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所有的组织,无论是阳光之下的政府、大学,还是阴影之的共济会、光照会,无非都是围绕着某个目的聚集起来的一群人。越是严密的组织,它的目的就越大。秘党当然是个严密的组织,而它的目的,各位前辈是否认真地思考过呢?”庞贝环顾四周。
无人回答,有的人是不明白庞贝忽然谈起“组织”这个社会学名词的用意,有的人则是因为不屑。
“守护世界和平、压制龙族复兴,我们可以给自己找到各种各样冠冕堂皇的目标。但我们真是这么一群具备献身精神的理想主义者么?”庞贝微笑,“别开玩笑了先生们,理想是人类精神花园最美的花朵之一,但是越美的花朵盛开得越短暂,仅凭‘理想’二字,秘党不可能存续几千年。请问在座的各位,有几个人没有自己的家族?而你们的家族,又是如何兴盛起来的?贝奥武夫先生,你的先辈曾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建国,请问那位屠龙的勇士是靠着什么登上君主之位的?屠龙,靠的是屠龙的丰功伟业,还有龙穴堆积成山的黄金。范德比尔特先生、图灵先生……”庞贝一个一个地看过去,“如果你们想听,我可以给你们每个人讲讲你们的发家史。”
“没错,秘党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如果没有秘党,龙王们可能已经再度统治世界了,但组成秘党的各大家族也从屠龙这门生意赚到了财富、权力、和地位。各位的家族都曾踊跃地把年轻人送到这间学院来接受培养,请问各位想的真是要把他们的生命奉献给我们伟大的事业么?不,至少在我决定要把恺撒送来上学的时候,我想的是秘党的新一代精英怎么能没有姓加图索的人?如果加图索家退出秘党,就关上了自己通往龙族世界的门,而龙族,既是我们的死敌,也是我们赖以发家的宝库。我的意思是,屠龙,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一门生意。”
“庞贝!闭嘴!这里是英灵殿!这里收藏着秘党历代牺牲者的骨灰!你怎敢在他们的墓碑前说这种话?”贝奥武夫霍然起身,脸色血红,目露凶光。
元老们不约而同地想要起身闪避,肉眼不可见却恐怖的气息从贝奥武夫身上弥漫出来,势如狂潮。
贝奥武夫已经展开了领域,这个领域覆盖整个会议厅。他的肌肉骤然隆起,浑身骨骼爆响,本就强悍的身形越发魁伟,随时都会撑裂衬衫。
那不是他天生的血统,而是多年来持续用龙类血清强化自身的效果。元老会当然是卧虎藏龙的地方,但没有人敢正面抗衡贝奥武夫,发起怒来的时候,“嗜龙血者”简直就是现实版的绿巨人。
“如果我说的话只是无知的狂言,那么听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反正我在各位的眼里从来都是个无知和无耻之徒,即使现在我大腿上坐着个裸女调情,贝奥武夫先生也不至于如此愤怒吧?可为什么我难得说几句严肃的话,您却急于封上我的嘴呢?”庞贝还是微笑,“布鲁诺之所以被烧死在鲜花广场上是因为他说了真话,宗教裁判所无法赢得辩论,就只有毁灭论主了。”
他安静地注视着贝奥武夫。
虽然是以“伤心欲绝的学生家长”名义登门,但他还是穿着自己招牌的白色西装和白色皮鞋,领口里缠着孔雀尾羽般灿烂的丝绸围巾,像个只能在女人怀里撒娇的老白脸。
可这样的庞贝却顶住了贝奥武夫的压力,那狂潮般的气息来到他面前的时候,像是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
“贝奥武夫阁下,”图灵先生低声说,“在这张会议桌上,人人都有表达意见的权力,任何暴力都不该用在这间会议厅里。”
贝奥武夫凶狠地瞪视图灵,但当他触及到其他元老的眼神时,狂暴的气息渐渐地消散了。并非每个人都对庞贝的话表现得义愤填膺,有些人默然不语,甚至有些人死死地盯着贝奥武夫,以防他有进一步的异动。贝奥武夫整理衬衫领口,重重地坐了回去。
“做生意没什么不好,东印度公司是英国人在印度的生意,之所有会有大航海时代,是因为欧洲想跟全世界做生意。对金钱和权力的追求令人类进步。屠龙是我们大家共同的生意,但能做这门生意的并非只有我们,世界上的混血种家族很多,比如芝加哥的汉高家族。如果龙王们强而我们弱,那么这是一门坏生意,汉高之流躲还来不及,但恰恰相反,我们在对龙王的战场上节节取胜,我们甚至得到了龙王之骨,屠龙变成了一门好生意,汉高之流就会眼红。想像一个所有龙王都化为龙骨摆在博物馆里的时代,那时候真正属于人类的时代就降临了么?错,降临的是混血种的时代,继承了龙族遗产的人就是新的龙族。”
元老们的神情骤变,连一直怒目相向的贝奥武夫也在庞贝目光扫过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回避了。
他们当然想过这件事,却很少当众议论这件事。
他们每个人都流淌着龙的血液,当纯血的龙族消亡之后,谁最有资格继承龙族,成为炼金技术、高贵血统和神秘世界的掌握者呢?当然是他们。
新的龙族,没错,那样的人就是新的龙族。
他们之所以不敢讨论这件事,是它违背了秘党建立时的宗旨。可是一旦反抗军赶走了殖民者,岂不就该变成新的执政官么?
