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行那凛冽如霜目光落在了苏蕴身后青年身上,可只是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眼神又恢复了一如既往清冷,就好似刚才只是不经意看了他们一眼而已。
顾时行紧抿着唇,冷沉着脸从苏蕴面前走过。
也不知谁招惹了他,似乎心情不大好样子。
到底是谁招惹了顾时行,苏蕴可没心思去猜。就在方才顾时行朝她走来那一瞬间,她还以为他是冲着她来,所以身体僵硬屏住了呼吸。
那一会,好似一息如同一刻那么长,很是折磨人。
可当顾时行没有多看她一眼,脚步徐缓地从她身前走过之后,她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顾时行从苏蕴面前走过,入了隔壁雅间。
苏蕴往那雅间看了一眼,心下不免纳闷,怎就这么巧,顾时行竟也在这个时辰来了这茶馆。
生怕一会还会遇上他,苏蕴也不敢继续逗留,与一样受了惊吓初意连忙下了二楼。
茶楼门前,苏蕴与洛家兄妹二人道了别。
目送兄妹二人离开,主仆二人一刻也不多留,匆匆离开,脚下步子与平日相比,不知快了多少。
顾时行抿着唇看着那对兄妹离开,然后再是苏蕴和那婢女离开背影。
看着戴着帷帽人渐行渐远,没入了人群之中,那眸色依旧深深沉沉。
顾时行清楚方才他若是指出了她,恐她会对自己更加厌烦,所以他才会径自从她面前走过,并未停留。
只是想到她避他如洪水猛兽,却在私下与那个男子见面,眸色更加深沉,神色也微凉。
许久后,待人没了踪影,才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看着人来人往街道,吩咐墨台:“查一查方才在胭脂铺子见到那对兄妹,看看他们什么来头。”
身后墨台应了声后,顾时行把窗户关上,看向墨台,面无表情嘱咐:“今日在茶楼所见,不许外传,包括长清也不能说。”
墨台忙不迭地点头。
小二适时送上了一壶好茶,顾时行一眼也没有看,径自出了雅间,离开了茶楼。
苏蕴是坐马车出府,但没有让车夫送到茶楼,而是停在了要走半刻地方。
快到马车那处,主仆两人才把头上帷帽解下了。
初意把主子帷帽拿到了手中,心有余悸拍着心头道:“刚刚见到顾世子时候,可吓死奴婢了,奴婢方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怕被发现了。”
苏蕴暗道:何止你被吓了,连我也是被吓了一跳。
她是实在没有想到会在茶楼碰到熟人,碰到还是她那晚彻底得罪了顾时行,若不是她和初意都戴着帷帽,她还以为他是循着她找来。
想到这,苏蕴忙问初意:“你来时候,可有遇上顾世子他们?”
初意摇头:“奴婢也不大清楚,但奴婢除了在胭脂铺子露了一下脸后,就没有再露脸了。”
说到这,初意面露担忧:“姑娘,那顾世子会不会把我们认出来了呀?”
苏蕴微微摇头,她也不是很确定。
不过别她不敢确定,但可以确定是他就算认出她了,也不会用这件事情来要挟她。
他或许会因她那日话而动怒,但怎么都不会小气到计较那日她口不择言。
主仆二人带着些许忐忑心情上了马车。
待回到了府中,苏蕴便把在茶楼见到顾时行事抛之脑后了,满心去捯饬她胭脂。
比起上辈子丈夫,她现在更在意是她小生意。
苏蕴早些时候就让初意去胭脂铺子买了些中等货色胭脂水粉回来,好在调至胭脂时候能作为对比。
经过一个多月反复尝试,如今确定胭脂有三种颜色,质地细腻,很容易就晕染开,因是配了花露制成,还带着淡淡清香。
胭脂本就可做口脂也可做腮红。
做口脂使用时候,轻点少许在唇上,色泽均匀,丝毫不会像一般小摊子那种劣质胭脂那样,涂抹在唇上粗糙且抹不开,难看得很。
做腮红用时候,可用指腹沾上胭脂再沾一下清水,手指再在脸上涂抹,就能晕染得很自然了。
这些胭脂,不仅是苏蕴满意,就是小娘都赞不绝口,夸她有天赋。
苏蕴和初意在院中捯饬胭脂,小刘氏在一旁指点。而何妈妈则坐在院门处,择着菜时候,还时不时往巷子中望去,以便看到有人来之际,也好提醒姑娘,让其把院中捯饬胭脂香膏物什给收拾好。
初意用纱布绞去了黄汁后,将半成胭脂分别盛入小罐中,等风干就成了胭脂。
待全部做好后,初意伸了个懒腰,看向一旁拿着胭脂端详主子,得意道:“姑娘做这胭脂可真好,比我以前在小摊上买过都不知道好多少呢,到时候胭脂生意肯定能越做越红火。”
苏蕴轻声笑道:“先别想太长远,得慢慢来,急不得。”
因胭脂只需供给一个小摊子,所以量并不需要太多,就几个人也能做好。
胭脂香膏各五十小罐,还有从别处买来一些眉黛。因是小摊,苏蕴不打算把这些胭脂水粉定价太高。
这些要是全部卖出去了,除去成本和分给洛家兄妹二人三成,大概也能进账个三两银子左右。
虽不是什么大钱,可也要先慢慢来,不能太过急功近利。
“等晚些时候,你先把做好胭脂放到外边租好小屋,分批送去,别让那看暗门婆子知道是些什么。”
想到往后可能做胭脂多了,苏蕴还是在外边租了一个比较小小宅,先用来存放东西,后边还可让初意去那处带着兄妹二人或者是旁人做胭脂。
而方子自然是不能让人知道,便是那对兄妹也不能让他们知晓。
看着做好胭脂和香膏,苏蕴算是看到了希望。
等着苏府每个月那几两银子月例,还不知得什么年月才可存到银钱让小娘过好日子呢。
她也庆幸自己没昏了头答应顾时行帮忙,不然靠着他帮助,她心底总是不踏实。
到底还是靠自己才能睡一个安稳觉。
因那青年是码头脚夫,所以墨台花费了半日就调查清楚了。
“那兄妹二人姓洛,青年名叫洛明宴,是这两个月才到金都,晋州人士,好像是因父母双亡,所以来金都准备来年春闱……”
顾时行指尖轻点着桌面手一顿,抬眸看向墨台:“春闱?”
