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4】
几乎是一瞬间，朱珠就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她拿出小本本，从距离家里和学校最近的位置开始，一个个点开地图上的红色小气球，找到公交路线记录下来。
怕被宋莉发现，她先记录了十个，就把手机还了回去。
周一上学的时候，朱珠突然道：“妈妈，我今天会晚点回来。”
“又轮到你值日了？”
宋莉有些意外，她记得朱珠刚值过日。
小姑娘摇头，“不是啦，我要去梁颂家写作业，给他辅导功课。”
宋莉知道朱珠班里有个叫梁颂的小男生，和朱珠关系不错，没有怀疑，只道：“那到了同学家给妈妈打个电话。
用不用妈妈去接你？”
朱珠摇头，“我可以自己回来，妈妈，你给我点钱吧。”
小姑娘语气奶奶的，带着讨好，晃着宋莉的衣服，“我都十岁了，还没有零花钱，真的好可怜呀。
好不好妈妈，我保证不乱花。”
怕宋莉不同意，她还又找了个理由，“而且梁颂家没有直接回来的公交车，打车也要钱的。”
“行吧行吧……”宋莉被她说动了，拿出十块钱，警告她，“给你打车的，不许买乱七八糟的东西吃，记住了吗？”
“嗯嗯嗯！”
小姑娘点头如捣蒜。
宋莉怕钱不够，又怕给她太多钱出麻烦，走之前又叮嘱一句：“如果车钱不够的话让司机给你送到家门口，妈妈给你拿钱，知道吗？”
“知道啦。”
小姑娘背着书包，小辫子一翘一翘的出门了。
这天下午放学，朱珠找到梁颂，让他帮忙给宋莉打电话。
梁颂虽然记得上次朱珠帮忙，但也不敢乱答应，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干。
朱珠说：“我哥哥离家出走了，我要去找他。”
梁颂：“……我帮你找。”
两个小朋友开始按照地图一家一家台球厅去找人。
每到一个台球厅，朱珠进去，梁颂等在外面，如果半个小时朱珠不出来，他就给警察打电话。
小朋友们效率不错，一天能找两家。
唯一的问题是，朱珠是骗宋莉说去梁颂家写作业的，只好早上定闹钟早起一个小时补作业。
一直到周五，他们来到第九家台球厅门口。
这家台球厅位置很隐蔽，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球厅。
梁颂有些害怕，不让朱珠进。
朱珠也有些害怕，但是万一沈迦誉就在这里呢？
她都找了这么多，错过了就太气人了。
小姑娘推开梁颂的手，拿出儿童手机按下110，对他说：“我遇见坏人就打出去，如果……”
她想了想，缩短了一下时间，“二十分钟我还没有出来，你就喊警察叔叔过来。”
“……好吧。”
梁颂无奈的看着朱珠走过去。
球厅的前台是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拿着小镜子正在涂口红，看到朱珠有些意外，“我们这里不做小学生的生意。”
朱珠鼓起勇气，“姐姐，我是来找人的。”
女孩意外的看她一眼，问：“找谁的？”
“我哥哥，我妈让我喊他回家吃饭。”
“……”女孩无语的看她一眼，“进去吧。”
“谢谢姐姐。”
朱珠赶紧溜进去。
一进门，朱珠就发现这个球厅确实和之前去的地方不一样。
里面烟雾缭绕，酒气熏天，打球的不是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就是纹了一身的青龙白虎，一个个看起来都特别不好惹。
她缩着脖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小心翼翼的绕着这些人往里走，插在裤兜里的小手满是汗水，紧张的捏着手机，大拇指按在拨通键上，一刻都不敢松开。
但她还是被人发现了。
一个又高又壮的光头看到她，笑嘻嘻道：“哎哟，怎么进来一个这么可爱的小妹妹，这么小就来找乐子啊。”
其他人听见，扭头一看，都有些新奇。
朱珠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得害怕，大声道：“我来找我哥哥的，你们不要挡路。”
“嘿，小妹妹还挺横，你哥哥是谁啊？”
朱珠想起那天在电话里听到的声音，回答：“你们叫他‘帅哥’。”
“帅哥”两个字一出，周围瞬间一静。
“帅哥”这种烂大街的称呼，以前没人在意，但是最近，被叫“帅哥”的只有一个人。
下一秒，朱珠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喊：“卧槽，帅哥，艳福不浅呀。”
朱珠顺着声音看过去。
视线穿过人群，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倚在球桌边上，手里拿着一根球杆。
一个看起来像电视里女妖精的女生贴在他身上，手还摸着他胸口。
少年手里球杆的另一端，抵在女生胸口。
他表情冷漠，淡淡的吐出一个字：“滚！”
女生表情尴尬。
少年刚来她就看上了，只是以为他是amy姐看上的人，一直没敢下手。
可观察了几天，她发现amy姐一直没动作，于是忍不住了。
过来之前她特地去找amy姐打了招呼，amy姐看她一眼，只说了一句不要自取其辱，就不管了。
她不信邪，自己长得也不错，甚至不用少年花钱，白给他睡，她就不信有十几岁的男生能忍住。
没想到少年真的一点面子都不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她滚。
她正想再挣扎一下，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小朋友的哭声。
这里怎么会有小朋友哭？
