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迟特意抽了一天时间,约许夫人出来见面。
许母最近也还是照常挂在她的直播间里。
每天按时打卡,早上晚上刷礼物,初迟看到之后已经彻底没有反应了。
约的地方是初迟选的,咖啡厅,环境清幽,很安静。
初迟到的时候,许母早早就到了。
看见她出现,中年女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迟迟,快坐,想喝什么?我请客。”
态度无比亲热,就像是真的把初迟当亲生女儿看待一样。
实际上,初迟也没有想到,她会直到这么久之后,才相信她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女人容光焕发,打扮的光鲜亮丽,一点之前颓丧的影子都看不出来。
初迟坐在她的对面,微微顿了顿,“什么都好。”
服务员端上来两杯咖啡,初迟看了眼,轻轻抿一口。
“不知道你最近状态怎么样,”许夫人有些忧虑,“听说薄焰最近在新创业,他情况…”
薄家的事情,现在几乎成了望城这个圈子的笑话。
薄焰白手起家重新创业,薄寒和薄靖国却没能继续父子同心下去,两个人恨不得把争夺摆在明面上。
薄寒今天能当着媒体宣布他是薄氏的董事,明天薄靖国就能在财经访谈上暗指自己才是薄氏企业的真正负责人。
这家被薄焰一手带起来的公司,现在反而成了两个人的争斗场。
舌尖蔓延开苦味,初迟没说什么:“还好吧。”
她放下咖啡杯,杯子和托盘碰撞,产生一声清脆的响声。
“许夫人,”初迟抬眼看她,“我这次来,是还你一些东西的。”
她从手包里拿出一张卡,递到许母面前。
是一张很普通的卡,但是无论是初迟还是许夫人,都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之前许夫人给初迟的打赏,她分文不动的要还。
没有去看女人僵硬的神色,初迟垂着眼,声音还是小而柔软的。
“你也不用感到愧疚。亲生女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早就知道这一点。”
“在我和你们断绝关系之前,我就请薄焰,帮我查到了我们是不是有血缘关系。”
打扮华贵的中年女人动了动嘴唇,还没说话,一行眼泪先落了下来。
她没有去问初迟是怎么知道的,因为结果是一样的。
如果初迟是那个时候就知道这件事,她一定也知道…自己是被亲生父母先放弃的。
这对初迟来说,太残忍了。
初迟走出咖啡馆的时候,已经不太早了。
她是特意从直播期间抽了一点休息时间出来的,谁都没告诉。
来之前,初迟也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狠心。
初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薄焰打了电话。
“喂?”她听见那边的声音,柔和下眉眼,“薄焰,有空吗?你愿不愿意陪我出来吃饭?”
“地点我定。”
薄焰公司还有点事情,初迟先到的烧烤摊。
她来的有点早,五六点,烧烤摊上没什么人。
老板娘倒是认识她,知道她以前在大学背后的街上做甜点,笑呵呵的给她倒茶。
初迟笑着道了谢,撑着下巴,有些无意识的滑动着手机。
她在微博上把上次中奖的粉丝们名单都记在备忘录里,整理着私信。
微博首页冷不防跳出一条消息。
【新浪推送:薄氏当家人再度换血!薄寒成功上位,将于本周日参加媒体发布会…】
初迟一愣,点进去,就是简短的新闻报道。
能够报道出来,基本就是尘埃落定的架势。
上面只有一个简单的照片配图,是薄寒站在公司门口,和外国合作方握手的照片。
他引入了来自国外的大笔投资,彻底在和薄靖国的斗争中站在了上风。
薄焰的声音微凉:“你怎么想着来这儿吃饭?”
初迟抬起头,就看见男人好看的眉眼微微蹙着,看着有些不满。
穿着黑色长款风衣,身高腿长,薄焰站在这儿和周围格格不入。
他居高临下的低头看初迟,偏冷的神情是显而易见的不高兴,“我没有来过这里。”
初迟一点都不恼:“是啊,你没来过,我和我朋友来过好多次。”
薄焰沉默不语的看着她。
他垂下眼,显得神情散漫,像是带着点儿傲气的少爷。
初迟笑眯眯的:“我今天和人见过面,一想,我是不是还没带我老公来过这儿。”
薄焰:“……”
“啧。”
薄焰降尊纡贵的坐下,对这块儿油腻的桌面很不满。
他也不太习惯这里的烟火气,蹙着眉始终显得有些冷,看着就格外生人勿进。
周围有大学里来的学生本来还在蠢蠢欲动,却都不敢过来。
初迟撑着下颚,看薄焰把桌子又擦了一遍。
然后他抬起手,把碗筷烫过一遍,才把另一边放到初迟面前。
薄焰口味其实很挑,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
像是上次聚在一起吃火锅就是他能接受的极限,这样子…露天,油烟升腾的街道,不在薄总的考虑范围内。
“其实很好吃的呀,”初迟笑了笑,“我刚从咖啡馆出来,和我妈妈见了一面。”
薄焰抬手的动作微顿,抬头看她。
他明显更有些不高兴了,语气很低,“怎么不告诉我。”
初迟道:“本来是想的,后来不是想着你也挺忙…而且,我现在不就专门告诉你了么?”