庞贝把一个件夹丢在桌上,准确地滑到贝奥武夫面前,“我们在这里高谈阔论的时候,一艘洛杉矶级核潜艇已经离开了既定航线前往北极,满载着鱼雷和‘战斧’巡航导弹。表面上的理由是一艘俄罗斯的阿库拉级核潜艇进入了北极圈,美国应该派遣一艘级别相当的潜艇去制衡。但我们可以把那艘核潜艇称为‘汉高的核潜艇’,如果它同时遭遇了阿库拉级核潜艇和利维坦,肯定会优先把战斧导弹丢给利维坦。而那艘阿库拉级核潜艇又是谁派去的,我们还没查出来,但显然也是有什么人暗给俄罗斯北方舰队施加了影响力。”
贝奥武夫翻开件夹,读完之后递给身边的人,一言不发。
加图索家提供的情报足以证明,那艘核潜艇的派遣确实是汉高家族私下里施加了影响力。名义上它是去北极圈执行军事任务,但那位舰长真正效忠的,却是汉高本人。
“先生们,我们在做的是一桩大生意。谁在这个生意场上胜出,谁就是世界未来的运营者。第一次世界大战和第二次世界大战争的是什么,当然也是世界的运营权。人类为了这个权力消耗了千万计的人命和数不清的钢铁、石油乃至于黄金,可你们买一艘破冰船就觉得是大手笔了,称之为‘准备充分的行动’。我问你们要核潜艇和航母战斗群,你们却大惊小怪地看着我,说什么不可能的,您一定是在开玩笑。”庞贝叹息,“你们这是想用一把皮弹弓打赢一场战争。”
“汉高有什么资格跟我们竞争?”贝奥武夫语气不屑。
“竞争不需要资格,只看实力。汉高之前不敢跟我们竞争,是因为有希尔伯特·让·昂热担任这间学院的院长,他足够镇压汉高的野心。但现在呢,我可怜的老友躺在救生舱里,生死未卜。我们还损失了最重要的资产,我想汉高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什么资产?”图灵先生不解。
“路明非,无论他是不是还未苏醒的龙王,他手握着屠龙的怪力,那就是权柄,即使汉高也要敬畏这权柄。路明非一天是秘党的成员,秘党一天被敬畏,可他现在成了我们的敌人。”庞贝摊摊手,“汉高有理由相信,没有了昂热和路明非,我们能做的事情他都能做。他杀了利维坦,他就是新的秘党。当龙骨摆在他家的客厅里对全世界的混血种家族展示的时候,人们就会把原本给我们的尊重转给汉高。先生们,你们的多数人都能说,应该知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的典故,利维坦是那头鹿,追逐它的人不止我们。你们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两张牌,昂热和路明非,但你们仍有一张牌可以打,那就是加图索家。加图索家也愿意继续跟秘党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不如说加图索家准备替代秘党站在这条战线上!”贝奥武夫针锋相对。
“我们要求这个指挥权,自然也会给出合理的价格。事实上在我来这里的路上,英国皇家海军的两艘机敏级攻击核潜艇已经偏离原定的航线前往北极圈,一枚搭载‘天谴’系统的卫星也进入了极地轨道,现在它每天两次经过北极圈上空,它在东京的表现相信是令大家满意的。我们的说客已经启程前往华盛顿和莫斯科,想办法限制美国和俄国的两艘核潜艇。至于破冰船,我们已经调集了四艘,沿着四条不同的航线向着北极点挺近。至于航母作战群,我得承认那是个玩笑,它无法在冰封的海面上航行。”
庞贝这么说的时候,北极的实时地图用投影展示出来,围绕着北极点,条曲折的红色航线,还有一道环绕地球的蓝色圆弧。
当知道汉高家族还有某个未知势力向北极圈派出了核潜艇的时候,元老会震惊了,可跟加图索家的手笔相比,那些都是小打小闹,加图索家派出的是一支军队!
“先生们,我们要在北极圈打一场战争,一场必须赢的战争!战争需要军火,我就是来给各位送军火的。”庞贝缓缓地说,“投入了那么多,我们总要确保自己的财产安全。”
元老们相互对视。一时间数不清的视线越过会议桌,传达着复杂的情绪和截然相反的意见,有人摇头,有人沉吟。
“既然元老会里有不同的想法,不如按照我们的惯例,投票吧。能坐在这里的人,手应该都有一张黑卡,那代表着你们在eva那里的权限。愿意交出权限的人,就把那张卡丢在桌子上。不愿的人,就拿着你们的卡等一等。”庞贝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黑色的卡片,夹在指间,“如果我收到了超过一半的卡,那么另一半的卡,我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