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八米有余、宽高各三米左右的载人潜水器轰然落水。
这个大家伙外壳红顶白身，侧身的蛟龙二字铁画银钩，但与这霸气的名字截然相反的是，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憨憨般的胖头鱼。
康德站在岸边，打了个手势，这台最大潜深七千米的潜水器便缓缓沉入海中，按照阿福提供的声呐图，向着海底进发。
考虑到评议会的两艘潜艇必然搭载着生命探测装置，虽然蛟龙号外壳也被鹦鹉进行了反探测涂层处理，但保险起见，下潜过程中依然不宜带人，所以先让荷鲁斯的次级仿生机械体开下去。
到了地方，康德再用相位之门传送过去也不迟。
“……你就是害怕吧。”
“放屁。”康德傲然道，“深海恐惧症和幽闭恐惧症有什么大不了的。”
鹦鹉嗤笑了一声。
在外人面前，她还是给康德留了面子——之前一起去考古倒斗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慌慌张张左顾右盼全程开着凤凰眼往她身上贴的。
康德对此只是哼了一声。
太天真了，从来只有妹子在看恐怖电影时装作害怕躲进男孩子怀里嘤嘤嘤，居然没人想着反其道而行，这就是格局的问题了，而康大爷却不在意，反正他被鹦鹉嘲笑的把柄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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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比起所谓的大男子思想，还是光明正大跟大姐姐贴贴更爽啊，鹦鹉这傻鸟，这波只配在莫霍不连续面跪着，真是太天真了。
董天命望着蛟龙号缓缓下沉、渐渐依稀的轮廓，若有所思。
这件巧器，身形如胖鱼，前后左右皆有旋桨喷口，显然是为深潜所用。
前身有机关铁臂，亦有诸多镜头，与所谓的“摄像机”一般无二，应该是观察记录之用，整座巧器体型颇大，却不见武器——那机关臂显然不是什么武器，应该是收集、钳制和采取之用。
这一点董天命是确定的，毕竟这几天观察下来，康德殿下的炼金兵科之道，他已经了解揣摩的差不多了。
其一，以取人性命于百步千尺万里之外为要，其二，其势如狮搏兔、全力以赴，迅如闪电，爆若轰雷，唯恐不足而宁有余。
所以，让这潜水机关提着机械臂击打敌人，不是康德殿下的风格。
那结论就很明显了。
这台深潜机关，是完完全全用于海中的探查勘测的。
所以没有武器。
甚至没有武器。
那么……
震旦帝师心中的惊讶和遐想无限散发，自从正式效忠康德开始，他就在远港看到了许多新东西——由康德殿下带来的、之前绝不会出现在世间的新奇造物，从舒适快捷的民用车辆，到坚固庞大的军用战车，各种精钢铸就、精巧绝伦的枪炮兵器，巧夺天工、闪耀光辉图像的奇妙器物。
还有各种各样的食物饮品上的，密密麻麻的小字。
犹如天书，可能看懂的部分，却让他细思惊骇。
最后，一切的联想、猜测、揣摩和欲言又止，收束在他所记忆深刻的一个图像上——那蛟龙二字的上方，涂着一小块红地五星的图案。
这个图案，他所见次数不多。
但每次见到，它都印在最了不得的东西身上。
一时之间，他心绪起伏，即便是以一代名臣、震旦帝师之定力，也觉得心潮涌动、不能自已，他早就断定康德绝非震旦人，也知道这个突然出现、搅动世界风云的年轻人大有来头，可……
“行了，等它沉下去再说吧。”
他听到康德的声音，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紧接着就听殿下问道：“蔚蓝舰队还没有动静吗？”
阿福回答道：“暂时没有。”
康德皱起眉头：“咦，不对啊，这么要紧的事情，评议会都派潜艇出动了，难道不应该提前命令舰队准备策应吗？”
玛蕾姬丝吊儿郎当道：“是啊是啊，总觉得很安静呢，海面也没有船，跟之前真是天差地别，评议会把兵力调到哪里去了呢？”
“……你说得好像突然会有一群伊蓝-泰尔战争狂跳出来砍我们似的。”
康德转头对阿福说道：“命令岛上的所有人员停止一切户外活动，战斗人员备战，非战斗人员进入防御要塞，战舰结束巡航，准备入港。”