！
不等她想明白，就有人喊：“帅哥，你妹妹哭了，卧槽，不是我们弄哭的，真的！”
少年愣了一下，回头，脸色突然变了，球杆一扔，推开她大步朝那个正在哇哇大哭的小姑娘走过去，再也没有看她一眼。
沈迦誉走到朱珠面前，蹲下，哑声道：“小朋友，你怎么在这里？”
朱珠也不回答他，只顾着哭。
五天，找了近十个台球厅，十岁的小姑娘闯进这群小混混的地盘，所有的紧张害怕和辛苦，在看到沈迦誉的那一瞬间，统统变成了委屈，铺天盖地的委屈。
除了哭，她甚至想不到别的发泄方式。
从来没有见过朱珠这么哭过，尤其还可能是被自己弄哭的，沈迦誉心都要碎了。
他彻底慌了，第一次手足无措，小心翼翼的擦去她眼泪，轻轻把人抱进怀里，柔声哄道：“乖……乖猪猪……不哭了好不好？
我们不哭了……”
“你……呜呜……你太坏了……呜呜呜……”小姑娘一边哽咽一边骂他。
“对，我太坏了。”
沈迦誉抓着她的手打自己的脸，“哥哥帮猪猪打坏人好不好？
不哭了啊不哭了，一会儿又要咳嗽了。”
朱珠不想打他。
她还嫌手疼呢。
小姑娘不吃他这一套，沈迦誉更慌，抱着她不停的哄，几乎把好话说尽。
一圈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冷漠高傲的少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秒变“妹妹奴”。
amy走过来，拿了一个冰激凌想哄朱珠，沈迦誉头都没回，直接拒绝：“她不能吃这个。”
好在有外人关心，朱珠怕丢脸，慢慢止住了哭声。
她扯着沈迦誉的袖子，小声哽咽着问：“那你……呜呜……要不要……跟我回家？”
沈迦誉喉头一堵，半晌才道：“好，哥哥跟猪猪回家。”
这时候别说让他回家，就是让他去死，他都不会犹豫。
少年抱着小姑娘往外走，连头都没回过。
谁都知道，这一走，他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刚才那个女生有些急道：“amy姐，你就这么让他走了？”
amy看她一眼：“早晚要走的。”
从那天接到那个电话之后，她就看出来，少年的眼神不一样了。
就算今天没有这个小姑娘找来，他也会离开。
她甚至怀疑，他一开始故意不关机，就是想等这个小姑娘的电话。
这个少年，从来不属于这里。
沈迦誉抱着朱珠刚出门，一个十来岁的小男生就喊着“朱珠”跑了过来。
沈迦誉问：“这是谁？”
朱珠抹着眼泪回答：“梁颂，我同学。”
沈迦誉想起来了，那天他和朱岩送朱珠去学校的时候见过。
梁颂也认出了沈迦誉，是那天送朱珠来学校的两个哥哥之一。
小男生抿着唇，看了眼睛红红的朱珠一眼，松了口气，然后对沈迦誉道：“朱珠哥哥，你以后不要再离家出走了，我和朱珠找了你五天。”
沈迦誉无言以对，觉得自己可能是个畜生。
他涩涩的说了句谢谢，然后道：“我记住了。”
“那……”梁颂去看朱珠，“我回家了。”
朱珠朝他招手：“再见。”
梁颂一走，朱珠就推他，不要他抱了，小脸嫌弃：“你臭臭的。”
沈迦誉把小朋友放下来，闻了闻身上的味道，烟味，酒味，还有刚才那个女生贴上来染上的香水味，确实不怎么好闻。
“那猪猪陪哥哥去换一身衣服。”
“哦。”
两人随便找了一家路边的衣服店，买了一套新衣服换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家。
车上，朱珠还在生气，闷闷的不理他。
沈迦誉没话找话，“小朋友，你跑出来找我，你妈妈知道吗？”
朱珠没忍住，摇了摇头，说：“我骗她去同学家写作业。”
沈迦誉：“那你眼睛红红的，回去怎么跟你妈妈说？”
不光眼睛红，还一脸泪痕。
“……”朱珠张了张小嘴，也懵了。
沈迦誉：“先去我那儿，把脸洗干净，行不行？”
朱珠本来不想理他的，但是现在好像只有这一个办法，只好不怎么乐意的跟着先去了他家。
进了门，沈迦誉湿了一条毛巾帮她擦脸。
朱珠看着他，想起刚才那一幕，突然福至心灵，问：“你是不是因为早恋才离家出走的？”
沈迦誉不明白她从哪儿得出的结论，淡淡道，“不是。”
朱珠不信，觉得自己有义务劝他，“早恋不好，而且那个姐姐也不好看，你眼光太差了。”
沈迦誉哭笑不得，“小朋友，我真的没有早恋。
再说……”
他捏了捏朱珠的脸，道：“我身边有我们猪猪这样可爱的小朋友，怎么可能看得上别人？”
“那还差不多。”
小姑娘被奉承了，脸上的表情总算好了那么一丢丢，也愿意和他多说两句，“你以后要找女朋友，不能找太难看的。”
“你才多大，就想管我交女朋友了？”
“你不听我的，我以后就不理你了。”
“……”这个威胁显然十分要命，沈迦誉瞬间改变了立场，“行，我以后找女朋友，一定找比我们猪猪还好看的。”
朱珠看他一眼，眼神怜悯：“那是有点难了。”
找比她差一点的，应该还有希望。
擦完脸，朱珠背着书包准备离开。
她不让沈迦誉送，怕被宋莉发现没法解释。
走到门口，小姑娘突然回头，从书包里翻出一张贺卡递给他，“送给你的。
我妈妈说，别人是别人，只有知识和前途是自己的，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
这是宋莉知道沈迦誉一周都没去学校之后说的，朱珠记了下来。
说完，她就走了。
沈迦誉打开贺卡，盯着上面的字看了许久。
他突然放下了林舒影的一切。
命运对他苛刻，给了他坎坷的少年时光。
但是命运又对他慷慨，把朱珠送到他面前。
哪怕这个小姑娘不属于他，但她在他心上种了一束光。
不管什么人，哪怕时光的洪流，也无法夺走。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孙经理吗？
我是沈迦誉，我记得我在你那里有一笔教育基金……”