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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老婆就没了,孟亚松这话怎么听都像是“乌鸦嘴”。
程怀恕眸色一沉,像是一潭深渊,翻涌着不明的情绪。
不过孟亚松没察觉到程怀恕的不对劲,不以为意地走过去,热情招呼道:“棠宁妹妹,没想到在这儿又见到了。”
棠宁知道程怀恕既然在这儿,见到孟亚松也不例外了。
她眼神清澈,如山间的一泓清泉,软糯地喊:“孟哥哥好。”
几步之外,程怀恕拿了餐盘过来,他换了身作战服,领口微微敞开,黑发因为来不及擦干还湿润着,显得分外疏朗。
栗组长环顾一圈,乐呵呵地说:“这么碰巧,那就一起吃吧。”
就这样,五个人坐在同一个桌前,气氛不尴不尬的。
棠宁知道空勤食堂规矩严苛,也就没主动开口说话,一直小口扒着饭。
直到孟亚松吃完把筷子一搁,格外自如道:“我们下午得训练,过几天休假半天,带你们去周围的县城逛一逛。”
他们来西南军区集训了一个月,周边差不多摸索完了。
夏桃听到能去周边逛才来了精神,藕节样的手臂架在胸前,满腔期待地问:“周边县城都有什么逛的啊?”
孟亚松是个有求必应的,熟稔地笑着介绍:“这边的民风特淳朴,有当地的民族服饰,还有庙会,就是有几个县城处于地震带,还得多加注意……”
一餐饭基本就是孟亚松跟夏桃的交流会,栗组长还时不时会用洪亮的嗓门插一句嘴。
军队里的吃饭速度都有严格的时间控制,等棠宁再抬眸,程怀恕已经把饭一扫零光,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那点儿压迫感直接涌上心头。
就像面对一位严格的长辈,棠宁又不动声色地将吃饭的速度放快了些。
“吃那么快做什么?”
程怀恕看着她腮帮子塞的鼓鼓的,咀嚼的费劲儿。
他语气慵懒,提醒的漫不经心。
孟亚松洞若观火,冷不丁说:“程队,确定不是你吓着你家小孩儿了?”
棠宁咀嚼的动作一停,把饭吞下去才连忙说:“没有的。”
当然不是程怀恕吓着她了,而是她不想跟空勤食堂里的感觉格格不入。
“棠宁妹妹,你也太护着你小叔叔了。”
孟亚松摊手,唇角微弯,腔调里满是揶揄。
昨晚上被罚加练的两个新兵正好路过这一桌,昂首挺胸地过来打招呼:“程队——”
两人当然也注意到了坐在程怀恕对面的棠宁,小姑娘眼眸水润,五官明丽,自带一种未施粉黛的清纯。
支支吾吾了一番,新兵脸都憋红了:“这是……”
其中有个自作聪明的,直接开口:“嫂子好。”
嫂子吗?
!
棠宁捏着筷子的手一僵,心头像触了礁,只能听见浪声不停。
程怀恕也没否认,痞气地笑了下:“你们两是不是嫌加练不够,下午想继续?”
两人都知道程怀恕的话有时候可不是开玩笑,尤其现在瞧着明朗,可眼神又阴恻恻的。
他们惹不起,咋咋呼呼把这事儿翻篇,还不忘回过头多看几眼脸色绯红的棠宁。
确实担得起那些说她漂亮的传闻。
本来只是个小插曲,可考虑到程怀恕的心情,从空勤食堂出去前,棠宁还专程问了句:“小叔叔……刚才的事儿你没介意吧?”
不是平时心思挺玲珑,怎么这会儿就这么迟钝呢?
程怀恕唇角绷直,气息略沉,反问道:“你说呢?”
“啊?”
棠宁揣测不明白老男人的心思,郑重地说,“我一直都把小叔叔当作尊敬的长辈的。”
其实这话也含了谎言的成分,那些不为人知的暗恋与少女情动,只在她的世界里掀起过一场风暴。
于程怀恕而言,应该只是把她当作照顾的对象。
所以那就干脆埋在心底,成为一个永久的秘密好了。
秘密之所以叫秘密,就是因为不能宣之于口。
他额角一抽,眼底沉沉,真想知道这小孩儿脑回路怎么回事。
都说他是尊敬的长辈了,难道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么?
程怀恕有点儿头疼,觉得这比指挥新兵练习低空跳伞还要难上一个系数。
孟亚松过来,跟他勾肩搭背的,打破了两人间僵持的情形。
“程队,还在这儿卿卿我我呢。”
他拖曳着嗓音,故意道:“下午的训练不是还得想方案么?”