墨台点头:“那洛明宴是个有功名在身举人,因盘缠被偷了,才会到码头做脚夫。”
听到“有功名在身举人”这句话,顾时行黑眸中多了几分思索。
原来不是个普通脚夫,就是想不到还是个读书人。
墨台继续道:“那洛明宴因有功名在身,所以负责管制脚夫这一块主簿让他做了一个小管事,算是个小肥差,不过……”
顾时行再度抬眸:“不过什么?”
墨台面色多了几分复杂:“不过就是昨日他从茶馆离开后,就径直去主簿那处辞去了管事一职,理由是他自己寻思做个小生意,好空出时间来为明年春闱准备。”
墨台比不得自家世子聪明,但也猜得出那洛明宴会辞去这一职,定然是因昨日苏六姑娘说了什么。。
墨台想不明白,自家世子样貌英俊,身份又尊贵,更不像旁人高门子弟那样拈花惹草,除却这些天不知怎竟看起了那些小浑本子和才子佳人黏糊本子外,其实还是非常洁身自爱。
可为什么那苏六姑娘却不怎么待见自家世子?
每次都见了世子,好像都像是见了麻烦一样,避之不及。
偏生自己世子对那苏六姑娘越发上心了,也因此有了几分普通人烟火气。可要是苏六姑娘最后还是不选世子,而是选了别人,他家世子该怎么办?
墨台许是也跟着自家主子在寺庙待了好些年,所以从不觉得配给自家世子姑娘就该是门当户对,他觉得世子喜欢才是最重要。
顾时行抿唇沉默了许久才问:“可有打探出来苏六姑娘是如何认识这对兄妹?”
墨台闻声,忙回过神来,答:“小探听到他们兄妹二人初到金都时候,那洛明宴妹妹病得差些就没命了,是在益草堂治好。”
“小也去益草堂问了。那日他身无分文,是有一个貌美年轻姑娘好心给了他二两银子,而那日也正是世子给苏六姑娘送宁神香那日。小也就斗胆猜测那貌美姑娘是苏六姑娘。”
听到这,顾时行眉头一皱。
心思微转——那洛明宴又是个举人,若是来年春闱挣得好功名,若是求娶苏家庶女,苏府定然会同意。
再者苏蕴又是他们兄妹二人救命恩人,那就很有可能不会介意她先前事情,这不正是附和了那苏长清口中“老实人”吗?
思及到这,顾时行脸色眸色瞬间一沉,从位上站了起来,没有半分犹豫朝着书房走了出去。
墨台一愣,忙跟了上去,追问:“世子这是要去哪?!”
顾时行面色偏冷地说了两个字:“苏府。”
脚步快而沉,但走到院门时却又停了步子,面上多了几分思索。
他去苏府,苏蕴并不见得会见他,若是夜半再去寻她,恐会徒增她厌烦。
沉默几息后,还是转身回了院子。
墨台又是一懵:“世子,不去苏府了?!”
顾时行又恢复了一贯清冷淡然,沉声道:“不去了。”
回到了书房中。
顾时行坐下后,从桌案上抽出了一本书,按下心中烦躁,静下心去看书。
指尖翻着书页,吩咐在书房中墨台:“继续观察那洛姓青年,看看他到底要做些什么生意。”
墨台应声“是”,出去前,瞄了眼世子手上那本书籍名字,再抬眼看了眼面无波澜,脸不红气不喘,眼中还带着几分探索世子。
若是不知道,还以为世子在看什么正儿八经古籍呢!
墨台大概习惯了,时下已然能做到面无变色地走出书房,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