了怔,“没这么大。”
这话说的是尤其真。他们再怎么使诈也没断我财路,特别是筝公子,不仅不断我财路还恨不能把身上的银子全掏给我。可这不图财就把事情给闹大了,难不成谋色么……
越想越纠结,越纠结就越觉得这些个公子们还远远不及银子可爱。
“采儿,你可知道……”我眼神苦愁苦愁,舔着口水,润湿了指细数着银票,“我真后悔接了这个烂摊子。”
默采突然一惊,“是咱楼里最近赔本儿了么?”
“非也,莫想歪了。楼里生意好得很。”我摸了她的背脊,拍了拍,安抚道,“毛病出在了我自个儿的身上。”
默采一脸庆幸,舒了口气。幸亏这毛病是出在你身上的眼神让我的忧郁又加深了。
我不免眼神暗了暗。
当初若是不管闲事儿,保不齐现在还活得快快乐乐的,可当下瞅见了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是怕会生出大祸害。
要不要把苦水倒出来一些,让人分担些个?就算死也能拉一个做伴啊。
我眼神闪烁地瞅了一眼默采。
默采数了数银子,神情戒备地望着我,身子不由地往后缩了一团,像只防御过当的小刺猬。
“采儿,我想和你说说体己话。”我一脸慈爱地上前捞住了她的手,摸了两把。
“主子您忘了么,上次您和我说体己话的时候,我就平白无故挨了顿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