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启四年·二月。
一条爆炸性的消息由内廷伊始,火速飞出了皇宫,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女帝南宫蓁蓁不知为何于朝堂之上雷霆大怒,将六部中的五部,分别是:户部,礼部,吏部,刑部,工部,这五部尚书当庭问罪关进了大理寺天牢……
要知道中书六部乃朝廷的中枢机构,是承上启下的重中之重,朝廷若想运转六部缺一不可,历朝历代这六部尚书大都是帝王心腹,只要无二心便可保一世荣华,甚至是世卿世禄。
一朝之内罢黜了五位尚书,简直喊人听闻,旷古烁今的决定。
如此做:无异于飞虎自折翅膀,英雄杀马断神兵……
这条消息虽然不胫而走,但民间却根本没人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
不仅朝野上下震惊不已,就连京城的百姓也人心惶惶。
听说此诏令一出,文武百官自发来到御书房外血书跪求,希望圣上能网开一面,赦免五位大人。
但是女帝陛下似乎真的被触动了逆鳞,任凭官员们如何哀求,哭泣,哪怕是歇斯底里地请求都不为所动。
那些不明就里的百姓们,听说一向心存仁厚的女帝陛下此次竟然异常决绝,也都傻眼了……甚至有人暗自猜测,女帝陛下性情大变是因为中了邪术。
事情的始末……其实皆因一件老生常谈的事情而已。
几日前,户部尚书再次当庭上奏,请求女帝择吉日,下嫁新皇夫,映衬石刻天意,平定四海之安。
这件事户部尚书联合群臣已经前后提了不下十次了,女帝陛下最多只是被气的休朝,旷朝,这偏偏次为何震怒了?
原来,这次五部尚书似乎是有备而来,不仅联合百官要求女帝必须要尽快给出答复,更有甚者:礼部尚书还拿出了三幅卷轴,里面画着最有可能是“龙”的三位民间适龄男子,“请求”女帝南宫蓁蓁从中选择一位,接到京城里来,请观天司看过以后再选一个黄道吉日大婚。
南宫静女端坐在高位上,看着堂下黑压压跪着的一群朝臣,这一刻南宫静女仿佛一瞬间便顿悟了,她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一直以来自己的“心慈”似乎并没有换来朝臣们同等的尊重。
这帮朝廷的肱骨老臣们……虽然忠心于朝廷,也认可了自己这个女帝,但是他们却把自己的“心慈”当成了要挟天子的筹码,一次又一次地践踏自己的底线,有恃无恐。
想通这里,南宫静女无声地笑了起来,她突然理解了齐颜为何会选择女扮男装这么多年,这世道……若生为女子,真真是寸步难行,步步掣肘,女帝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普通人呢?
即便这是有些羞于启齿的猜测,但南宫静女终于看清了:这些朝臣,这些个男子们虽然跪在自己面前,可在他们的骨子里至始至终是看不起自己这个女帝的……
南宫静女淡淡地扫了一眼,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兵部尚书秦德的身上,南宫静女记得:秦德是齐颜的门生,而且也是因为齐颜的数次推荐,自己才逐渐把秦德提到了这个位置上。
南宫静女:“兵部。”
秦德:“臣在。”
南宫静女平静地问道:“你呢?你和他们也是一样的想法吗?”
秦德将头压的很低,几乎贴在了冰冷的地砖上,女帝陛下的这个问题看似平常,实则大有玄机。
事情演变到这一步,即便户部尚书是一片丹心,但却无意中把它变成了君权和臣权之争。
秦德的脑海中涌出齐颜早年的教导:齐颜对他说过,哪怕是位极人臣,煊赫一时……也千万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份,要时刻谨记身为朝臣的一切荣耀都出自帝王之恩,不可忘本。
当初的齐颜的这一番话,只是为了让秦德忠于彼时处于弱势的南宫静女,但秦德却将这番话深深地记在了心里,即便秦德知道……自己接下来的一番话或许会得罪大半的朝臣,但他还是咬了咬牙说道:“臣只知忠君报国,不敢有自己的想法。”
南宫静女并未表态,而是又问了其他五部尚书同样的问题,但他们的答案却和南宫静女想的一样,充满了大男子的“傲慢”,简而言之就是充分体现了对女子的轻视。
口口声声高谈家国社稷,不过是逼迫自己这个“女流之辈”从了他们的决定。
南宫静女默默地听完其余五部尚书表态,冷笑了一声:“诸位一腔赤忱,是要忠君到底了?”