阿福立刻应是，鹦鹉皱眉道：“怎么了？”
“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康德答道，“评议会好像很仓促的样子。”
“你也太小心了。”
“小心无大错。”康德环视诸岛，隐约依稀，能看到诸多身影忙碌其中，或清理瓦砾，或采掘矿物，“如果真的发生意外，无论如何我们都跑得了，可他们未必……所以要谨慎些，另外，悖论芯片的制取研究得加快进程了。”
他目光闪烁：“尽早大范围植入芯片，实现相位传送常态化。”
这样的话，无论遇到什么危险，所有人员都可以即时大范围撤离，甚至是士兵受伤，也能第一时间传送回白雾世界接受急救抢救。
鹦鹉啧了一声：“你这是打算星灵化？”
“还差一点。”康德笑了笑，“最近在研究更好的相位传送机制。”
阿福正在传达命令，而董天命则站在一边干巴巴地听。
可怜的老董什么都听不懂，什么安静的海面，什么悖论芯片，什么星灵化，他只是听到康德与金属脸旁若无人地讨论，自己却一脸懵逼。
对此，他感到一种被冷落的寂寞。
想他董天命，堂堂帝师，天下敬仰，何曾被这样干晾着……
想当年先皇也时常请老夫来问策和闲聊啊，老夫对炼器一道也颇有造诣啊，什么是星灵化我也想知道啊……
——什么？不堪受辱、拂袖而去？
开什么玩笑！
主公乃明主也，只是他非震旦人，不知老夫盛名，原也不足为奇，不能苛责，我若为此发怒，失了名士风度，也显得器量狭小……
须得让主公见识董某之手段，领教老夫才学智计，而后自然会惊为天人、将老夫奉为上宾，事事请教，不能让这金属脸专美于前。
老董这边沉吟不定，眼神变幻，康德余光微微一扫，便知此事有九分光了——这董先森跟洪三的性情大为迥异，但也蛮好懂的。
他心中一笑，旋即装作想起一事，对鹦鹉说道：“诶对了，还有个要紧的事情差点忘了，你到时候记得帮我跑一趟啊。”
这厮眼中闪过的奸猾之色，鹦鹉一眼便瞧了出来，她微微撇嘴，但还是配合康德演戏，在圣印列岛那会儿他们合起伙来蒙骗过不少的神奇动物。
“嘛事。”
“那个叫奥斯科的劳什子特使，一会儿打起来，你去把他掳来。”
“他啊。”鹦鹉嫌弃道，“多麻烦啊，一会儿打起来哪能顾得上这个？再说了我还得用凤凰眼监控整片海域，以后再说吧。”
董天命神色微动，也顾不上别的，上前两步，拱手道：“主公？”
康德一脸茫然：“董先生，有事？”
当然有事了！尽情使用我啊！我也很能打的！
董天命急于表现自己，径直问道：“主公方才所言何事？愿分忧。”
康德挠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蔚蓝舰队里有个被我惦记的喽啰，这两天从俘虏那边问出了身份，叫做什么奥斯科的，是评议会派来的特使，他联合军官们架空了妮希雅丝、暂代舰队指挥权，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我盯上他了，想要趁着这次的机会把他抓来，杀了喂狗。”
他说到这里，笑了笑：“评议会谈判时把这小子当成交换条件、抓来弄死的，可他似乎有点身份，那个议员不太同意，一直拖着没谈成，而现在你也看到了，评议会即将解封遗迹，我们要截胡了，这就意味着谈判破裂、以后也没得谈，所以我就想，不如趁着这机会把他抓来弄死……”
董天命微微皱眉，他发现了华点。
架空了指挥官妮希雅丝……
老董问道：“主公是想杀他为妮希雅丝指挥官出气？”
“这倒不是。”康德有些不好意思道，“其他原因啦。”
“老臣能知道吗？”
“倒不是什么秘事……”康德回答道，“之前鼓动蔚蓝舰队开入破碎海域抢掠遗迹物质，就是此人手笔，他那时候想了个借口，说是有士兵失踪，所以才要进入破碎海域寻找……”
说完他看着董天命。
董天命也看着康德。
两人一起沉默了几秒钟，董天命见没下文，出声问道：“……然后？”
康德摊手道：“然后我就要把他抓来杀了。”
“……”
主公，你好大的杀性啊。
甚怪。
康德这边说道：“我知道可能很难理解啦，不知内情的人确实听得很怪，不过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然就……”
董天命立刻说道：“区区一个西蛮子，也配让主公一问？老夫不才，愿执此獠，献于驾前！”
一个西陆蛮子，杀了就杀了。