“我本来以为自己会很难过,现在想想,好像也不是这样。”
老板娘把点好的菜一样样送上来,还有一扎啤酒,咕噜噜的炸裂着声音,冰凉的水雾顺着玻璃壁流下。
薄焰看着她,动作不自觉的慢了下来。
那双形状好看的眼睛里说不出的情绪,可能他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合适。
他只试过嘲讽人,换着花样的恶心人,他没学过安慰。
这对于薄总来说,是一个绝对不可能完成的必然难题。
初迟反而笑了笑,没说下去:“吃吧,我特别推荐这家的烤脆骨,超级好吃的。”
烤脆骨做的还是以前一样的味道,撒了孜然和辣椒粉,味道特别棒。
初迟塞了一块铁板豆腐,脸颊都微微鼓起来,一下一下的嚼着。
薄焰坐在她对面,也在慢慢的吃着。
和初迟不一样,他的吃相很平静也很优雅,眉目低垂着,不发病不嘲讽的看人的时候格外贵公子。
初迟看他吃东西,忍不住笑:“这附近就是我读的s大,离这里很近。”
她想了想,似乎在回忆什么,“其实当时我奶奶已经不建议我读大学了,我不听她的,还是想来读。”
也不是没私心,初迟还念着前男友,想着自己安稳下来之后来找他。
初迟说到这里,喝了一口啤酒,冰凉凉的,舌尖都是炸裂的味道。
她那时候过的真的挺惨,家里追债,奶奶要帮舅舅担责,还要拉着她一起东躲西藏。
后来还是她没办法,想办法和以前彻底断了联系,谁都不敢告诉,报了高考志愿。
她很少,几乎不说自己离开薄焰之后的生活。
薄焰抬头看她,小姑娘笑的没心没肺,眼角眉梢都是怀念。
“后来我奶奶病重住院,那些人又找过来了,连学也没办法好好读。”
薄焰看着她,明知道不应该开口,还是问了句:“为什么?”
话没有说完,他自己似乎就先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眉眼染上冷淡的戾,“他们来学校找你?”
高利贷的手段一向下作,做出什么事薄焰都不会感到奇怪。
因为他们这个圈子不也是这样么。不是高利贷,做出的事情却也没好过多少。
初迟看着他的脸色,沉默了一会儿,惆怅的弯起眼。
“没有,哪有这样啊,这太夸张了。”她笑笑,“不过在校园里贴大字报,骚扰我们辅导员和老师…我是自己退学的。”
生活费学费她负担得起,债务和奶奶病重的医疗费她真的没有精力。
初迟那时候到处找工作,她大学没念完,力气又不大,稍微好一点的公司都不可能要她。
可是,她还是很感谢薄焰,尽管他们当时分了手。
能够支撑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的念头,就是她想再见到薄焰一次。
她是真的真的,很喜欢这个人。
薄焰似有所觉,抬眸看她。
那双漂亮的眼眸满满的都是她的影子,再也没有映着别人的。
薄焰道:“借高利贷的人还找得到吗?”
初迟没反应过来:“找不到了吧,都过去这么久了…”
“不用找了,这事本来就是我舅舅不对。”初迟意识到他想做什么,连忙出声制止。
“他那时候欠钱不还是错的,我后来交涉过后也只还了本钱,我舅舅…奶奶去世没多久,就酗酒而亡了。”
也就是他彻底去世的那一刻,初迟把钱还了大半,开始有喘气的机会,能够想想以后了。
初迟举起玻璃杯,豪迈地说:“无论如何,庆祝我现在孤家寡人吧。”
许家对她如何,初迟都不在意。
她现在已经不是会期待家人的小女孩儿了,初迟无意识的碰了碰手指根部的戒指。
薄焰看她的笑脸明亮,感觉心底那点儿说不出的情绪逐渐消散。
薄焰抿了口啤酒,遮住眼底的情绪。
在那几年里,他也过的不太好。
就之前和宋明翰说过的。
他也是依赖着那点儿说不出的情绪,才能从当初那种环境下脱离出来。
“你算什么孤家寡人,”薄焰淡淡道,“你这是在诅咒我?”
初迟怔了一下,才眉眼弯弯的笑起来:“没有,哪有这个意思啊,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