众人:“陛下圣明。”
南宫静女:“好,那诸君是否听过一句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殿前将军何在?”
殿前将军:“末将在!”
南宫静女:“将户部,礼部,吏部,刑部,工部,五位尚书的官帽去了,押解大理寺天牢!”
这一下,所有人都傻眼了……
包括年近古稀的户部尚书,呆呆地跪在地上,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其余的四位尚书也都傻了,看看女帝,再看看户部尚书,不知所措。
这些人之所以敢明目张胆地一次次逼迫女帝,一方面是他们笃信自己的做法是有利于朝廷和社稷的,另一方正如南宫静女猜想的那般:他们早就摸透了女帝的脾性,料定了不管自己做得怎么出格,只要是心存忠义,“仗义执言”女帝陛下就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遥想当年,户部尚书极力反对女帝登基,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在女帝登基后不惜辞官不就,最后如何了?还不是女帝陛下亲手写了万言书,将户部尚书劝回了朝廷?
虽然当年这件事被朝野上下所歌颂,臣民无不称颂女帝心存仁厚,但也暴露了一个事实:女帝的手腕太软。
若是换成其他的皇子,不仅不会挽留户部尚书,反而会降下罪责……
就是这一件小事让他们愈发有恃无恐,打着“社稷”的幌子,不断地逼迫女帝就范,好在南宫静女虽然年轻,醒悟的却不晚。
户部尚书直到被侍卫取下了官帽才回过神来,一张老脸又青又白,高呼道:“陛下……陛下这是为何?”
南宫静女平静地注视着户部尚书,淡淡道:“不为何。”
户部尚书:“陛下,老臣一片丹心,一心为社稷,陛下怎能如此对待忠心耿耿的朝臣?若是传出去,难道就不怕令天下士子寒心吗?陛下,陛下呀!”
南宫静女勾了勾嘴角,暗道:一片丹心或许不假,但这些人的行为和“逼良为娼”也没什么区别了,只因这句话无形中也贬低了自己,南宫静女才忍着没有开口。
朝堂上的其他人纷纷回神,不住磕头,高呼道:“陛下息怒啊,几位大人一片忠心,陛下息怒。”
你一言,我一语,朝堂瞬间乱的和菜市场一般,而那一队侍卫见群臣意见如此之大,也都有些迟疑。
南宫静女豁然起身,操起御笔架砸了下去“啪”地一声脆响,笔架散了,毛笔散落一地,南宫静女却还不解气,将御案上触手可及的东西全部都砸了下去,随着撞击声不断传来,朝堂终于恢复了它原本的庄严和肃穆。
南宫静女的胸口剧烈起伏,一张俏脸也气得变了颜色,头顶的珠串更是“哗啦”作响。
放眼整座朝堂,除了南宫静女一人卓然而立外,所有的朝臣,侍卫,内侍尽数跪在地上,鸦雀无声。
南宫静女发泄了一番,心中的阴霾散了不少,重新坐到龙位上,深吸了一口气:“再有抗旨不遵者,不论身份,功勋,当庭杖毙。”
一锤定音,尘埃落定。
……
退了朝,南宫静女独自来到御书房,屏退左右后一下子便瘫坐到了椅子上,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南宫静女抬起颤抖的手取下了帝王冠,长长地叹了一声。
她也在反省,今日之事自己是不是做的过分了?一直以来自己不也都忍下来了么?为什么偏偏今日就忍不住了?
或许是自己把齐颜送到了最危险的地方,每日都悬着一颗心,当礼部尚书托着三幅画像出来时,南宫静女忽然觉得自己非常对不起齐颜,一种被外人逼迫着背叛挚爱的感觉瞬间弥漫心头,便再也忍不住了。
南宫静女疲倦地闭上了眼睛,想象着若今日面对这些事情的是自己的父皇,该当如何?
想着想着,南宫静女苦笑一声,喃喃道:“父皇,女儿不孝,怕是不能继承您的遗志做一位‘仁君’了。”
南宫静女本就冰雪聪明,只是自幼被南宫让宠出了一副好心肠,从不与人为恶。
登基四年,南宫静女逐渐悟出了属于女子的为君之道。
对付这些朝臣太心慈是不行的,即便他们忠心于朝廷和社稷,但只是因为自己是女子,就得不到这些男子真正意义上的尊重。心慈宽厚换来的只能是一时的感激涕零,然后就是无休无止的不知深浅!