况且他正愁没理由去蔚蓝舰队搞事呢，如今奉了殿下的旨意，可谓顺理成章，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评议会得到伊蓝-泰尔的任何东西。
康德面露犹豫之色：“这毕竟是我的私事，况且军阵凶险，蔚蓝舰队实力雄厚，奥斯科这厮如今的地位很高……”
董天命大声道：“愿立军令状！”
“诶诶诶诶诶用不上用不上……”
康德刚想客套几句，突然神色微变。
鹦鹉一直在旁观这厮做戏，见状讶然道：“怎么？”
“远港那边发回信息。”康德按住耳机倾听片刻，而后回答道，“刚成立不久的法务部侦测到次元激波，位于评议会所购置的临时使馆处，据判断是有人通过传送法阵离去……而且是两个人。”
玛蕾姬丝断定道：“必然是那个什么劳什子议员了。”
康德抬起头，望向海天交接之处，那是蔚蓝舰队所在的方向：“往这边来了，看来我的直觉是对的，评议会行事有些仓促，恐怕是发生了什么变数，以至于他们来不及安排妥当，如果所料不错，蔚蓝舰队也要有动静了。”
他按动耳机：“荷鲁斯，加快下潜速度。”
“已经是最快速度了，父亲。”铁儿子回答道，“再快，就会对潜水器本身造成一定的永久伤害，还会搞出挺大的动静。”
“没关系，潜水器外壳经过附魔加固，比原版强了不少。”康德回答道，“至于动静，也顾不上许多了，得尽快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是！”
康德摇了摇头，现在有些被动。
之所以没有把潜水器提前布置到深海，是因为两艘评议会潜艇正在四处乱逛侦查，天知道他们的船上有没有什么魔导侦测装置，万一被他们发现了蛟龙号，那就是打草惊蛇了，评议会立刻就会知道康德在弄鬼。
毕竟地球科技造物那无处不在的力学外形和金属材质，在异界人看来极为康德，完全无法推脱。
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康德又看向董天命：“那蔚蓝舰队的事情，就拜托您了？”
“了然。”
帝师拜道：“除了抓住奥斯科此獠之外，还有其他事情吗？比如妮希雅丝指挥官，如果发生危险情况，老夫是否要将她救回破碎群岛？”
康德想了想：“路是她自己选的……算了吧，如果发生危险情况，以她的性子，恐怕不会扔下舰队独活，而且她也不愿在我这里做事。”
嗯？
妮希雅丝这事儿连我都知道了，你怎么就知道她不愿来？这女子说话做事，有时不过脸嫩，你将她强掳过来，就是给她一个说服自己认命的理由，渐渐就放下心结了……主公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董天命一念及此，拱手道：“必不辱使命。”
康德想了想，嘱咐道：“奥斯科的事情只是附带，正事要紧，杀他的机会有的是，若是形势不允，先生不必强求……比这个更重要的，是伊蓝-泰尔的事情，您潜伏侦查，相机行事，这边也会与您呼应。”
“老臣省得，这便去了。”
符篆聚散，轻盈其身，帝师御风而起，依然保持着拱手行礼的姿态，云气自脚下无形聚合，道骨仙风，鹤发童颜，驾云而去。
康德挥手作别，露出艳羡之色：“草，逼格好高——话说，我要不要请他帮我搞一套东方向的装逼法术组？”
鹦鹉斜眼道：“啊？你指的是笤帚、人偶、冰晶和五彩挂灯翅膀？”
康德愣了一下才想明白，勃然道：“车万人滚出去！”
他解释道：“东方向啦，仙侠玄幻的那种，腾云驾雾，宝轮光转，开个八卦阵，摆个万剑术……那也挺有逼格的，对吧。”
玛蕾姬丝一头冷水浇下：“适用范围太窄，你国文化输出还不够迪奥，醒醒吧，你这一套拿到西方，老外都不知道你这是什么鸡掰，还是你之前的神圣天使扮相更有用，至于拿到东亚这边用……”
她说到这里，嗤笑道：“你在你国高层心目中是个什么形象，自己没有逼数吗？突然一转画风，变成都市修仙了，他们只会怀疑你是不是在无限流里换功法了，这会搞得他们神经兮兮，百般试探，反而不美。”
康德听得直翻白眼。
“行啦，别想这些虚的了，你骗老同志去给你打工，真不合适。”鹦鹉哼道，“董天命这么个实诚人，你也算计他。”
“那是洪三提示我的，说他师父的思维有待转变，我只不过是用了一些小技巧来激发他的工作热情。”
康德笑道：“再者，他怎么算得老同志，跟你……”
噗的一声，康德再次用腹肌吸住了鹦鹉的拳头。
“伊蓝-泰尔还没有回应吗！再启动一次晶板！”
