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娶我的女儿吗？”
大公将酒杯放在桌子上，望着康德，发出了这样的询问。
此言一出，蒂娜面色一变：“父亲！”
这跟先前商量的不一样。
“请安静，蒂娜，正如我们约定的那样，今天的交谈你可以在场，但作为交换，你必须保持沉默，让我独自完成与康德的谈话。”
大公看向了自己的女儿：“以一个父亲的身份。”
蒂娜的手悄然攥紧，垂下了眼帘。
大公又看向了瀑雪剑圣，希尔梅莉亚也将头转到了一旁。
他最终看向了康德，沉默的注视。
毕竟是一国之主，久居其位，自有一番威严气度，又有“准岳父的敌意”这种buff，压迫力还是比较足的。
目光中也充满了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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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天是以一位父亲的身份，向康德发问的。
从女儿的态度与神色，以及这几天的诸多情报收集，乃至于身为老一辈人的经验和阅历，他已经瞧出了些什么。
还有，歌德的近况，国家所面临的新危机，所面对的数个隐患，以及歌德如今能够保持国家存在甚至还有一定国际威慑力的原因……这些纷乱复杂的问题的核心其实全在于康德，所以有些关系，必须要挑明或者定性。
不能让这个国家以这种暧昧的姿态与康德继续纠缠下去。
蒂娜以讨好的姿态与康德相处，换取他对歌德的保护。
国家、官员乃至国民由于蒂娜公主的关系，对康德随意索取，认为他守护歌德、维护歌德的利益是理所当然的。
这样扭曲的关系和逐渐模糊的认知界限，若是继续纠缠和维持下去，总有一天，会引发极大的乱子。
无论是国家的未来还是女儿的幸福，都会出现很大的问题。
所以……
他沉声道：“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必须要把蒂娜与歌德割裂开来。
为了维护国家，带着献身的心态，向强者献媚，始终低声下气，令感情变得不纯粹……若是蒂娜怀着这样的心情与康德相处，那是他作为父亲的耻辱，也是整个国家的耻辱，歌德的国家安全，不能让一个女孩子来承担。
所以，拒绝吧，然后我们就以更加理智和简单的关系来处理……
“——当然愿意。”
“噗……”
瀑雪剑圣嘴里的龙虾肉喷了出来，蒂娜的表情变得极度愕然。
大公微微张开嘴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等一下！
——难道我看错了吗？难道情报也出错了吗？
——难道你不是个毫无男女经验所以向往纯粹爱情的天真小屁孩嘛？
——你不是应该直接了当地拒绝这种政治联姻味道很浓的提议吗？
康德转头看向愕然的蒂娜，展颜一笑：“这样美丽的少女，聪慧，可爱，优雅，渊博，善解人意，贤惠端庄，谁会不愿娶呢。”
——给我拒绝啊！
——我只是想把事情分开而已！蒂娜是蒂娜！歌德是歌德！
——难道这也在这混蛋的计划之中吗！
——我刚刚做了什么！
大公觉得自己的嘴皮子都在颤抖，他先前完全被不爽冲昏了头脑，居然做出了这样的蠢事……哪有自己把自家白菜拔出来送到猪嘴里的！
我应该用干草叉刺他的！
在这一刻，雷克诺斯大公的心情完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更别说喷完大龙虾的妹妹正以“你这臭傻【哔——】都做了些什么”的眼神狠狠地刺着他……
就在这时，蒂娜回过神来。
她的神色既欣喜，又讶异，但最终还是低下头，轻声道：“康德，我……”
——说啊！说点什么啊我的女儿！
大公充满期待的目光看过去，然后就见到对面的震旦混球右手伸出，似乎是握住了女儿的手，蒂娜身躯一震，端庄的坐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软了下来，面孔红红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但我必须拒绝您的提议，大公阁下。”