诚然,若是自己忍得住,听从这些朝臣们的建议,也可保住天下太平……
不过,若这些是用自己的自由和本心换来的话,真的值得吗?
自己真的可以听从朝臣们的,下嫁给一个男子,孕育出下一代皇储吗?
一想到这儿,南宫静女连灵魂都在拒绝,自己这一生,一心,一身,永远都只能属于一人。
若是没了这些朝臣们的“辅佐”自己有能力成为一名好皇帝吗?
南宫静女扪心自问,或许会比现在要累上十倍百倍,还要重新提拔心腹朝臣,但只要熬过去,一切都会好的。
自己不是下定了决心,这次要换自己给齐颜撑起一片天了吗?就此退缩怎么成?
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评说,哪怕自己百年之后被定义为一名女暴君又如何呢?
只要守住这个天下,让百姓人人都能吃饱穿暖,四海太平再无战事,渭国江山可以延续……这不就是自己所求的问心无愧吗?
想通这里,南宫静女颇有如释重负之感,虽然额头上密布细密的汗珠,心中却是畅快的。
内侍:“陛下。”
南宫静女:“进。”
内侍从角门进入御书房,一路小跑来到御案前跪定:“启奏陛下,朝中的那些个大人们……五部的侍郎,侍中……还有其他大人们,估么着要有几十人,跪在御书房外头呢。”
南宫静女随手拿过御案边上的,没看完的一本书翻看起来,看了三行才问道:“为何而跪?”
内侍愣了愣,心道:陛下这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吗?
不过还是照实答道:“这些大人们,跪求陛下能网开一面,饶恕五位尚书大人的。”
又过了半晌,南宫静女才淡淡地回了一句:“哦,那就让他们跪着吧,乏了自己就回去了。”
内侍:“是。”
南宫静女一直看书到天黑,临走前叫来了内侍,问道:“外面那些人,还跪着呢?”
内侍:“回陛下,是。”
南宫静女轻笑一声:“传旨,今夜宫廷宵禁不必赶他们离开。”
内侍:“是。”
南宫静女独自回了寝宫,待到内廷宵禁的鼓声响起,这些大人们彼此搀扶着起身准备离去,内侍却突然窜了出来,站在人群之前朗声道:“传陛下口谕,今夜宫廷宵禁不避诸位,诸位大人可留在内廷。”
这一下朝臣们再次傻眼了,有些人跪了这么一下午早就受不了了,可是陛下不出面又觉得下不来台,好不容易挨到了宵禁,正好可以堂而皇之的离去,结果陛下去下旨他们可以留下?这是让他们跪一夜的意思么?
几位领头的大人面面相觑,这其中也不乏五部尚书的忠诚追随者,为了让自家上司出来后看到自己的“忠心”一狠心,一咬牙再次跪了下去……
只是,一向宅心仁厚的女帝却没有再下任何旨意,南宫静女来到汤泉殿美美地泡了一个澡,驱散了周身的疲惫,然后安心睡去。
次日醒来神清气爽,而那些大臣们听说过了午夜,力竭昏过去好几位,被内侍抬到御医院去了,连早朝都没来。
另一边,公羊槐按照齐颜的计策亲自修书一封到幽州,果然借到了粮草二十万石。
一石米可供一名将士吃三个月左右,二十万石正好够临江城的二十万大军续命三个月,加上之前城中的储备,临江城的军队至少可以和草原人对峙到夏天,似乎胜局已定了……
公羊槐兴匆匆地来到齐颜的帐篷,一进来却闻到了一股子中药味,公羊槐皱了皱眉:“铁柱,你病了?”
谷若兰刚要回答,余光却瞥到了齐颜的脸色,住了口,只是朝着公羊槐行了一个万福礼便退下了。
齐颜正靠坐在床上,身上盖着棉被,棉被上还压着一层厚厚的毛毯,门帘掀开带进来一股寒风,逼得齐颜又咳嗽了几声,扯了扯被子:“粮草之事得了?”
公羊槐毫不避讳地坐到了齐颜的床上,喜上眉梢:“铁柱你真是料事如神,幽州那边整整借了我们二十万石粮草,足够大军再支撑三个月了!”