与破碎群岛这边的氛围不同，星空议庭阴云压顶，沉凝之极，议员们几乎变成疯狗，因为他们突然联系不上伊蓝-泰尔了！
你妈的，正好比一起做犯罪之神挑战，从准备任务到分红关，五大任务一路做下去，小心翼翼做工具人，死了一次就要重来，忍受着翻车的怒火，兢兢业业，付出无数精力物力，终于到了最后的分红关即将大功告成的关键阶段，一千五百万即将到手——结果你个房主居然他妈掉线了！
我要草你啊！
快回来啊！
人呢！
快回话啊草！
可不管额头见汗的智库首席如何摆弄晶板，那边依然毫无回应。
被康德羞辱勒索，名声受损，忍辱负重，就等着救出伊蓝-泰尔、走向文明巅峰，结果突然发生这档子事，议员们都快疯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群伊蓝-泰尔在搞什么！”
“他们遭遇了什么！？”
狂暴的质问和喊叫不绝于耳，很快演变成了两派议员的互骂，大家的机关枪四处狂扫，搜寻着责任者做出气筒，智库承受了最多的火力——你们他妈跟这群逼人聊了这么久，竟然对他们的现状一无所知？
而现在，摆在议员们面前的选项冰冷如铁。
伊蓝-泰尔断联，留下了紧急信息，请评议会立刻执行救援计划。
所以，做不做？
立刻解除封印，救出伊蓝-泰尔，获得对方的报答和文明精华，这是最理想的情况，可这突发事件给美好的幻想蒙上一层阴霾，议员们骤然发现，他们对纪元遗民们的现状没有过多了解，不知道他们的社会形态，不知道他们的种族构成，甚至不知道他们的政体现状、意识理念。
晶板损坏，联络断绝，这说明伊蓝-泰尔内部似乎爆发了危机争端，甚至到了动乱的地步，而这一切，之前的联络者并未说明。
“这也许是一个谎言！”
“他们对我们有所隐瞒！”
“也许是阴谋！”
“如果庇护所里有未知的危险怎么办？”
种种担忧爆发，议员们陷入两难，为了解封伊蓝-泰尔，他们已经付出了较大代价，严峻的沉没成本让他们不甘放弃。
他们大声讨论，他们低声沉吟，在绝对的利益面前，群体的意志也会渐渐趋同，原本的担忧，渐渐被自私的恶意方案所填补。
“这不过是一个选择题。”
“营救伊蓝-泰尔，好处是国力飞跃，奥法技艺爆发。”
“也有风险，即遗迹中冲出了具有敌意的强大力量，就像先前的深海巨兽一般，具有重大威胁。”
“但对于我们来说，对于评议会来说，那敌对力量的威胁，也不过是威胁了我们的蔚蓝舰队——舰队的精英已经被撤回，少数的重大资产也被调走，那么，剩下的蔚蓝舰队，是否是我们可以承受的风险代价？”
议员们的低语回荡在每个人的心间。
“况且……也不会成为完全的代价。”
“因为康德，康德要承受比我们更大的风险，因为旁边就是破碎群岛，因为远处就是歌德西海岸……总有禁咒兜底的，他会比我们更加重视。”
最后一名说话的议员缓缓站起：“所以，这个提议如何？如果一切顺利，那就由蔚蓝舰队的传送阵送走伊蓝-泰尔遗民，如果发生危险状况，就由妮希雅丝指挥官向康德求救，两艘潜艇悄然撤走，一切都与评议会无关，这再度爆发的灾劫甚至可以推到康德头上，跟我们毫无关系。”
他环视四周，问道：“诸位觉得如何？”
一只只手，慢慢举起。
“很好，让奥克辛顿议员将妮希雅丝指挥官的父亲送回蔚蓝舰队——至亲之人都在船上，那么发生危险的话，一定会第一时间向情人求救吧。”
深海之中，庇护之地。
永恒高塔，星宫之神踏着灿烂珠玉般的地砖，姿态辉煌神圣。
“我即是苍天之神，我即是你们的神明，犯下重罪的伊蓝-泰尔之裔，我给予你们洗刷罪孽的机会……”
名为贝努的星宫之神高举双臂，语气威严：“封印开启之后，驾驭我赐予你们的战争兵器，重返凡世，屠杀你们所看到的一切，清洗这罪恶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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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六千字……这一章大概纠结了十个小时，在电脑前抓耳挠腮，但凡是我有一点办法，也不会更这么晚，可能是心情和状态出了点问题，欠的更我会尽快写完，就是没来由的烦躁，算了，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