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菊奶奶，这两天，有没有按时吃药啊？”对着视频，我笑问。
奶奶皱巴巴的小脸儿是那么亲切，我都想去手机屏幕上亲一口了。老太太裂开嘴笑了。
她那口漂亮的小白牙，是假的。他外孙子东方旭，找了自己学牙医的高中同学，跑了好几趟，才搞定了这副假牙。
“丫头，你在他们家里住得惯吗？有没有好好吃饭？”奶奶问。
听到这句话，我不由地湿了眼眶。这么多年来，我出门在外，几时有过这么一个人，问我住得惯不惯？还问有没有好好吃饭？
我知道，奶奶一定是恨不得第一句就问外孙子的情况，但她还是先关心了一下我。这不是人情世故，这就是一种善良的天性。奶奶真的是把我当亲人，才会这么自然而然地嘘寒问暖。
我鼓起腮帮子，在镜头前晃了晃，说：“奶奶，你看，我是不是都吃胖了？”
老太太笑道：“丫头，你就会捡奶奶爱听的说。为了旭儿，你到那人生地不熟的环境里，我知道，你没那么快习惯滴。”
“奶奶，”我换成后置镜头，说，“你看，你的宝贝旭儿在这儿呢！”
老太太揉着眼睛细看，说：“丫头，你把旭儿的被罩拿过去了？你这孩子，陈家那样的人家，还缺你的一个被罩吗？”
我笑道：“奶奶，我觉得旭哥盖着自己的被子，睡得才舒服啊！”
“好好好！你这丫头，有时候大咧咧滴，有时候又细心得不得了。”她抹了一把眼睛，又仔细端详着视频里的东方旭，说，“丫头，旭儿今天开始治疗了没有？有啥好转没有？”
我忙说：“奶奶，昨晚电话里不是告诉你了，今天就开始治疗，上午治疗了两个多小时呢！中午还给喂了肉菜糜。萧教授说，每天只给葡萄糖肯定营养不良啊。必须要加强营养。”
奶奶疑惑地问：“旭儿已经能吃东西了吗？”
“不是，奶奶。是用管子从鼻子喂进去的，叫做鼻饲。不会痛，还特别安全，不会呛到。旭哥肚子里有食儿了，人才不会瘦下去嘛！”
下午做肉菜糜的时候，我专门到厨房去学习，还用勺子接一点，尝了尝。味道虽然不如原样的菜肴好，也还不错。
不过，我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忙问旁边的膳食主管：“杨阿姨，这里面有山药吗？”
杨姨扭头去看菜单，说：“炒菜里有几片山药。这你都尝得出来？十好几种食材在里面，山药顶多也就薄薄的三两片，你神了，娜娜小姑娘！”几位厨工阿姨也啧啧称奇。
我垮下脸，忙认错：“杨阿姨，是我的疏忽，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忘记告诉您，东方旭对山药过敏。这么重要的事儿，我居然给忘了！”我懊恼得快哭出来了。太危险了，多亏我专门过来看看。
杨姨变了脸色，一边掏出手机，一边跟我说：“小姑娘，这个不能算作是你的错。你们，”她对厨工说，“赶紧把这个糊糊处理了，我联系一下老韩。”
不超过十分钟，老韩到场。他脸上无波无澜，对杨姨说：“小杨啊，别慌，这里面确实出了点问题，不过，责任肯定不在你们厨房。我又拿过来一份菜单，你收好，类似的事故不能再出，不然我也要掉脑袋了。”
说完，他又安抚几位厨工：“辛苦你们了，再重新做一份吧。你们没有错，别担心哈。”转向我，他说，“娜娜，多亏你了，好孩子，你真是一个福星，这是老太太的原话。”
“老太太都知道了？”我刚放下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儿，脑子里立时翻过几十部宫斗剧宅斗剧情节，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是不是？
老韩只用了几分钟时间，就完成了上报、追责、抓捕的事，对吗？我没看见那些场面，因为陈家不想让我这个外人看到。
老韩对我微微一笑，侧转身，挡住别人的视线。他摆摆手，拉着我走出厨房。
在走廊里，他低声说：“不是跟你说过，老太太责成我，督办旭少爷的所有事。今天如果没有你这最后一关，守住了，怕是我也马上就走人了。几十年的兢兢业业，化为乌有！”
我还想问点什么，老韩举手制止我再追问这件事。他轻声儿说：“娜娜，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不必在心里存着。现在，这事儿就算翻过去了，不能再提。”
冷静下来后，我才反应过来，并不是老韩要为我开脱，而是，我想错了。陈家的大少爷，是多么重要的人物？陈家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押宝在我身上？
必定是早在东方旭回家之前，就有人把他的所有情况都记录在册了。如今出了纰漏，不管是哪一环的问题，都要问责整个保护系统。
这是一起严重的事故，确实跟我无关。当然，现在就跟我有关了，因为，是我最终堵上了，他们层层保护下的那个漏洞。
这件事让我见识到，在陈氏这样的顶级豪门里，真的就存在你死我活的争斗。在富贵和祥和之下，随时都可能爆发危机。
而有人在处心积虑地伺机加害，就有人无时无刻不擦亮眼睛，给对方致命的反击。我想，一定已经有人为此付出了惨痛代价。
现在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一个深度昏迷的人，被饲喂他会过敏的食物，简直不敢往下想！自然，这件事可不能告诉菊菊奶奶。
一方面，事情已经过去了，老韩必定加强了警戒级别。告诉奶奶不会有任何积极的意义，只会徒增老人家的心理负担。
另一方面，老韩跟我说不能再提这件事，当然是对所有人都不能说。看来，我也要时时提醒自己，不要落入谁挖的坑里。
我也在经历步步惊心啊！
我跟奶奶又介绍了东方旭的起居照顾情况，之后叮嘱（帮奶奶接通视频的）桂桂，让她赶紧回宿舍去，太晚了不安全，到了学校，一定给我视频报平安。
一直在旁边安静地旁听的小三子，这时伸出小爪子，扒拉一下我的耳机线。我立刻明白了，他想要跟我交流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