齐颜垂下眼眸算了算,低声道:“幽州的根基果然深厚,随便挥挥手就能调拨出这么多粮草,而且这个数量也是……刚刚好。”何止是刚刚好?简直就是算着给的,看来幽州那边对临江城的军情还是有掌握的。
公羊槐:“你是说……军中有幽州的探子?”
齐颜:“这件事可不敢妄言,朝廷的军令幽州本来就有权知晓,稍稍细心推算一下就能得出。让幽州那边知道我们的底细也好,万一再有变数幽州那边也会及时驰援的,所以这场仗,咳咳……”
公羊槐:“你的身子不要紧吧?怎么一直在咳嗽?”
齐颜:“老毛病了,不打紧。韩将军那边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公羊槐听完,长叹一声:“这临江城太靠北了,其他毗邻的州郡少说也有百里,向南的必经之路又被堵死了,不过这几日派出的探子回报说:南边好像有十几座城池相继沦陷了,但探子还说;奇怪的是他摸进去看的时候,城中并无一兵一卒,连百姓也没有,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一派萧索。至于韩莫问那边……你也知道,他是立了军令状的,昨日粮草到了以后就找到我,说想请战出征,被我压下来了。”
齐颜的心头一跳,问道:“朝廷那边呢?有没有诏书过来。”
公羊槐:“没有,或许是有……但被敌人截住了也说不定。”
齐颜:“我看不会,洛水县和胶州沦陷的消息朝廷恐怕早就知道了,所以若是有圣旨过来,传令官会从别的地方借由冰封的洛川绕后报给我们,所以……只有一个可能。”
公羊槐:“是什么?”
齐颜:“城池沦陷即便草原人攻而不取,也绝无空无一人的道理,百姓安土重迁,即便是有人逃难了,这冰天雪地的总有老弱妇孺不愿离开被留下来,城中连一个人都没有,就只有一个可能,朝廷下了诏令,迁徙了毗邻州府的百姓。”
公羊槐:“这……”
齐颜:“白石,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说着,齐颜的心中已闪现出南宫静女的倩影,齐颜又怎会不知南宫静女的用意,只是没想到为了成全自己,对方居然下了这么大的决心。
公羊槐:“圣意难测,我纵使猜到一些也不敢妄言啊……”
齐颜微微一笑:“你倒是便的圆滑了不少,既然你不愿说就由我来说好了,陛下如此做就是为了减轻临江城的压力,毗邻的郡县都空了,我们也就不用分兵去救援了,全心全意守好城池即可。”
公羊槐:“那韩允那边呢?”
齐颜:“若是可以,你透些风声给他也无妨。这场仗不一定非要‘打’赢,耗下去或许更合陛下的心思。”
公羊槐看了齐颜一眼,心中感慨道:这哪里是陛下的心思,分明就是你的心思,亦或许是陛下纵容你的心思……
公羊槐是土生土长的渭国人,对草原人并无感情,不过他尊重齐颜,更见识过齐颜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所以只要能赢,是打赢还是耗胜他都无所谓,只是……
公羊槐叹了一声,见齐颜看着自己便自顾自地解释道:“哎,我吃了一场大败仗,这心里头不甘心呐。”
齐颜:“打赢你的又不是旁人,而是前朝公主,你败在她的手上,莫要仇错了对象。”
公羊槐:“我知道了,你莫要动怒,对身体不好。你知道我并非陆权丁仪之流,就算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会对草原人痛下杀手的,只是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办?”
齐颜又抵着嘴唇咳嗽了一阵,喘着粗气回道:“晚一些我给你一副画像,你想办法……打探一下一位叫古奇·巴音的草原人驻扎在哪座城池,找到他……就不愁下一步了。”
※※※※※※※※※※※※※※※※※※※※
这章女帝陛下a爆了,我请君莫笑愿称您为:5a星君。感谢在2020-02-1722:38:01~2020-02-1921:05: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尼尼的黑子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尼尼的黑子4个;爱殇、安娜、deeplove、小淘气、40799358、猫鲜森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花花呀22瓶;38441564、客那、苓茕、尼尼的黑子、真的不困、满天的小星星、小黑、大橘已定10瓶;煎饼7瓶;笨尼尼子、yachnnne5瓶;yeelam4瓶;爱殇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