——嗯？你对我的女儿有什么不满吗！
……有时候，男人的心和女人的心，同样非常难懂。
大公微妙和暗怒的目光看了过来。
只看到了康德平静而从容的眼神，那是坦然的直视。
即使此时的心情微妙难言，但每次直视这个年轻人，大公都不禁暗自感慨，他才多大，却已经拥有了可以平视世间任何君主的底气，力量者恒自信，更难能可贵的是，即便如此，这个年轻人的目光依然克制又纯粹。
康德握着蒂娜的手，缓缓道：“蒂娜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若是能与这样的姑娘结成夫妻，共度一生，实在是很幸福的事情，您问我是否愿意，我不撒谎，这样的未来确实让我心生窃喜。”
“从初遇开始，我就对她怀有好感，她是我所看到的第一个异……大陆人，您也许很难理解这种感受，在那之前，我与世隔绝，独孤寂寞，直至与她相遇、相识，她赠予我丰厚的礼物，令我受用至今。”
“她带我抵达人类世界，虽然经历困苦悲伤，但希望却与苦难并存，种种故事，难以细数，我加入歌德的战争，我与蒂娜拥有同样的经历，怀着同样的悲伤，为了同一个理由而战，虽然相隔甚远，但一想到遥远的地方有一个变得更加坚强的少女也在为了这个国家而挥剑，我就越发思念她的身影。”
“若是能与蒂娜结婚，我是不是会高兴，是。”
“是否对这样的姑娘心怀好感，是。”
“我愿意娶她，我不讨厌与蒂娜结婚，我想与她相知，多了解一些她，看看我们彼此是否合拍，是否有同样的兴趣，同样的志向，同样的信念，我想与她做许多的事情，留下回忆，确定心意，怀有依恋，最终催生爱意，然后与她交换誓约，缔结姻缘，我想要的是这样的爱情，这样的婚姻。”
“您问我愿不愿意娶她，我的回答是愿意。”
“但这有个前提，我只想因为爱情而娶她。”
“但现在，我很明确，对蒂娜的情感，是好感，是欣赏，是喜欢，但恐怕不是我理想的那种爱情，所以让您失望了，大公阁下。”
“我想我必须拒绝您的提议。”
康德望着雷克诺斯大公，肃然道：“我对歌德施以援手，并非是对蒂娜有所垂涎，也没有打算挟恩图报强娶她，如果说我对蒂娜有什么想法的话，唯一的想法就是，我不希望我与她的感情，染上政治联姻的色彩。”
他结束了自己的发言：“我这么说，您明白吗？”
“……”
“……”
等一下。
事情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怎么搞得我变成了卖女儿的卑鄙父亲了？
这话明明是我要说的！我就是这样的本意啊！
让蒂娜去追求自己的幸福，让歌德以更加理性和现实的姿态与你进行接洽和协商，这才是我的目的啊！
歌德以国家的层面付出庞大的代价和利益，换取你的保护，换取结盟，由泰达瑞尔家族乃至整个国家一起来维系这个盟约，如此一来，接下来的交涉和相处，就可以不卑不亢，而非献媚和臣服，这样的话，蒂娜可以坦然地面对自己的感情，歌德人也不会沉溺于你的保护、并且下意识地索求。
这才是我的目的啊！
大公就像是吃了黄连一般，全身都在泛苦。
尤其是瞧见妹妹鄙夷的目光，又看到宝贝女儿双颊晕红、眼中完全只有康德的动情模样，简直恨不得捶胸顿足、把桌子都掀了。
好气啊好气啊！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就在这时，希尔梅莉亚说话了。
瀑雪剑圣不愧是当世强者，剑法高明，战斗意识极佳，深谙补刀之道。
只听她阴阳怪气道：“感情用事，弯弯绕绕，该果决的时候犹豫，该直说的时候卖关子，该坦诚交谈的时候装逼，该装逼的时候犯蠢，该铁血无情的时候却婆婆妈妈，就因为你这种德行，歌德才会搞成今天这副样子，被精灵按着打，被帝国出卖，大公阁下，你要知耻啊知耻。”
——虽然有一说一，歌德混到今天这地步，大公的锅其实并不很多，但这话的杀伤力依然很大。
可怜的大公阁下脸上挂不住，径直起身，沉着脸道：“我先失陪一下。”
然后直接推门离开了。
瀑雪剑圣笑了两声，耸了耸肩——这是跟康德学的。