棠宁怕再呆在程怀恕眼皮子底下,她的伪装就要露馅了,慌不择路地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小叔叔、孟哥哥再见。”
程怀恕都快气笑了:“……”
孟亚松半开玩笑半认真道:“看看,吓着别人小姑娘了吧。”
“制定方案去。”
他懒得理会孟亚松的打趣,收敛了神情,迈开步子准备去往作战室。
孟亚松也耸肩,故意说:“德行。”
栗组长把她们从部队里送出来,棠宁站在军区门口,回过头望去。
不远处就是云雾环绕的群山,蓝天如洗,阳光萦绕。
而最显眼的莫过于目之所及的旗帜,红旗迎风飘扬,鲜艳傲然,标志着什么不言而喻。
也就是这时候,她的胸腔里像是被什么震撼到了,心跳如雷狂奔。
由于这次下基层演出的体验,专程来了一趟西南军区,她才知道守护在这方土地上的是一群怎样可敬可亲、坚定勇敢的人,也明白程怀恕一直以来肩负的是怎样光荣而神圣的任务。
这和平盛世,总有人在负重前行。
——
下午的时候临城又开始降雨。
不过不同于前两天的暴雨,这一回细雨如丝,轻盈的雨点像羽毛落在地面,簌簌作响。
因为没什么安排,棠宁跟夏桃就暂先待在旅馆里。
果然是山区,手机没什么信号,发个消息还要转几圈,弄得人一点儿玩手机的心思都没有了。
夏桃对这地方的新鲜劲儿过去,也没趴在窗边望,捧了本带过来的佛经在那儿翻,说是上次她妈妈做手术,她就靠这个安神。
直到晚上,栗组长过来通知她们,说是等会儿有个接风宴,下基层演出团的团长和这儿军区的政委都要到,让两人准备下。
这个准备指的就是打扮一番,总不能素面朝天、蓬头垢面地见人。
棠宁穿了身收腰款的呢绒风衣,里面是件高领毛衣,下搭一双长筒靴,腰细腿长的身材一览无遗。
临行前,夏桃还给她戴了顶贝雷帽。
夏桃给她选的这顶贝雷帽很挑人,但棠宁一戴,整个人还多了几分飒然的气质。
“宁宁,你戴这个真的很适合。”
夏桃目光流转,对自己挑的是饰品很是满意。
棠宁笑着说:“好啦,我们走吧。”
挽着夏桃的胳膊,棠宁也就跟她一起从旅店下来楼下。
接风宴在当地的一家餐厅,应该是部队的人时而光顾,老板都认得,和和气气地跟他们打招呼。
来到包厢里,棠宁落落大方地坐下,眼神扫过穿着军装的一圈人,嘴角漾着得体的笑容。
程怀恕落座其中,他指间还夹着根烟,烟雾升腾,面容疏离又清冷。
有人大大咧咧地问起来:“程少校,你们下午训练的数据怎么样?”
他一本正经地说:“比想象中好,还得更进一步。”
毕竟训练中的所有都要做到万无一失,这样才能确保一切突发情况有对策。
直到夜幕降临,政委终于赶过来。
他一来,席间的人就都依照规矩站起来了。
政委是个有点黑的中年男人,体型偏胖,也不怎么摆架子,一一握过手让大家坐下。
接风宴上的菜还算丰富,一看也是费了心思来接待他们的。
稍微聊了几句,桌上的氛围逐渐打开。
政委突然关切地问:“你们几位同志刚到临城,歇脚了一两天,还吃得惯吧?”
棠宁点头,客气地说:“吃得惯。”
“过几天你们就演出了,可以先去周边转转,跟我们的同志多交流。”
政委的口吻虔诚,说的也是大实话。
下基层的目的就是来慰问官兵,促进文艺交流的。
演出团的团长跟他敬酒,了然道:“这也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啊。”
政委将酒一饮而尽,又笑着拒绝说:“程少校他们就不能喝了,还得训练,不能耽搁。”
团长赞叹说:“应该的,努力训练也是保家卫国。”
政委像是想到什么,话锋一阵:“你们演出团的演员都还这么年轻,有没有考虑个人问题的?”
团长接过话茬:“都还是单身呢。”
政委一拍脑门,尊重道:“应该这么问,两位小姑娘喜欢什么样的?”
夏桃倒也不说场面话,活络道:“年轻的。”
当然,她指的是年轻身体好的小奶狗。
政委哟了声,忙不迭补充说:“既然都喜欢年轻的,那我们队伍里还是有不少符合条件的啊——”
其实棠宁还没说话,但好像已经被夏桃代表了。
她又不能出声去拂政委的好意,只能默默接受这一场在个人问题上的关心。
接风宴基本都是政委和团长在对接下来的事宜交流,她就只用应答几句话,默默吃饭就好。
中途,棠宁在无意中对视上那一双黑丝绒般的眼眸。
男人大喇喇地坐着,像是看了她很久,又不声不响地移开了目光。
等到时间不早,政委就让她们坐军用吉普回旅店好好休息,为之后的演出做准备。
夏桃跟栗组长坐了孟亚松的车,棠宁则落了单跟程怀恕一起。
一路上,程怀恕气压都莫名很低。
他穿着军靴,细长的皮带束在腰间,军衬下摆严谨地扎着。
斑驳的光线下,男人的侧脸轮廓硬朗又锋利。
棠宁看着车窗外移动的景色,似乎还能看见夜空闪耀的星光。
空气里泛着若有若无的凉意,她又把手揣进口袋里。
直到车停在旅店门口,棠宁还没来得及解开安全带,一道阴影就倾覆过来。
尚未反应过来,她的手腕就被不小的力道牵制着,牢牢地扣在车窗上。
棠宁的眸子闪过一丝讶异,侧过脖颈,看向程怀恕充满侵略性的眼底。
她吞咽着口水,呼吸都微微停滞,心中疯狂悸动。
朦胧的灯光下,小姑娘的眼睫像刷了一层金粉,忽闪忽闪的,薄唇如果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然而在之后的时刻里,棠宁感觉到他抬起手,只是将她头顶的帽子调整好。
连发丝都没给她弄乱一下。
程怀恕的目光如同麦芽糖,炙热浓稠,吊儿郎当地质问着:“喜欢年轻的?
嗯?”
棠宁垂下眼睫,心跳更快了。
安静的车内,他刻意压低的嗓音像是低声在哄:“要不然开个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