蒂娜下意识喊了一声父亲，大公没有理睬，而后便听到希尔梅莉亚啧啧道：“小时候就这样，被训了被赢了被打了，就失陪一下，找个地方哭去。”
公主瞪眼道：“姑姑！即使是兄妹，您刚刚的话也太过分了！歌德遭遇兵锋战事，根本就不是父亲的原因，他本来就为此自责，您……”
瀑雪剑圣淡淡道：“小丫头，我是你爹的妹妹，他犯的蠢，他搞砸的事情，他的性子，你见过的，我都见过，你没见过的，我也见过。”
“说白了，他这种人就不适合做国君，脸皮薄，感情用事，良心太多，犹犹豫豫的，有时候善良到几乎迂腐，能把国家治理成现在这样，全靠熙德那个老白痴跟他互补的挺好，也愿意帮他做坏事。”
餐刀在手中转了圈，烛光在锋芒上耀出了明亮的光晕，希尔梅莉亚的目光变得恍惚起来，童年的记忆，尘封的往事，人总是喜欢怀念。
她淡淡道：“可惜啊，熙德那个白痴已经没用了，他要是搞点小动作，不，哪怕只是稍稍松懈一些，你爹的日子就会不好过了……”
说到这里，剑圣大人突然斜眼笑道：“要不然咱们来场政变，让你父亲和熙德那个老白痴搭个伴去某个守卫森严的庄园里啃粗面包？”
“……”
诸如此类的风言风语，蒂娜的经验是不予理会。
她定了定神，望着康德，将心中的躁动和情意压下去，然后小声解释道：“康德，父亲没有政治联姻的意思，他是在……”
康德点头笑道：“我知道，你父亲只是想把事情挑明，他以为我会直接拒绝，然后再提议歌德是歌德，你是你……”
蒂娜讶然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康德挑了挑眉：“很明显啊，他说第一句话时，我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毕竟啊，从你的描述，他在打仗那天对我说的那些话，还有这两天的交流里，我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当然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哈，简直就跟写在他脸上一样明显。”
“……”
“……”
剑圣与公主一起默默地看着康德。
“……怎么了？”
康德看看她们俩的表情，立刻便明白了对方心里所想。
他哈哈笑着，极为得意：“你们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心里明白，却抢着说出那种话，让他很尴尬？”
——不是，当然不是，我们想的不是这个，你这个傻瓜。
康德兀自哈哈笑道：“当然是因为好玩啦，谁让他一开始摆出那副深沉的模样，一副‘我是个睿智帅气父爱深沉的冷面中年帅哥”的表情，那我当然要看看他计划破裂尴尬慌张的模样啦，给他一点颜色看看，一定能让他印象深刻，以后再见到我，准能想到今天的事情……”
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拍了拍蒂娜和剑圣的肩膀。
“行了，我看时间差不多了，我出去看看大公。”
“——嗨呀，你们不懂，男人嘛，是很要面子的，我在‘无意’间戳破他的装逼和计划，搞得他很被动，但在他失态慌张一个人躲着尴尬的时候，跑去跟他说一些交心的话，安慰安慰他，他一定会很受用，很感激我，觉得我给了他面子，先前有多不爽，现在就有多释怀。”
“毕竟男人嘛，尤其是大公这样的男人，并不小气，也不记仇，给他面子，他就顺水推舟，而且会记着我的好……”
他一边自然而然地发表了这种令两个女人百感交集的话，一边脚步轻灵地走出了房价，带着“我即将收割一波好感”的喜悦和期待。
门被关上。
蒂娜与希尔梅莉亚面面相觑。
然后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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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睡觉睡觉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